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決定性一擊

在國民黨將領中,張治中力主和平共處,認同孫中山的三民主義理念,對外堅持抗戰,對內主張聯合政府,算是一個左派。這一次蔣介石把他派上戰場,一是看中他在“一二八”事變中的表現,二是看中他的忠誠。

可惜,張治中的忠誠是對孫中山的,蔣介石……不值得他效忠。

1933年九月,張治中——降!

戰局已經沒有任何懸念,人民軍前進的唯一障礙就是自己的行軍速度。蔣介石要做的就是趕緊把四大家族的財產轉移到國外,這樣下半輩子還能享享清福。

其實不僅是蔣公,四大家族這誰不在拼命兌換外幣啊!

法幣的幣值是美元擔保的,如果你持有法幣,那麼是可以自由兌換成美元的,當然,國民黨政府的外匯儲備在美國的銀行裡。這意味着什麼呢?如果國民黨要向德國人買軍火,那麼不好意思,美國人不點頭你這筆外匯過不去,要買你就買美國貨。那麼,如果國民政府要提出來兌換法幣呢?這個嘛,也可以只不過要扣除一點手續費神馬的。現在,宋子文做的就是把手裡的法幣先穩定住,然後儘快的把手裡的法幣兌換成美元。

要說法幣的基礎,那真的不是亂來的,美元和黃金準備的都算充足,建基於這兩者上面的民國法幣,完全符合西方經濟學理論的完美模型,宋子文孔祥熙,假假也是從哈佛耶魯出來的頂尖人才,這點常識不可能不知道。所以,這兩位西方經濟學大咖理所應當的認爲,只要國民黨手中的銀行有足夠的準備金,比如正在升值的黃金和美元,那麼市場就不可能恐慌。我有這麼多美元,有這麼多黃金,按匯率價格發行這麼多法幣,難道不對麼?

對麼?

不對麼?

在西方經濟學的框架裡,這自然是對的,但在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裡,這就是扯雞巴蛋!饑荒的時候一兩黃金多少米?豐收的時候一兩黃金多少米?在馬克思認爲,金銀不過是一般等價物,他是用來衡量勞動產品價值的砝碼而已,只要你喜歡,用紙還是用貝殼都可以。貨幣的價值取決於他可以換到多少勞動產品,如果一個經濟體貨物不斷減少,而金銀的總量不變,那麼金銀將無可避免的走向貶值,別說是美金了,就是把亞當·斯密從地裡挖出來也拯救不了你!

就在武漢解放之後,隨着日本人不斷的走私白銀,法幣的信用已經出現了鬆動的跡象,在外匯市場,法幣就像a股市場有事沒事就會打包推出的新股一樣,大量的投資者覺得這種新生國家的鈔票很有升值空間,法幣一發行,匯率一度是上漲的。

表面上看,一切都那麼美好。

但是!

這個世界上最怕的就是但是!

法幣匯率在高位盤旋了一段時間後,突然間就開始下跌,一開始,正爲法幣升值打擊了出口的宋子文還挺高興,法幣一貶值,那出口就要增加了。而現實卻是,不僅出口沒有增加,反而進口不斷萎縮,國內法幣迅速貶值,速度令人瞠目結舌。

宋子文傻了,這尼瑪跟劇本不一樣啊!

爲了穩定市場信心,宋子文發表講話如下:“這是改革的陣痛,暫時的混亂是必須付出的代價,不用慌,咱們的法幣完全符合西方經濟學理論的完美模型,是有信用的,是堅挺的,那幫農民、小市民暫時不瞭解而已。”

此言一出,局面頓時不可收拾,宋子文的話在恐慌的民衆看來只有一個意思:預備……拋!

當時的中國百姓,完全把國民政府發行的紙幣當燙手的山芋,一但發了工資,絕對不會把錢留到明天,馬上換回實物產品,惡性通脹一發不可收拾,經濟學家怎麼用西方經濟學向他們解釋法幣其實基礎牢固都沒用……

羣衆的眼睛永遠是雪亮的!

不僅羣衆的眼睛是雪亮的,連投機者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從5月份之後,短短兩個多月間,法幣兌換美元從1:0.279,迅速變成279:1,崩盤速度之快,讓西方經濟學家眼鏡碎了一地!

宋子文慌了,這怎麼可能呢?這是西方經濟學推導的結果,怎麼會這樣呢?

8月,就在安慶戰役開打的時候,宋子文果斷出手,用進一步的大膽改革解決改革出現的問題!“改革不是請客吃飯,不能像小腳女人,步子要再大一點,膽子要再大一些……”宋子文真的大膽了,他軍事上甩出稅務總團,經濟上要用黃金穩定貨幣!

