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穿着空軍制服的身影匆匆走上艦橋,沒有過多的寒暄,曾以鼎敬了一個禮,開始直奔主題。
“同志們,我先給大家做一下情況介紹。”曾以鼎用教鞭指着海圖,“今天早上,我們對足柄號巡洋艦發動了滿編隊攻擊,情況如下:艦轟隊投彈12枚,命中2枚,艦攻隊投雷12枚,命中0枚。敵艦確認受傷,目前以20節的速度向東面逃逸。我想請艦轟方面先發言。”
蘇迪有點不太自然,只見陶勇對他微笑了一下,心情這纔有所舒展。“艦轟隊命中2枚,實際上是由於艦攻投放的魚雷造成日艦失速導致的,說起來我們犯了不少錯誤。”
此言一出,徐夕瑤大吃一驚,連曾以鼎都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傲氣的傢伙什麼時候肯認錯了。唯有陶勇又是點頭又是微笑,還豎大拇指,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背後是有人在調教着呢。
“對付重甲巡洋艦,我們不應該在800米高度投彈,而應該在1500米投彈,增大炸彈的穿透力,正是因爲這個錯誤,我們沒能一舉擊沉對手。其次,攻擊中應該首先由艦轟發起攻擊,等敵艦機動受限或者被炸癱以後,再由艦攻補槍。而我因爲感覺足柄號一定會中雷,所以延誤了攻擊。”蘇迪有點惋惜的說道。
“這個不怪你。”徐夕瑤緊接着發言,“誰都沒想到小鬼子操船技術這麼好,對練的時候我們的‘奮進’號從沒有采取過減速規避。”
“所以!”蘇迪堅定的說道,“我請求帶艦轟隊單獨出擊,掛炸彈比掛魚雷要容易得多,這樣如果我們把敵艦炸癱了,再由艦攻隊徹底擊沉對手,比較穩妥。畢竟,魚雷比較貴啊。”
魚雷比較貴,這句話說出來大家都默默點頭。
勞動黨不比美帝,窮得叮噹響,對於這種半手工生產的彈藥,恨不得一顆當兩顆用,艦攻隊一次丟出去12枚,連個響都沒有,曾以鼎要說沒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勞動黨倡導人人平等,但軍事上顯然不可能是平等的。比如p-2和p-4兩種飛機,p-2俯衝轟炸機的改進型採用山寨版的900馬力發動機,這可是最高優先級別的東西,原則上只供給s-6轟炸機,而p-4只能得到舊版的700馬力“萊特”複製品,這種發動機已經處於淘汰邊緣,有的還是翻新的,就是一種廢物利用。如果用田忌賽馬來比喻,p-2是用來打中等馬的,而p-4就是個欺負下等馬的貨色。
魚雷機性能不好,但絕不能沒有,沒有日本水面艦艇就可以橫行無忌,有,他就得小心着走,這就像潛艇一樣,人民軍造出8艘潛艇,日本軍艦晚上就是不敢隨便到近海活動。
“各位!”曾以鼎接過一份電報,喜上眉梢,“寧海號報告,擊落日艦水上飛機,現在他們輪班起飛監視敵人,我覺得蘇迪同志說的很有道理,魚雷很貴啊!而且魚雷機太慢,不安全,我看這樣等下由艦轟發起第二波攻擊,艦攻準備補刀。”
命令一下,蘇迪興高采烈,徐夕瑤氣悶非常。陶勇打仗不含糊,做思想工作也很得力,前一句各司其職,配合行動,後一句一切行動聽指揮,硬把徐姑娘撅起來的鴨子嘴給說了回去。
機庫那邊,地勤瘋狂的給飛機掛彈加油,一個小時不到,十二架轟炸機全部準備停當。蘇迪拍了拍自己發昏的腦袋,灌進去一大杯濃茶,這才勒緊腰帶坐到機艙裡。開飛機是非常疲勞的事情,一天出動兩次基本上已經是飛行員體能的極限,蘇迪手下這些都是老飛行員,也要喝下大量咖啡因才能升空,爲了防止天上憋尿,勒緊褲腰帶也被當作秘籍四處傳播,至於效果,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轟炸機隊!起飛!”
