碼頭已經漸漸繁忙起來,錢鳳艱難的把船停到一個角落裡,長年在陸地上縱橫的他還真是不會擺弄這玩意,光是把船停好就差點沒把他累死。
看着靜靜躺在這裡的蘭兒安詳的臉,錢鳳躁動多年的心彷彿突然寧靜了下來,這個善良的女子,和自己素不相識,卻能在那樣關鍵的時候捨生相救,後來爲了讓自己不被扔下船去,竟然甘願被那個畜生凌辱,好在自己及時醒來,不然的話,錢鳳真是不敢想象,將如何面對這一切。
想了想,錢鳳決定,還是找個地方,先把蘭兒安置下來,如今蘭兒的父親爲了自己而死,錢鳳已經決定一生照顧她,當親妹妹一樣照顧。
剛進栗子鎮,錢鳳就嗅到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常在沙場打滾的他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看來,那個人說的當真一點沒錯。
原來,錢鳳那次從建業掙扎着出來,剛出建業,就因失血過多而暈厥,醒來時,發現自己已經躺在了軍營裡。
睜眼一看,幾名親信正伏在那裡打盹,看他們神色憔悴,看來是一直守着自己。
錢鳳心裡一暖,看來還是生死兄弟靠得住啊。
微微一動,伏在錢鳳身邊的一名副將便醒了,他驚喜道:“將軍,你醒了。”
錢鳳忙把手指放到嘴前,輕輕一噓,壓低聲音道:“讓他們多睡一會兒。”
那副將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道:“這是送您回來的一位道人留下來的,他說一切您看了信就知道了。”
錢鳳點點頭,拆開火漆完整的信封,裡面的信箋透着一股清鬱的藥香。
信很短,只有八行:建業偶遇相救,舉手之勞勿念,爲君卜算一卦,前途甚是兇險,栗子鎮中喋血,大凶或有轉寰,倘若他日有緣,自當現身一見。”
錢鳳默然,長久不語。
果然,錢鳳回去以後,稍事休息,就開始恢復工作,可是,短短第一天,錢鳳居然就遇刺三次!
雖然靠着部下的拼死和錢鳳的機靈,錢鳳都僥倖沒事,可是,關鍵是誰會在這自己最虛弱的時候痛下殺手呢?他難道就不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時間來抹平很多痕跡麼?
錢鳳只覺得背心陣陣發涼。
他還是得去栗子鎮,去見見那個人,去問問前途,問問命運。
砸開一家客棧的門,安頓好蘭兒,錢鳳剛剛走出客棧,前面一中年儒生風姿如神,正對他含笑而視。
那是謝鯤!
話說那頭,我故作無謂般呷了一口聞林,擡起頭,看着很快平靜下來的劉統,心中讚道:“果然不愧是神捕營的都督,當真不是常人可比。”
放下茶盞,我背起雙手,開始踱步。遠處的號子聲和叫賣聲傳來,場子裡的人都屏住呼吸,大氣都不敢出。
不過,由於劉統和慕容飛武功實在太高,我也不敢輕易靠近,只是在弩手的控制範圍內行動,而王胡等人手上的強弩更是死死對準劉統等人,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我在等,雖然現在我佔了上風,可是,誠如他們所說,我並沒有把握把他們全部留下,倘若他們作困獸之鬥,這羣弩手將要傷亡不少不說,興許領頭那幾個還真就跑了,我豈不是白忙一場。
想來他們也在等吧,畢竟現在是僵持着,誰先開口從氣勢上就落了下風。再說了,天已經亮了,我是不怕耗着的,只怕着急的是他們。
慕容飛面色悠閒,他的手下圍成半圈,站得筆直,而慕容飛卻抱着雙手,冷眼看着場內這一切,似乎什麼都和他沒有關係似的。
石生則明顯有些焦慮,雖然他揹着雙手,傲然站立,可是他緊緊泯住的嘴脣,卻告訴我他其實心裡還是緊張的。
劉統帶傷,自然還是捂着傷口,可是他卻瞑着雙目,似乎也在深思。
一名龜奴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吱呀”一聲推開掩住已久的窗口,那期待已久的陽光立即熱情的撲了進來,在地面形成了一塊光斑!