他決定動用國民政府628萬兩黃金儲備,在市場上拋售,以回籠法幣,壓制通脹——628萬兩啊!俗話說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用來形容軍火生意多掙錢,我這是628萬兩黃金啊!!連整支人民軍都能收買了吧——假如他們肯接受收買的話……就不信這樣大規模的黃金拋售不能挽回市場對法幣的信心,老百姓看見國民政府有那麼多的黃金儲備,絕對會相信法幣的信用了吧……

可是,真的,還是什麼效果都沒有……到了1933年9月,宋子文已經拋售了330多萬兩黃金,可是法幣的官方匯率已經跌到了1200法幣兌1美元了。至於黑市……宋子文還是假裝看不見的好。

1933年9月,安慶戰役結束,國民黨中央軍全部精銳主力一個不剩,宋子文穩定法幣的努力最終如螳臂當車一般,被無情的碾壓了,連車胎都沒扎破。

這個結果,無論是宋子文,還是日本人,乃至勞動黨都是沒有想到的。崩盤不奇怪,但崩得如此徹底,崩得連宋子文自己都虧了錢,真的是匪夷所思,從西方經濟學角度看,宋子文的各項貨幣政策沒什麼問題。

當然,這是有問題的,只是這些喜歡玩高端金融遊戲,鄙視實物生產的哈佛、耶魯高材生根本看不見而已。這個問題就是,黃金儲備有了,以此爲準備金的法幣也印出來了,西方經濟學教科書上完美的經濟模型要素齊備了……

慢着,與這些貨幣相對應的生活物資、生產資料、農產品、工業品呢?民國有相匹配的數量嗎?

沒有!

什麼都沒有!

論種田你種不過勞動黨,論養雞你養不過勞動黨,論工業你連人家零頭都不到,憑什麼發行貨幣?本來法幣匯率較高的時候,國民政府還可以通過進口補貼國內生產的不足,貨幣還不至於大幅貶值,但市場上不知道什麼人推了一下之後……法幣貶值,進口萎縮,又沒有可以出口的工業品,國內通貨膨脹立即以驚人的速度爆炸,恐慌的民衆瘋狂的搶購一切可以買到的實物,導致貨物供應體系迅速崩潰,多餘的貨幣無處儲蓄,必然推高物價,如此形成恐怖的惡性循環,物價高漲導致銀行必須發行更多貨幣,這又進一步擡高了通脹。

至於宋子文拋黃金的所謂維穩,在馬克思眼裡就是掩耳盜鈴的行爲,黃金本身就在貶值,你怎麼可能通過出售黃金來增加本就稀缺的必需品供應呢?如此做法除了把大量黃金留在國內之外,其實是沒有什麼特別大的用處的。

1933年9月底,國民政府大廈將傾,蔣介石憤怒的將宋子文免職,無論宋美齡如何求情都沒有用。蔣公面對金融困局,選擇了最簡單粗暴而又有效的辦法,蔣介石再度下令,禁止買賣黃金與外匯,央行不再拋售黃金。

民國法幣,就這樣轟然倒塌,連同國民政府的信用,從此在中國百姓心中一錢不值。蔣介石給了自己決定性的一擊,在他宣佈這一命令的時刻,民國的命運實際上就此註定,以法幣國際化失敗、引發搶購黃金風潮與惡性通貨膨脹爲標誌,國民政府的貨幣信用垮臺,意味着與勞動黨的內戰已註定失敗,國民政府的政權垮臺只是時間問題,因爲它已無法通過發行貨幣爲自己的軍隊提供軍餉、補給。

宋子文已經不再想這件事情了,他連這個字都不想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變賣所有的財產,換成黃金和美元,以最快的速度登上去美國的輪船。順便把自己的妹妹和妹夫一起帶去渡過下半輩子,雖然蔣介石免了他的職,不過他一點也不怨恨他,要知道黑鍋不是那麼好背的,有人肯替他接最後一個黑鍋,何樂而不爲呢?