地勤拿掉木楔子,飛機立即加速,頂風起飛。轟炸機魚貫而出,氣勢洶洶殺向敵軍,旁邊的寧海號也同時放出水上飛機。曾總設計的作品可靠性非常出色,輪番出動的情況下竟然沒有發生什麼故障,偵察機不用編隊,直接飛往日艦方向,爲攻擊機羣提供引導。
與第一次攻擊時亂哄哄的情況相比,這一次人民軍很有套路。軍隊越是正規,就越有套路,不按套路出牌也許得逞一時,但最終是要倒大黴的,名謙說這叫不按客觀規律辦事。
不過這個時候,足柄號上的日本兵們已經顧不上什麼套路了,損管組在黑燈瞎火的艙室裡修補鋼板,試圖弄好那些個鍋爐,防空戰位上的日本人則是戰戰兢兢的擡頭看天空。
天上有一架飛機。這是寧海號上的偵察機,他既不遠離也不靠近,只是靜靜的看着日艦拼着命往外面開去。
日本人的損管能力確實不差,足柄號的速度慢慢的提到了24節,一直在向外海逃竄。蘇迪的攻擊機羣沿着無線電波,分成三個小組,向足柄號圍了過去。人民軍吸取了早上的教訓,這一回三面合圍,無論日艦如何轉向,都至少會有一組轟炸機從船尾方向進入投彈,而且蘇迪已經給飛行員們打了招呼,1500米投彈,給他來個一串到底。
人民軍轟炸機極速逼近,日艦手裡沒有趁手的防空武器,只能用大口徑高射炮攔截,可惜這種東西數量少了形不成彈幕,人民軍抓住日艦右轉的機會,四架轟炸機高速俯衝。
1500米高度上,炸彈落地時間不過十幾秒左右,產生的動能可比800米高度高出一倍,在測試中,250公斤炸彈在這個高度可以輕鬆鑿穿80mm以上的裝甲板,別說是重巡洋艦,就是戰列艦也不一定能扛得住這一發,就是命中率會有點蛋疼。
蘇迪的擔心果然成爲了現實,第一輪轟炸四發近失彈。
“800米高度投彈,先爭取命中!”蘇迪在無線電中高喊。旋即帶着他的小隊從後方插入攻擊航路。
日艦的高射機槍像玩具一樣徒勞的噴射彈雨,可惜這些子彈飛到1500米左右就已經開始下墜,而且根本打不到頭頂上的目標。蘇迪優哉遊哉的瞄準,自言自語的唸叨着,把瞄準鏡的光圈牢牢的套住敵艦。
突然!
蘇迪眼前一黑,眼前的一切突然模糊起來,這是急速俯衝和飛行疲勞導致的黑視現象。早上的昏沉現象其實就是先兆,只不過他逞強,沒有注意而已。
不得已,蘇迪投下炸彈,拉起平飛。
“老金,我看不見了!你告訴我飛機是不是平的!”
機槍手嚇得心驚膽顫,磕磕巴巴的回答:“還是平的。”
“我已失明,僚機代替我指揮!”
蘇迪閉着眼睛,用身體感覺飛機的顫動,雙手緊緊的抓着操縱桿,保持着平衡,他知道,如果現在稍有失誤,自己必死無疑。
沉悶的爆炸聲在耳邊傳播,蘇迪緊張的張開眼睛,還好,視力恢復了不少,不用看,他也知道是第三組轟炸機擊中了足柄號。
炸彈擊中後艦橋,點燃了水上飛機發射機旁邊的燃油,足柄號後艦橋立即燃起大火。
蘇迪晃了晃腦袋,好讓血液都回到自己的腦子裡。
“我們已經重創敵艦,但是對方沒有減速,仍在向東逃竄。”蘇迪沉默了一會兒,“向母艦發報,我們要準備進行第三波空襲!”
曾以鼎收到電報,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第二次攻擊也取得了命中,但是沒能將日艦炸癱,日本鬼子一邊滅火一邊頂着大風航行,任憑船員在哀嚎中被大火吞噬,足柄號根本沒有減速的意思。
如果按照這個速度運行下去,只需要再過兩個小時,日艦就會完全駛離遼寧號的空中打擊半徑,而轟炸機部隊返回的時間就需要差不多兩個小時。
時機已逝。
曾以鼎看着身後戎裝待發的女飛行員,淡淡說道:“戰爭不是一天打完的,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但是各位都是海航的種子,種子沒了,就都沒了。爲了海軍的未來,我必須保證各位活着回到祖國!對不起了!請執行命令!”
陶勇也是很激動,附和着曾以鼎的話:“對!姑娘們,今天我們已經取得了重大勝利,我們擊沉了兩艘日本貨船,重創足柄號,這對日本鬼子是沉重的打擊!只有保存自己才能消滅敵人,這個道理大家都知道不是嗎?”
“報告!”通訊兵打開艙室門,“測向儀發現大功率電臺信號,判斷爲日軍大型艦艇,東面500海里左右。”
“潛艇爲什麼不報告?”
