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聖是本書的第二章,其實是五個寫作指導思想之一,目的也是很單純,怕你就算知道遵從自然之道也寫不出來什麼好東西,因此緊隨着原道告訴你:跟聖人學啊。
說他用心良苦是有理由的,本章的重點並不是詳盡描述聖人怎麼寫作的,也沒有進行諸如“昔者倉頡作書而天雨粟,鬼夜哭”的誇張性描述,只是在跟你掰扯掰扯一件事——聖人之所以爲聖,爭取講的有理有據,讓你心服口服。
功在上哲——唯文可傳世
夫作者①曰聖,述者②曰明。陶鑄③性情,功在上哲④,夫子⑤文章,可得而聞,則聖人之情,見乎文⑥辭矣。……褒美子產○7,則雲“言以足志,文以足言○8”;泛論君子,則雲“情慾信,辭欲巧○9”:此修身貴文之徵也。然則志足而言文,情信而辭巧,乃含章之玉牒○10,秉文之金科矣○11。
【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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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作者:開始,創作者。
②述者:繼承闡述者。這兩句本於《禮記•樂記》,“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原意是指能夠制禮作樂的聖人,能夠敘說聖人的製作的賢人。劉勰講文章,要從聖人的創作講起,因此引用了這兩句話。
③陶鑄:像陶冶工器那樣把人改造成有用的人。陶,製造瓦器;鑄,熔鑄金屬。
④上哲:指聖人。哲,有智慧的人。
⑤夫子:老師,指孔子,這是引用孔子學生子貢的話。
⑥文:唐版本無“文”字。
○7子產:鄭國執政者公孫僑的字,《春秋》時著名的政治家。
○8“言以足志”二句:見《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足,成。
○9“情慾信”二句:見《禮記•表記》。情,感情、情志;信,真實可信。
○10玉牒:重要文書。
○11秉文:掌握文章。金科:重要的條例。猶金科律例,指重要的規律。
讀完這一段,其實是很熱血澎湃的,你看看,文章的作用多麼寬廣,好的文字寫出來功德比得上那些大學問家,那些諸子百家,而人們的意見、思想能夠流傳下來,也靠的是活生生的文字。要不然,我們哪裡讀的到山海經,哪知道什麼詩經,怎麼會有黃口小兒皆可傳誦的景象。
這句話我是不能更贊同,語言和文字是文化的核心,反觀四大古文明的其他三個,哪個還有這兩個核心?所以劉勰這兩句話說的是實實在在,1500多年前就有這個覺悟,也是很不容易。
簡言達旨——則文有師矣
夫鑑週日月,妙極機神;文成規矩,思合符契①;或簡言以達旨,或博文以該情,或明理以立體②,或隱義以藏用……故知繁略殊形○3,隱顯異術,抑引隨時,變通適會,徵之周孔,則文有師矣。
【註釋】
①思合符契:思與文完全相合。符,古代作爲憑信的東西,契,約券二者相合爲憑。符契,指合同、契約。
②體:主體,重要部分。
○3形:應作“制”,制,體例。
其實這一段中舉了不少例子,《《春秋》》一字以褒貶,《喪服》舉輕以包重,但是他列舉的這些,未免難度太大,尤其是在知道文心雕龍本身想說什麼都有點難度的情況下,我們就對不少的經典和例證暫時採取迴避的態度。
這一段是在把上一段聖人文章的具體分類,也就是解決聖人的文章都好在哪裡,他給出了四個類型:較少的語言來表達其主要思想;較多的文辭來詳盡地抒發情意;明白的道理來建立文章的主體;有時用含蓄的思想而不直接顯示文章的作用。這樣就避免了我們在寫作時一腳踩空,光知道學習經典不知道怎麼下手。
在瞭解了聖人文章之後,他就很和時宜給出了一個結論:各種文章在表現手法上,有詳與略、隱與顯的區別;所以寫文章時,或壓縮、或加詳,要隨不同的時機而定;寫作上的千變萬化,要適應不同的具體情況。
當然了,至於是不是一定得學習孔子和周公纔算找對了老師,你自己看着辦就行了。
天道難聞——而文章可見
《易》稱“辨物正言,斷辭則備”;《書》雲“辭尚體要,弗惟好異”。故知正言所以立辯,體要所以成辭,辭成無好異之尤①,辯立有斷辭之義②。雖精義曲隱,無傷其正言;微辭婉晦,不害其體要。體要與微辭偕通,正言共精義並用;聖人之文章,亦可見也。
【註釋】
①尤:過失。
②義:宜,美。與上文“尤”對偶。
這一段在預先性的解決一個問題,也就是文辭和主旨的關係,劉勰雖然沒有正面回答,但是他說聖人的文章,足以成爲經典的文章,都是文辭和主題互相和諧、交相輝映,也就是“銜花佩實”。爲什麼會有這樣一個預設性問題呢?這從行文邏輯上並不必然。
瞭解漢代及前秦文章的人,可能有一個比較刻骨銘心的體會,有的經典是真的佶屈聱牙,故意追求你看不懂的境界。同樣是寫歷史,《《尚書》》和《左傳》在閱讀難度上簡直是沒有可比性,可以說,能通讀《《尚書》》毫無壓力的,我敬你是個漢子。而到了漢賦這個文體上,更是極盡鋪陳渲染之能事,沒點詞彙量還真是搞不定,所以爲了解決這個畏難心理,或者說讓你對古文經典產生錯誤的刻板印象,劉勰還是有側重的認爲主旨是要大於文辭的,這一點在後面的《詮賦第八》中是有所體現的。
本章作爲“總論”的第二篇,只是給大家提出了一個理想狀態,告訴你什麼是好的文章,我想這一點,他還是很好的做到的。
這裡,還是要多說一句,到今天我們還有沒必要研讀古文經典,或者古文經典是不是已經過時?
中華文化走到今天,大浪淘沙,可以說糟粕的是真糟粕,是個人都能分辨出來,你把他扔了就得了,但是精華的也是真精華,歷久彌新,你會發現你的有些困惑,我們古人不知道闡述、解決了多少遍了。用劉勰在贊裡一句話來總結就是:鑑懸日月,辭富山海。百齡影徂,千載心在。
哪有什麼老去的經典,有的都是你過時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