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15

那隻乾癟的手是閹人憲的,誰也沒有注意到他此時已轉醒。

只見他那張慘白的臉直勾勾地懟着作樂說:“我想不到……你真的救了我。”

那隻慘白的手愈加使勁,手部的關節因爲用力已經由白變青,五指掐在作樂的手臂上隱隱看到有五道紅色的痕。閹人憲狠厲地盯着自己的手,說:“我這雙手沾滿了柿人的血,這雙手販賣過上千柿人,這雙手無情虐待過衆多柿人,我曾自詡爲柿鬼,意爲柿人眼中的惡鬼!現在,你很後悔救活我吧。”

衆人莫名沉重的看向作樂。

作樂低頭看着閹人憲說:“我一直都在說,會醫治你。只是你自個一直在作死,耽誤了時機。現在留下了性命,修爲卻大概留不住——剩多少你恢復了之後自己檢查一下,反正我不懂。”說完,抽回了自己的手臂。

“如果你真的惡貫滿盈,活着也逃不過那些索命的冤魂。”作樂長身而立。

閹人憲突然狂笑道:“靠!想不到我閹人憲,竟然被一個柿人救回性命。哈哈哈!蒼天啊!你有失公道!”笑着笑着,臉上竟然佈滿了淚。

閹人憲對作樂說:“你叫什麼來着?”

作樂說:“我乃柿人作樂。”

閹人憲費力地抱拳於胸:“聖子的大恩大德,憲某此生定會銘記於心!”

作樂看向了那四位大漢,便說:“醫者眼中並沒有惡與善,若能救,則盡救。救你的也不是什麼聖子聖父。不過我希望你以後能好好善待他們。我們都一樣,是柿人。”

閹人憲失神地躺下,揮揮手道:“我已經沒有原來的修爲了,已經無法壓制你們四個。你們若要走就走吧,這裡沒有人會攔你們。”

四位大漢互相對望之後,豈料齊聲道:“天下之大,我們卻無處可去。願跟着主公。”

閹人憲愕然,嘴裡又罵道:“丟!四個沒出息的蠢貨!今天不走,哪天等我恢復了修爲,你們誰若再想逃,看我會不會毆斷他的狗腿!”

說完,他又瞪了一眼檀恆,喝道:“那你呢?是走是留?你一個人走身邊可沒有人照顧你。而他們四個,我看會待兄弟那樣去照料你。”

檀恆猶豫着,不捨地看向作樂。作樂微笑着搖搖頭。

檀恆明白了,只好吞吞吐吐地說:“只要你不再販賣柿人,我就跟着你。”

閹人憲一聽生氣了,差點暴起,怒道:“我們這六個人在一道,幹啥不行?媽的真是比豬還蠢,天下能做的事多了去了!咋就整天想着販賣柿人這種醜陋勾當呢?呸!”

本來閹人憲還要拉着作樂一起去吃個飯再好好道個謝,非說要請作樂去喝酒、吃肉。

作樂在想,喝酒吃肉是啥來着?他從小食素,真沒見過酒和肉。正要跟着閹人憲去見識一番酒和肉這兩位新朋友,豈料天教官竟然親自過來捉人了。

天教官對作樂冷冷地說:“作樂,歸隊。”說完,不再多說一個字,轉身就走。作樂和有儀完全沒有反抗餘地,領着小灰小花乖乖地跟上。

路上,有儀問作樂:“閹人憲咋還想纏着你?我看他好像女孩見到帥哥一樣粘人哦。”

作樂聽了這話實在有點牙磣,便開始耐心解釋:“他見我能把他救活過來,所以一直問我能不能把他失去的那根東西也變回來。”有儀一聽,恍然大悟,卟哧一聲笑了出來。

天教官在前頭走的,腳步竟放慢了些,她也挺好奇這種荒唐事兒。

作樂對有儀說:“我當然說沒辦法,因爲我是醫者,又不是魔法師。”有儀點點頭。天教官的腳步又加快了些。

作樂又說:“不過我在尋思着也許還真有一個辦法。”有儀咦了一聲。天教官的腳步又慢了下來。

作樂摸了摸下巴說:“我試過在柿樹上嫁接其他的果樹,還真活過幾棵。”

有儀驚呼一聲,她感覺作樂大哥就是一個意外萬花筒,能夠包攬她日常全部的驚喜瞬間。

作樂一邊在識海中反覆考證,一邊挺正經地說:“所以我在想,若是把咱們柿人營裡那頭驢仔的驢疙瘩給他接上去,或許有戲……不過,要真成了可就有點兒便宜了這傢伙。”

有儀一聽,再度驚呼:“我去!不愧是我作樂大哥!”

