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經》是《文心雕龍》的第三篇。它和上一篇《徵聖》有密切的聯繫;因爲聖人的思想是通過經典表現出來的,所以學習經典就是學習聖人的必要的途徑。“徵聖”和“宗經”是劉勰進行文學評論的基本觀點。
宗經這個題目已經足夠簡單粗暴了,就是在解決通過什麼載體學習聖人這一個問題,老實說,這一篇寫得還是很實在的,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本篇會着重強調經典的好處和意義。
經也者,恆久之至道,不刊之鴻教也
故象天地①,效鬼神,參物序,制人紀,洞性靈之奧區②,極文章之骨髓者也……於是《易》張《十翼》,《書》標七觀,《詩》列四始,《禮》正五經,《《春秋》》五例,義既埏○3乎性情,辭亦匠於文理,故能開學養正,昭明有融。然而道心惟微,聖謨卓絕,牆宇重峻,而吐納○4自深。譬萬鈞之洪鐘,無錚錚之細響矣。
【註釋】
①象天地:即取象於天地。取象,即效法。
②洞:深通。奧區:神秘淵深的地區。
○3埏:和泥制瓦,比喻文章的教化作用。
○4吐納:偏義複詞,即言論,這裡指著作。
這一段的描述可以稱得上是亂花漸欲迷人眼了,用誇張鋪陳的方式,目不暇接的讓你感受經典之所以被稱之爲經典的原因:法於天地,證驗於鬼神,探究事物排列的秩序,從而制定出人倫綱紀,這麼一聽,你還沒看呢,瞬間肅然起敬。
其實照我說啊,也不用這麼費勁巴力的拔高,經典確實是寫盡了人世間的溫存,一個民族的胸中塊壘和千百年的智慧,你能知道的人情味,筆墨香和內心氤氳不散的文學情懷,都在這裡啊。
讀了這樣的經典,又能有什麼作用了?我是很反感萬事萬物都用“有什麼用”作爲評價標準,忒俗,忒沒有藝術感,可是我們向來是不缺少實用主義者,因此劉勰也不忘告訴大家:啓發學習,培養正道,這些作用永遠歷歷分明。而且名人名作,就好比千萬斤重的大鐘,不會發出細微的響聲一樣。
確實是這樣,現在形容君子我能想到也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說起誰家美女來也是想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
故子夏嘆《書》,“昭昭若日月之明,離離如星辰之行”,言昭灼○1也。《詩》主言志,詁訓同《書》,摛風裁興,藻辭譎喻○2,溫柔在誦,故最附深衷矣……《《春秋》》則觀辭立曉,而訪義方隱。此聖文之殊致,表裡之異體者也。
至根柢槃深○3,枝葉峻茂,辭約而旨豐,事近而喻遠;是以往者雖舊,餘味日新,後進追取而非晚,前修文用而未先,可謂泰山遍雨,河潤千里者也
【註釋】
○1昭灼:明顯、明亮。
○2藻辭:使文辭有文采。譎喻:比喻婉轉。
○3柢(dǐ):根。槃:同“盤”,盤曲、迴繞。
這一章把文心雕龍是個大口袋的特徵表現的淋漓盡致,毫無保留,書名連在一塊可以繞地球一圈了,堪比香飄飄。《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周易》《十翼》《《尚書》》《詩經》《《春秋》》《繫辭》《爾雅》……如果把這些都通讀一遍,那可真是了不起,但是大家想,文心雕龍畢竟只是一部文學評論作品,因此你看了能知道哪些書,好在哪裡就已經足夠了。
他不厭其繁的舉了這麼多例子,就是想說一個事:經典風格豐富且燦若羣星,總有一款適合你。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聖人的文章豐富多彩、各有特色,形式和內容都不盡相同。經書和樹一樣根柢盤結深固,枝長就會葉茂,言辭簡約而包含的意義豐富,取事平凡而喻理遠大。所以雖然這些著作歷時久遠,但意義卻日日新穎,後世學者去追求探取一點也不遲晚,前代先賢用了很久也不嫌過早。經書的作用好比泰山的雲氣使雨水灑遍天下,黃河的河水灌溉千里沃野一樣啊!
窮高以樹表,極遠以啓疆
故文能宗經,體有六義:一則情深而不詭,二則風清而不雜,三則事信而不誕,四則義直而不回○1,五則體約而不蕪,六則文麗而不淫○2。揚子比雕玉以作器,謂五經之含文也。夫文以行立,行以文傳,四教所先,符采相濟○3。勵德樹聲,莫不師聖,而建言修辭,鮮克宗經。是以楚豔漢侈,流弊不還,正末歸本,不其懿歟!
【註釋】
○1直:唐本作“貞”,正之意。回:邪。
○2淫:過度。
○3符采相濟:符采,玉石的橫紋。濟,幫助。這裡以玉和紋的關係比喻德行、忠誠、信義與文章的關係。
這一段又把上一段的問題具體化了,雖然是總有一款適合你,這次告訴你具體的菜單,我們一共有六款大菜:一是思想感情深摯而不詭譎,二是文風純正而不雜亂,三是敘事真實可信而不虛誕,四是義理正直而不歪曲,五是文體簡約而不繁雜,六是文辭華麗而不過分。說到這裡也不忘了點名批評一下漢賦,勿謂言之不預也:漢賦就過度地侈華,它們的弊病流傳下來,越發展越厲害,其勢不可回還。糾正這些錯誤,使文風迴歸到經書的正路上去,不是就正確了嗎?
說到這裡,你知道爲啥非要宗經了吧?從經書和後代各種作品的關係看,劉勰認爲各種文體都起源於經書;文章能夠宗經,就會有六種好處,否則就會出現楚漢以後的文章創作過分追求形式的流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