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湖北武漢江漢關輪渡碼頭。
一個穿着大衣的中年人默默的站在碼頭上,等待着渡輪的到來,一月份的武漢寒風肆虐,江風把他的大衣吹得嗖嗖作響,中年人把大衣緊了緊,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氈絨水壺,飲了一口熱水,身子才感覺暖和一些。
忽然!
候船人羣中突然走出一個並不高大的年輕人,他的右手在懷裡摸着什麼!快步向中年人走近。
烈烈風中,皮鞋的聲音被風吹散,一步一步向中年人靠近。
“楊永泰!”年輕人喝道。
楊永泰下意識的回頭。
砰!砰!
刺客連開兩槍,楊永泰立即倒在血泊中。
“別追了……”楊永泰叫住隨從,從懷中掏出一封信,“我早就知道必然有今天……只是身已許國,爲國而死,又有什麼可恨的呢?……只可惜我志向沒有實現,國禍卻正長着哩!請將此信交給委員長……”
“蔣委員長勳鑑,暢卿自知恃才傲物,必難容於黨國,此去湖北,恐有不測。楊某一人榮辱無礙,黨國生死,望委員長明察。馮、閻、張等輩不過疥蘚之疾,吳匪名謙乃心腹之患,中原大戰之時,餘勸委座趁其羽翼未豐,徹底剿滅,緩圖馮、閻。此計不成,餘痛心疾首。其後,委座借師助剿,亡羊補牢,猶未晚也,然西安兵變,終使赤匪得以喘息。嗟乎,天命也!今,倭寇敗退,西北無首,天下大勢去矣。孟子云,王者富民,霸者富士,僅存之國富於大夫,將亡之國富於倉府。今日觀之,以黨國之權貴敵赤匪之民衆,無非驅牛羊與虎豹鬥耳。
暢卿斗膽!請委員長同意赤匪聯合政府之條件,半分天下,以圖後計。如此,則黨國存,非此,不出三年,欲爲瓦全而不可得也!”
“楊先生還說什麼了嗎?”蔣介石問道。
“楊先生彌留之際,仍掛念委員長,只說爲國而死,死而無憾,可惜從今以後,不能再爲委座……馳騁天下了……”隨從話未說完,跪倒在地,淚如雨下。
蔣介石閉上雙眼,仰天長嘆,淚水奪眶而出,衣襟盡溼。“暢卿忠公體國!爲天下之楷模!他的葬禮一定要……風風光光……”
蔣公話說一半,淚水不斷的滲進嘴裡,終於還是沒能繼續說下去。
片刻之後,陳布雷禮貌的走進辦公室,欣然道:“委座,徐恩曾處長來向您彙報工作!”
蔣介石大怒,拍着桌子喝道:“滾!你們都滾出去!”
楊永泰,忠心不二,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死於暗殺,組織者徐恩曾,主謀相傳爲陳立夫兄弟,終年53歲。
蔣介石落寞的吞下半杯紅酒,悵然若失。“美齡,我是不是錯怪楊先生了……”
宋美齡奪過酒杯,一飲而盡,道:“達令,楊永泰組建秘書處,安插親信,擅政專權,久必爲國家大患。此人王佐之才,卻是三姓家奴,不能爲我所用,便不得不殺之。楊之死,非爲不忠,而是不知收斂,爲國考慮不得不如此。今厚葬暢卿,撫卹家人,達令並不失主僕之情。”
蔣介石回想起楊永泰那句“豎子不足與謀”,突然覺得理由充分了很多,一個人即使再大公無私,當他與最高領袖意見向左的時候,對國家而言也是危害,越是忠於國家,危害越大。楊永泰,我是爲國考慮,請你千萬原諒我……
蔣介石用極爲隆重的葬禮厚葬楊永泰,親題輓聯,厚加撫卹。楊永泰生前沒有得到的東西,死後竟然都差不多齊備了,可算是哀榮備至。
楊永泰的死彷彿一塊石頭,在平靜的湖面掀起一陣漣漪。
李德勝懷着惋惜與欣喜的心情看着眼前這份情報。
胡必成看着他不知喜樂的表情,似乎有些摸不着頭腦。
少頃,李德勝終於放下了手中的文件。嘆道:
“楊永泰雖爲我黨仇敵,然一心爲公,情由可憐啊!蔣介石權慾薰心,竟容不得一個人才,豈能不失江山!”
胡必成搖搖頭:“楊永泰雖然死了,但死前他給蔣介石送去了一封信件,蔣介石看了以後,當即把徐恩曾趕出房間,並且派戴笠調查此事。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楊永泰勸蔣介石接受西安事變六條協議,成立聯合政府。”
李德勝看着文件,默默的點燃一支香菸。
時間流淌,掛鐘沉吟。
滴答
滴答
一言不發……
“孫副主席那邊什麼意見?”李德勝問道。
“她根本不同意聯合政府和統一戰線,她認爲既然蔣介石否認六條協議,扣押張學良,就是出爾反爾,應當堅決消滅!”
“雖然比較激進,但還是很明白的。我們跟國民黨談判,一萬年也談不攏,現在日本新敗,着力鞏固東北,我軍氣勢正盛,打倒蔣介石是有把握的,但是要爭取中間派,不能一概打倒。”
胡必成點頭說道:“孫副主席也是這個意思,但她覺得,萬一蔣介石順坡下驢,我們在政治上就被動了。不如趁着蔣介石理虧,直接發難。”
“總體贊成!但我們主動發難有點公報私仇的意味,既要釋放善意,爭取中間派,又要蔣介石主動拒絕,把責任推到他頭上,讓我先想想……仔細想想。對了,主席怎麼看?”