天教官腳步一陣凌亂,只想光速一樣跑走。她感覺自己老朽極了——瞧人家少年人多活潑,這都百無禁忌、無話不聊了。

因爲閹人憲的醫治,天教官將起航的時刻推遲了一個時辰,直到酉時才率着衆柿人登上幽浮,駛離船驛。總管駱祥一直恭敬地目送着幽浮遠去,彷彿駛離的是一位帝王。駱祥相信,無論誰知道這羣柿人中也許有一位聖子存在,必然也會像他這樣畢恭畢敬。聖子當道,新王將出,這是天下亙古不變的氣數大勢。

幽浮的下一站,就是玄雀王國的都城——萬里鵬城。少年們都已知道,他們的這位天教官身份顯赫,乃是玄雀王國人王的嫡親子嗣。她這入世第一站,自然是要去都城皇宮裡回家省親的。

飛往萬里鵬城的這一段航程,天教官竟然破天荒地開了口,吩咐讓作樂和有儀從底艙上來,坐到了幽浮的上層艙。只是作樂和有儀被全部少年孤立了,只能坐在包廂門前,逗着小灰和小花玩。

有來和有去陰冷地看着包廂門口的兩個人兒,心情極爲不爽,卻又拿那他倆沒辦法。

有食總想過去找點茬,但看着那兩頭有三米長的巨狼,也只能不甘地站在有來的身邊。

其他的柿人少年則十分興奮。下一站皇城,那可是天下最重要、最漂亮、最熱鬧、最氣派的人族發祥地。

周不易教官曾極自豪地說過,皇城是每個人族的根。少年們在天教官帶領下,一出世就有幸到這座最古老的皇城去見識一識,這可是真正值得高興上好幾天的事情。

不過,這回在雲海中僅飛行了兩天,幽浮就在距離皇城還有三千里的高空船驛上停靠了。這剩下的路程,就不能飛行了,這是王國的禁令:皇城三千里內,不允許有飛行器飛行,否則以“藐視玄雀王國罪”論,處黥刑,服農役十年。

皇城環繞着一座巨大的神山而建。這座神山的山體,原本直聳天上。

傳說在太古時期,人族三皇伏羲、祝融、神農帶領太古人族與仙族在神山上發生了驚天動地的大戰。這座神山的山體就是在這場大戰中被攔腰撞斷。

從此,玄雀大陸上仙路斷阻,人間除了天生擁有仙根的聖子和仙尊,能領會仙道,化羽飛昇者早已絕跡。

那場大戰後,人間斷滅了仙緣,只剩下三皇開創的神道守護人族。但只有神族慧根的人,纔可以拜師佛門,接受傳承修行神道。

在皇城中,佛寺和行政樞院的地位都是同等的,僅次於皇室,是人王治理天下的依託。

三皇與仙族的大戰平分秋色,仙族最終同意不再幹涉人族的命運,人間交由人族管治。天下形成了天、地、人的三主格局,人族在天地間開始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三皇之一,炎皇祝融將直通往天界的神山撞斷,宣告人族從此不再朝拜仙族,人族執掌自身的命運。從此,這座神山被賜名爲不死神山,彰顯人族自治、不屈的精神,一如神明般萬古不死。

從太古三皇的神道,再至上古五帝另闢奚徑開創的武道,人族文明在這片大陸上紮根發芽,源遠流淌。傳說玄雀王國的王族就是五帝的後人。他們繼承了遠古聖賢的血脈,以玄雀王族之名,引領先民,聚集在神山下,建都立國,開啓了萬古不熄、浩如煙海的人治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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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片大陸上,雖然同時有約二百個大小不同、歷時長短不一的國家共存,但從來無人會輕視玄雀一族的底蘊和力量。

環繞着神山,層層向外拓展疊加的巨大皇城便是古老不朽、熠熠閃耀的皇都——萬里鵬城。

在神山的背面,是王族古境,一直往北,直通全無人煙的北冥之地。王族古境是王族子嗣的繁衍地,非王族不可踏入。

在神山正面十里之地以內,便是皇宮。

皇宮往前百里之地是支撐整個王國運作的行政區域。這裡遍佈着佛寺、各部樞院、衙門官署和吏城。所有玄雀王國朝庭的官吏都把住所修建在吏城中,這裡街道寬闊,交通井然,無論上朝、禮佛或是平日辦公都極爲便利通暢。人們把彙集了王國所有最重要官員的行政區稱爲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