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睿淡淡說道:“謝卿在豫章可好?”
“託陛下之英明,豫章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謝鯤但求無爲而治,百姓尚算和樂。”
“彭蠡水師如何?”司馬睿坐在那兒,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不經意間問道。
坐的腰桿筆直的謝鯤神色微變,這似乎是他第一次聽及這位皇上談到軍務。
謝鯤理理思路,道:“回陛下,彭蠡水師的艨艟戰艦大部失修,微臣屢次向上峰請示,可是都是藉口國運艱難,經費匱乏,因此...”
司馬睿笑了,他若有深意道:“請示?幼與啊,誰當得起謝家家主的請示?”
謝鯤依然不卑不亢,道:“回皇上,臣只是豫章太守,王大人身兼揚州刺史,乃是微臣的上司,此外,王大人都督江左六州軍事,水師的事情,自然他說了算。”
司馬睿點點頭,道:“朕知曉了,九江,湖口之重,你也知曉,長江水師的事情,以後你抽空管管,回頭朕和處仲說,啊。”
管管,那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謝鯤心中喜憂參半,卻不推辭,叩首謝恩。
司馬睿很滿意,知進退的臣子永遠討君王的喜歡。他看着一臉正色的謝鯤,隨口問道:“幼與,卜機現在如何?”
謝鯤神色大變,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滲出,只覺得背心發涼。
司馬睿嘴角微彎,道:“那卜機大概是少年英才吧,竟得幼與如此厚愛,羨煞旁人啊。”
謝鯤咬咬牙,忙避席跪地,叩首不止,道:“請陛下恕罪,臣不知卜機之虛實,因而..”
“因而看重了這小子,還想把閨女嫁給他,對麼?”
謝鯤默然,道:“陛下明鑑萬里,聰聞四方,臣,確有此意。”謝鯤只能選擇賭了,賭的是皇上賣自己半分薄面,不至於太過爲難卜機。
司馬睿“喲”的一聲,道:“你準備嫁哪個?靈兒還是蘊兒?”
謝鯤偷偷向上看了一下,見司馬睿神色並沒有太大異常,道:“微臣管教不嚴,那卜機又性子好動,花言巧語,微臣。。微臣的兩個女兒,都中意於他。”
見司馬睿臉拉的得老長,謝鯤忙道:“既然陛下有詔,臣自當遵旨。”
司馬睿狠狠一怕大腿,道:“這小子,還真是有種!”
此時,正攙扶着磨嘰的郭璞的我,突然噴嚏不止,不由暗罵,是哪個不長眼的罵我呢。
司馬睿突然的興奮讓謝鯤有些頭大,見司馬睿眉飛色舞的樣子,謝鯤試探道:“陛下,那卜機離開謝家也有些時日了,現在不知遊蕩在哪裡呢。”
司馬睿擺擺手,道:“無妨,你派人盯着些,這小子有點意思,朕改日再聽。”
皇上說“這小子”有意思,那意思就大了,謝鯤自然知道厲害,當然謝恩不止。
君臣又聊了幾句,無非風花雪月,司馬睿很滿意的說道:“幼與,今天就到這吧,外面的人該急了。”
於是二人同出,趨步而行,司馬睿隨意般的挽住謝鯤的胳膊,謝鯤心中一動,忙道:“陛下,臣惶恐。”
“無妨。”司馬睿淡淡道,“幼與當真妙才也。”
謝鯤有些驚愕,旋即虛挽司馬睿,和他一起進入偏殿。
原本各坐其位,氣氛有些肅然的衆臣,見司馬睿和謝鯤攜手進來,一個白鬍子老長的老臣“璞”的噴出一口茶來。
司馬睿冷冷一哼,那人忙跪地道:“陛下,老臣失儀,請陛下治罪。”
司馬睿打量了四周一眼,王導一臉憂色,王敦神色淡漠,庾亮則看不出喜怒,其他人則神色豐富,喜悲皆有。
又特意看了謝鯤一眼,司馬睿厲聲道:“裴少師御前失儀,態度倨傲,念裴家一族滿門忠烈,就罰俸一年,裴憲,你服不服!”
裴憲怨毒的看了謝鯤一眼,又轉向王敦,王敦嚴厲的瞪了裴憲一眼,裴憲方叩首稱服。
司馬睿當然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不過並沒有多說,然後,臉色蒼白的太子,生龍活虎的晉王,以及羣臣跪拜,山呼萬歲。
只是有心人,似乎聽出,太子的聲音有些陰柔。
落座後,司馬睿首先問道:“建業太守尹光何在?”
那尹光是個白麪大胖子,他左右看了一下,出班跪地道:“陛下,微臣尹光在。”
“尹光,朕問你,建業平日治安如何?”
尹光有些結巴道:“託陛下英明,諸位大人襄贊,城衛軍,禁軍諸位將軍配合,微臣夙興夜寐,朝乾夕悌,建業士子百姓俱都是守法良民,建業平日治安尚好。”
看來這尹光能混到這位置,還是有料的,這番話倒是面面俱到,在場的不少人都暗自點頭。
司馬睿一拍御覽,道:“尹光!那朕問你,今晚的暴亂是怎麼回事?!你身爲建業太守,首善之地出現這類事情,豈不是丟朕的臉面,丟朝廷的臉面!”
尹光忙叩首道:“陛下,這次事件,臣願領失察之罪,然陛下明察,這次據臣所聞,於朱雀門一代鬧事的,乃是淮揚軍的亂兵!”
一言激起千層浪,尹光咬着牙說出這話,也就是豁出去了,誰不知道,淮揚軍的大帥可就是權傾天下的王敦啊!
衆臣的眼光刷的匯聚到王敦的身上,王敦淡淡一笑,眼中寒光一閃,不少人瑟縮着收回目光,王敦滿意的點點頭,對司馬睿行了一禮,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準!”
“淮揚軍鎮守淮泗,北防石勒,西阻劉曜,拱衛京畿,彈壓地面,其功不可謂不大,難免有人藉機挑撥,製造事端,爲淮揚軍數萬將士的榮譽計,臣懇請陛下。徹查此次事件,定要還淮揚軍一個清白。”
王敦的話鏗鏘有力,頗有氣勢,聽起來正氣凜然,不少臣子紛紛出班,跪地叩首。
“臣附議。”
“臣附議。”
“臣也附議。”
尹光怨毒的看了王敦一眼,道:“王大帥莫要指桑罵槐,下官斗膽問一句,倘若事後查證,確實是淮揚軍所爲,該當如何?”
一時間,全場寂靜,衆人的呼吸聲顯得這麼粗重。
一直沒有說話的晉王插嘴道:“尹大人,你這是威脅麼?”
面色蒼白,不停咳嗽的太子則淡淡回了一句:“王弟,孤王倒是以爲,這尹大人恪盡職守,忠貞的緊啊。
羣臣瞬間色變,兩大皇子交上了火,看來這次事件比大家想象的還複雜的多啊。
司馬睿乾咳一聲,道:“二位卿家不必如此,朕已任命孔儒爲禁軍左司馬,帶着禁軍平亂去了,是非曲折,稍後便知。”
“陛下英明,臣等不如也。”衆臣照舊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