“可能沒有發現。”
曾以鼎這一回沒有任何猶豫,開足馬力向海南島方向撤退。大型艦艇,鬼知道那是什麼東西,說不定是一個艦艇羣呢,那可就徹底玩完了。更害怕的是日本人吃了個大虧,把航母機動編隊也調了過來,一波一三式艦攻飛過來,估計這邊渣都不剩了。
烏龜縮頭,能活萬年,有些時候,受過英式教育的曾以鼎正如他的教官一樣,選擇保守與綏靖。再說了,足柄號這麼大的火災,沒準半路了自己就沉了呢。
對於人民軍軍工部門而言,第一次戰鬥出航帶來的問題遠遠不止一場不徹底的勝利,兩艘倒黴的日本貨船那麼簡單。
他們要做的工作非常多!
張路已經被滿紙的要求逼瘋了,他從沒想過,一支海軍要如此多繁瑣的條件。從鋼材、機械到刷船殼的油漆,每一樣都需要設立相關部門研發。總的來說,人民軍需要解決的問題有以下幾個基本方面。
第一個問題是艦隊防空,對練和實戰證明,45倍徑88mm雙聯裝防空炮就是個大坑!在陸地上這種火炮當然是完全夠用的,但到了一望無際的大海,這種高射炮射程仍嫌不夠,表現遠遠不如日本100mm防空炮,就連德國人自己都不願意使用這種炮,而是用105mm炮代替。這也難怪德國人當初會這麼大方的出售這種火炮,甚至願意提供56倍徑的產品。而同一時期,列強都開始換裝5英寸(127mm)雙聯裝高炮。
在防空問題上,人民軍沒有艦載戰鬥機,s-7那兩個大發動機自然是上不得船的,s-5上了船也沒有用。96艦戰的出現也讓s-7的高速優勢不再明顯,人民軍迫切需要一款更高速的戰鬥機。
第二個問題則是反潛能力,人民海軍這方面的能力是零。幸好現在日本人還沒有想到用潛艇偷襲港口或者攔截運輸船,不然人民軍根本沒有應對的手段。
所以……要造船!
問題是,勞動黨根本沒有製造現代驅逐艦的經驗,連聲納都搞不定,這個問題只能想辦法通過抄襲解決。如果自己去研發主動聲納,沒個幾年下不來,如果要去買,沒個幾年也不一定買得到。
但有時候,命運就是喜歡開玩笑,勞動黨不用等幾年,一年都不用等。
德國人送上門來了。
德國人來,完全是因爲一個人——馬爾文,這位在中國工作生活的納粹黨員,他非常瞭解中國軍工的“內幕消息”,在中國海軍萬噸級巡洋艦下水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事情不對了。如果說“奮進”號快速郵輪的主軸還可以用舊中國的老舊水壓機對付一下的話,萬噸級巡洋艦那四根高速主軸一定要用到一臺巨型水壓機,至少一萬噸以上。
這種機器,德國人原來有,但是一戰結束後被拆掉了,運到了美國,加上德國海軍的頹廢,二十年沒人再去關心這臺國家重器。到1935年,除了美帝擁有6臺1.5萬噸級水壓機之外,蘇聯製造了1臺,英法日本統統零蛋,資本家纔不會投資這麼吃力不討好的玩意兒呢。
但是德國出了一個希特勒,小鬍子不僅要建設強大的陸軍,而且要建設強大的海軍,當德國人雄心勃勃的畫出俾斯麥的設計圖時,赫然發現,自己最大的水壓機只有8000噸。
這個……硬上也不是不行,但是會導致一些零部件的強度達不到要求,比如說主軸、曲軸、合金鋼軋輥等,哪天英德大炮撕逼的時候,突然一顆魚雷把船舵給扭曲了,這是何等窘態啊!
希特勒一聽說中國人可能有這種巨型機器,一開始是不信的,但形勢比人強,抱着試試看的態度,陶德曼再次披掛上陣,說什麼也要見名謙一面。
之前他的陶德曼調停之所以失敗,是因爲日本人提出的夢幻條件實在過於奇葩,不過現在日本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幻想了,看着勞動黨報紙上那艘燃燒的巡洋艦,人民海軍擊沉足柄號的頭版新聞印成了英法德幾國語言,免費送到大使館。新聞是戰時宣傳的重要組成部分,據說正是看到了這張照片,蘇聯大使對名謙的稱呼馬上從吳先生變成了親愛的達瓦里氏。
斯拉夫人最愛見風使舵了。陶德曼鄙視的翻開下一頁,這是中國人慶祝武漢鋼鐵新廠落成的新聞,還附帶着上半年全國鋼產量,250萬噸麼?還不到德國的零頭,不過下面這條新聞倒是吸引了他的眼球,江漢油田投產,石油化工廠也在武漢落成。
“該死!中國人隨便都能挖到石油,德國下面就什麼都沒有!”陶德曼自言自語道。
“陶德曼大使,書記請您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