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讚》是《文心雕龍》的第九篇。“頌”、“贊”是兩種文體。本篇以後,常用兩種相近的文體合在一篇論述。“頌”和“誦”區別不大,本篇中的“誦”字,唐寫本《文心雕龍》便作“頌”。“頌”和賦也很相似,漢代常以賦頌連用。
這兩種文體產生的原因是可想而知的,畢竟誰不想聽好話啊,尤其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這個需求就顯得尤爲明顯。
容告神明謂之頌
自商已○1下,文理允備。夫化偃一國謂之風,風正四方謂之雅,容告神明謂之頌……晉輿之稱原田,魯民之刺裘革,直言不詠,短辭以諷,丘明子高,並諜爲誦,斯則野誦之變體,浸被乎人事矣。及三閭橘頌,情采芬芳,比類寓意,又覃及細物矣。
【註釋】
○1商:即《商頌》,《詩經》有《商頌》五篇。已:同“以”。
頌的第一篇可以說是《詩經•商頌》了,寫的好不好,確實好。影響好不好,真是不好。這次沒有冤枉商頌這篇文章,本身是沒有什麼寫實部分,全是很虛的歌功頌德,開啓了後世的浮誇敷奏之風,所以說文章還是要言之有物啊,單純地怕馬屁的文章註定是要被遺忘的。
商頌的幸運之處在於她在詩經裡面,因此被保護的很好。剩下的,你看哪個還活着?
【商頌•那】猗與那與!置我鞉鼓。奏鼓簡簡,衎我烈祖。湯孫奏假,綏我思成。鞉鼓淵淵,嘒嘒管聲。既和且平,依我磬聲。於赫湯孫!穆穆厥聲。庸鼓有斁,萬舞有奕。我有嘉客,亦不夷懌。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溫恭朝夕,執事有恪,顧予烝嘗,湯孫之將。
你說就這樣的詩歌,你能讀出多少內容來?
但是你還別說,有一個人不但寫得好,而且破除了大家對於頌只適用於大事件、大人物、大場合的刻板印象。(頌在詩經裡屬於朝廷之樂、天子之音)。屈原的《橘頌》,內容和文采都很美好,一下子把頌從天上拽到地下,生根發芽,把對事物的類比和深刻的寓意,又延伸到細小的物品了。
【橘頌節選•屈原】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國兮。深固難徙,更壹志兮。綠葉素榮,紛其可喜兮。曾枝剡棘,圜果摶兮。青黃雜糅,文章爛兮。精色內白,類任道兮。紛縕宜脩,姱而不醜兮。
從一個橘子身上也能悟出這麼多大道理,可見屈原胸中溝壑有多深啊。要是可以享受和風細雨,誰願意苦大仇深?
頌惟典雅,辭必清鑠
原夫頌惟典雅,辭必清鑠,敷寫似賦,而不入華侈之區;敬慎如銘①,而異乎規戒之域;揄揚以發藻,汪洋以樹義,雖纖②曲巧致,與情而變,其大體所底,如斯而已。
【註釋】
①銘:以警誡爲主的一種韻文。
②纖:細。
他中間說了幾句,暴露了對頌這個文體後期的發展類型的看不上。到了漢代,頌和賦有相互融合界限模糊的趨勢,他之前提到的“漢賦十大家”基本上都寫過頌,而且還挺像賦的,漢代真是個有意思的朝代啊。所以他就很生氣,你們這是文體不明啊,還寫它幹什麼!
最後了也不忘三令五申、千叮萬囑:頌的寫作,本來是講究內容典雅,文辭美懿。雖然描寫鋪陳有些像賦,但不像賦那樣陷入華麗侈豔的地步;恭敬嚴肅得就像“銘”,但又和“銘”的規勸警誡意義有差異。它的寫作應該雍容舒展地鋪陳辭藻,氣勢磅礴地樹立義理,雖然也要講究纖細精巧、婉曲盡致,但要隨着情況的變化而變化。頌的寫作,大概情況就是這樣了。
這個時候你就想勸他,劉勰啊,看開點,別那麼死板,要不然不可愛了。
贊者,明也,助也
贊者,明也,助也。昔虞舜之祀,樂正重贊,蓋唱發之辭也。及益贊於禹,伊陟贊於巫咸,並揚言①以明事,嗟嘆以助辭也。故漢置鴻臚,以唱拜爲贊,即古之遺語也……然本其爲義,事生獎嘆,所以古來篇體,促而不廣,必結言於四字之句,盤桓乎數韻之辭○2。約舉以盡情,昭灼以送文,此其體○3也。發源雖遠,而致用蓋寡,大抵所歸,其頌家之細條乎!
【註釋】
① 揚言:即高聲說話。
○2盤桓:環繞。數韻:指篇幅不長。讚的韻文一般兩句一韻,數韻則在一二十句之內。
○3體:要點。
贊就是點明、協助,因爲多放在文章最後,你可以理解爲是對文章的高度概括。之前的作用是完全的輔助作用,根本不算是主要文體。後來人們用的多了,像什麼司馬遷啊、班固啊都用,因此影響力上算是加強了一些,要不然誰知道贊是個什麼東西啊。
從贊本來的意義來看,它產生於對事物的嘉獎贊嘆人,所以古來贊這種文體的篇幅就很短小,必須是由四言的句子所構成,大約在一二十句左右,簡明扼要地講完內容,清楚明白地終結全文。這就是贊這一文體的寫作要點。讚的產生雖然很悠久,但是實際運用中卻不多,從它的大致趨向和歸屬看,它該算是“頌”的一個支派,這樣的說法雖然不太準確,但是大體上還可以接受,所以劉勰把頌讚放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