幸運的是,他的手下到這一刻仍然忠實的爲他服務,由於擔心勞動黨過來以後打土豪,很多人都不敢接手宋家的資產。勞動黨的無產階級專政有多厲害世人有目共睹,萬一他說你這是官僚資本,直接沒收掉,那就完蛋了。而且,能買得起的人多少也是個資本家,手裡沒有黃金也要有美元,他可不會帶着幾噸法幣去美國花銷的。

就在這危難之際,交通部的譚司長一直都很熱心幫助他,據說是孔家的勢力讓他坐上了這個位置,在武漢撤退的時候,正是他高效的鐵路運作把孔家的財產全部運出武漢,孔祥熙感激的熱淚盈眶,把他安插到交通運輸部去了。當時宋子文已經打定主意,如果他的財產無人接手,那麼就全部炸掉,絕不留給赤匪,這其中包括7家銀行,12家商業公司,22個大工廠,1個運輸公司,總價值在3億美元以上,超過當時國民黨政府在美國銀行中的外匯結餘。

用富可敵國已經不能形容宋子文的財產,要知道名謙給希特勒一筆一千萬美金的支票,後者高興的將中國人提到了亞平寧人的地位。3億美金!你讓希特勒跪下來叫爺爺他都是心甘情願的!宋子文當然捨不得炸掉這些不動產,要不他找下家幹什麼?可他要賣家產,整個中國能接盤的又有幾個人?

還真有!

那一天下午,一個頭戴禮帽,謙和的老者走進了宋子文在上海的豪華寓所,此人臉很圓,加上一副圓圓的黑框眼鏡,顯得有些滑稽,一身長褂倒是樸實無華,實在看不出來是能接手他財產的人。

譚司長一番通報,宋子文明白,眼前這個人,全中國找不出第二個,如果有人可以接手他的資產,那隻能是他了。他眼前這個人——

姓範,名銳,字旭東。中國著名民族工業家,化學工業鼻祖,勞動黨總書記吳名謙的導師、救命恩人,勞動黨組織早期經費的贊助人,國民黨前黨魁孫中山的合作者,國民黨數次起義的經費贊助者。他買下這筆財產,勞動黨斷然不可能撕破臉去沒收的!

額……不過範旭東打算出多少錢呢?

“譚司長是我的好朋友,他肯爲兄弟兩肋插刀,我非常感動,這是本公司能動用的全部活動資金和貸款,請宋先生過目。”

宋子文擡眼一看,不由得吐出一口鮮血,這筆大英渣打銀行的欠款一共是兩千萬美金。宋子文哭了:“範先生,我這可是三億美金的資產……”

範旭東抱歉的說道:“這個我知道,但是我問過很多工業界的朋友,肯拿出錢來的都在這了,是少了一點,我們也知道宋先生精忠報國,不肯賣給外國人,日後宋先生國外缺錢,我們定會盡量滿足,或者參股也可以。當然,我還是勸宋先生賣給外國人,這樣價錢上會好很多。”

宋子文哭的痛不欲生:“我要能賣早就賣了!外國人根本不敢接手,勞動黨沒收官僚資本都不講道理的!”

範旭東悵然若失道:“是啊,我這個學生現在真的是殺人不眨眼啊!宋先生若是捨不得,還是炸了吧,我這錢也是借各位實業界朋友的,到時候萬一沒收了,那可要害的多少人傾家蕩產哦。”

宋子文大驚,眼淚突然就止住了。這不廢話嗎,範旭東的手已經朝支票過去了。“範先生!”宋子文的手一下子按到支票上,咬牙切齒道,“兩千萬已經很感謝了!我明天就派人去交割。”

範旭東猶豫了一下,說道:“要不我再考慮半天吧。”

“一千五百萬!範先生,求你了!”

“好好好!不考慮!就這個價錢!我給你開到三千萬!那一千萬先欠着。宋先生現在有難處,這樣吧,你廠子裡那些欠款啊,工人工資什麼的,我都包了。以後宋先生要是缺錢,我一定滿足!”

宋子文點點頭,也沒有什麼心情慶祝交易成功了,匆匆將範旭東請出去,便訂了去香港的船票。

就在宋子文寓所的另一邊,三木也很高興,至少他逃過了切腹自殺的悲劇命運。拿到勞動黨的法幣之後,三木立即在外匯市場上套購美元,當時他的想法僅僅是儘可能避免損失,保住自己的腦袋而已。可是後來,宋子文幫了他大忙,手握美元的三木突然發現,法幣可以兌換黃金,而且是以固定匯率,這下三木高興壞了,他立即將手中的美元兌換成法幣,然後套購黃金。

這麼一番折騰下來,除去人力成本,他不僅沒有虧掉那船白銀,反而賺了不少黃金,肚子是不用切了,說不定還有不少獎賞,如果海軍那幫子高興的話,說不定會在哪架飛機上寫着“報國——三木號”幾個字,哇靠,那面子簡直長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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