“卜公子!”劉統終於開口了。
我長舒一口氣,換上笑臉,道:“劉都督有何高見?”
劉統神色嚴肅,道:“明人不說暗話,卜公子,你開個價吧。”
“你們怎麼說?”我將目光投向慕容飛和石生。
慕容飛哈哈一笑,道:“好小子,真有一手,老子姑且聽聽你怎麼說,哈哈,別讓老子失望啊。”
石生則鐵青着臉,一言不發。
我回頭看了一眼墨秋霜,想徵求一下她的意見,她卻摟着含煙,絮絮的在說着什麼,含煙則紅着臉,是不是默默點頭。
見我看來,墨秋霜微微一笑,飄渺如仙的面容如百花綻放,讓我差點迷失。
定定心神,我淡淡說道:“劉都督,還是你先說吧,卜機喜歡坐地還錢。”
劉統嘴巴動了動,說道:“黃金一百斤,赤銅一千斤,如何?”
我沒有理他,卻回到座位上,拿起那喝了一半的聞林茶,問道:“王胡,這聞林茶今年的行情如何啊?”
王胡恭敬的說道:“回少爺的話兒,今年雨水足,這聞林啊,一兩黃金,怕也能換到一兩茶葉了。”
我點點頭,睨起眼睛,道:“劉都督?堂堂匈奴皇族,神捕營大都督,就值那麼千兒八百斤茶葉?”
劉統捂着傷口,淡淡說道:“劉統雖然承蒙陛下厚愛,許以神捕營這差事,卻也深知自己能力低微,方纔開口,拿得是劉統這麼多年的一點積蓄,沒有動用神捕營的一點經費,你若嫌少,我也沒有辦法,大不了今天拼個魚死網破!“
他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加碼,倒讓我很是意外。而且他說這點錢居然全是他的積蓄。神捕營是什麼組織?該有多少經費?以他的條件,完全可以做到富可敵國。可是,他沒有,百斤黃金,千金赤銅,想必我朝能有這個家產的世族不在少數吧。我心中不由升起一絲敬意。
我將目光轉向慕容飛,他卻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咧嘴笑道:”小子,老子沒有老劉那麼有錢,你想要點什麼,自己開口啊,多了老子可給不起。“
不知爲何,對這慕容飛我總是有那麼一點好感。雖然他也是奉命了抓我的,可是普天這下,能對《洛書》這類神物毫不動心的,能有幾人?而且他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也讓人生不出怨恨之心來。
正準備開口提條件呢,門”吱呀“一聲開了,兩排穿着皁服的公差魚貫而入,領頭的公差大聲喝道:“你們的案子犯了,乖乖的跟我走,去見縣太爺,你們有權保持沉默,但是你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呈堂證供。”
衆人都有些看怪物一般看着那個衝進來的公差,那公差猶自不知的拍拍胸脯,道:“幾位,我是縣太爺面前的紅人,你們想賄賂的早點說,到時候打板子殺威棒啥的,老哥我擔待着些,啊。”
我擺擺手,道:“慕容先生,我們接着說,方纔說道,卜機聽說貴主所居之單單大嶺,終日白雪皚皚,山上有萬年老參,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卜機當真對這天材地寶是羨慕的緊啊。”
慕容飛點點頭,道:“誠如所言,那萬年老參倒是有,可是難尋的緊啊。”
想到慕容鮮卑乃是在石勒和劉曜以北,按照遠交近攻的說法,我朝本應跟他們結盟纔是。因此這次,我對慕容飛也一直客客氣氣的。
那公差頭兒見自己說話,根本沒有理他,他跑到我跟前,“嘭”的一拍桌子,怒道:“老子跟你說話呢,再不跟老子走,老子打得你們屁滾尿流!”
“喲嗬,老子在,還有人敢自稱老子?不想活了?”慕容飛詫異道。
“你他媽算什麼東西,老子。。。”那公差頭兒突然看見那閃着寒光的弩箭,瞳孔驟然收縮,他嘿嘿乾笑兩聲,慢慢退了回去,我們卻看見,他渾身都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