“主席一言不發。”
“那你回覆孫副主席,這件事情我們觀點一致,但具體細節還要再敲定。”李德勝把菸頭一按,這就是蓋棺定論的意思。
胡必成是嘀咕着走出辦公室的,因爲李德勝看起來相當有信心,似乎他已經知道名謙的意思了。名謙到底怎麼想的呢?
會議一開始,名謙給大家提了一個問題。
怎麼讓貓吃辣椒?
“孫璇同志你先說。”名謙壞笑着問道。
孫璇這個時候哪裡還有什麼心思討論這些問題。直接說道:“把他送去四川,把嘴撬開,把辣椒灌進去,一天三次。”
孫璇的回答引起一陣鬨笑。
“高饒同志,你怎麼看?”
“我?”高饒突然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不過旋即恢復了冷靜,“把辣椒包在肉裡,讓他吃下去。”
名謙皺了皺眉頭,還是抱以讚許的目光。“傳說佛祖拈花,迦葉一笑,李德勝同志笑得這麼通透,你說說答案。”
李德勝哈哈一笑:“兩位同志說的辦法都行得通,不過有後遺症。其實沒有什麼答案,只有更好的方案,我看呢,把辣椒塗在貓屁股上,他就會乖乖的去舔,舔完了還沾沾自喜。”
名謙大笑:“好你個李德勝啊!你要是去上海搞金融投機,現在早就發大財咯。”
李德勝接着說道:“我覺得啊,主席說的貓就是蔣介石。現在楊永泰給了他一條活路,搞聯合政府,開國民大會,組成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他走!那麼皆大歡喜;不走!我們就讓他下臺。從全國形勢看,蔣介石下臺了,中華民族的命運可能更好一些。所以!我的意見是,讓這隻貓自尋死路。”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在聯合政府問題上採取合作態度,但希望蔣介石主動拒絕這個提議?”孫璇問道。
李德勝嘿嘿一笑:“就是這樣!蔣介石,獨裁無膽,民主無量,你要他的,他一個不給,你拿他大的,他給你小的。要他成立聯合政府還政於民,那是與虎謀皮!但如果逼得急了,他情急之下,說不定真的會答應,到時候他把人民軍送上前線,再來個斷糧計……”
名謙點點頭:“我們應當發表全國通電,在西安事變六條口頭協議的基礎上,召開國民大會,討論民主協商,共同抗日。”
南京,總統府。
蔣介石面色凝重的看着陳布雷。
“赤匪的提議你怎麼看?”
陳布雷一句話都不敢說。“委員長的意思是?”
“赤匪剛剛擊敗日本人,又給出這麼好的條件,不如……”
“異議!”
蔣介石楞了一下。
陳布雷自己也愣了,若不是蔣公在場都恨不能扇自己幾個嘴巴子,平時跟楊永泰斗嘴,異議都習慣了,這下子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估計還過不了關。
“赤匪兵力本就不多,跟日本人血拼,自己都承認傷亡數萬,實際上估計不下十萬。赤匪勢大,不過仗着炮多,那些都是粗製濫造,還不如金陵兵工廠造的好,再說了,我們從美國朋友那裡買,要多少有多少,赤匪造的再多,能有美國多嗎?”
蔣介石哦了一聲,有恍然大悟的感覺。
陳布雷一看蔣介石很滿意的樣子,非常高興,趁勢說道:“赤匪後繼無力,所以纔會給出這麼好的條件,我們虛與委蛇,向列強購買軍火,強化軍隊,一定能挽回局面!”
蔣介石低下了頭。
是進還是退?
當命運之神向他指出一扇門,陳布雷、楊永泰、何應欽、陳誠,一個又一個,他們都拿着自己的鑰匙,送到蔣介石面前,金的,銀的,鑽石的。但只有其中一把可以打開大門,他只能試一次!贏了,千嬌河山,萬年王朝;輸了,萬劫不復,挫骨揚灰。
這些人其實一個都幫不上忙,甚至可能幫倒忙。
“衆人皆可降操,唯獨主公不能降操。”——《三國演義》·魯肅原創。
這些人可以出國可以投靠赤匪,改換門庭,而他蔣介石註定無路可退。
“委座,赤匪這是以退爲進!若是成立聯合政府,委員長何以自處?”陳布雷急道。
蔣介石低下去的頭突然擡了起來,眼睛發出恐怖的光芒。
誰分我的權,我要誰的命!
一羣亂臣賊子也敢登堂入室,長此以往,國將不國啊!
“如果我決心堪亂,先生覺得能打贏麼?”蔣介石問道。
“不成問題!如果我們從德國僱傭更好的軍事顧問,進口更多軍火,一定能壓倒赤匪!”
“嗯!”蔣介石一聽,頓時覺得來了信心。“我也覺得,魏採爾名氣不夠大,我們跟德國領事館再說一下,派塞克特將軍來!槍炮什麼的,再買一批!”
主意就這麼拿定了,在蔣介石看來,聯合政府根本不提由國民黨主政,而是提出民主建國,這簡直就是勞動黨篡奪政權的鬥爭工具嘛!
好你個吳名謙,等我德國軍事顧問團一到!非跟你分個高低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