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寒暄過後,名謙知道,這個年輕人叫許寶駒,清華大學數學系,他的老師正是當時中國數學泰斗熊慶來,這個人現在並不出名,但他的學生絕對是家喻戶曉——華羅庚。許寶駒正是華羅庚的同班同學。
“同學們都有抗日的決心?”名謙故意問道。
“有!”學生們回答。
“你們怕死嗎?”
“不怕!”一片堅定的聲音。
“你們怕苦嗎?”
“不怕!”還是很堅定。
“好!”名謙狡黠一笑,警衛員一看就知道,這些學生要倒黴了,“同學們收拾行李,十點零九分隨我到火車站集合上車!”
科技是第一生產力,而眼前這些人都是能搞科研的人,名謙看着這些學生就跟看見金條一樣,但他不知道這些人有多少可以留下,也不知道這些人能不能做事。最好的鑑別方法還是讓他們吃苦。南寧並沒有多少科研機構,勞動黨是不會把工業重心放到這個容易遭到攻擊的城市的,要搞項目就要去柳州,名謙收拾好自己的單兵裝備,帶着侯德榜留下的工業科技樹圖譜,帶着兩個警衛員,一溜小跑往火車站去了。
勞動黨的鐵路很少有客車,這一列火車是運送海南鐵礦石的,最後臨時加掛了一節悶罐車,這就是給名謙的特殊待遇了。當名謙爬上悶罐車把手申下來的時候,學生們都看傻了——他們是坐客車來的。
“我們的戰士都坐這種車,客車不到能抗日的地方。”名謙自豪的說道。“不想來的同學,現在就可以回家。”
許寶駒猶豫了一下,看着同學們注視的目光,咬了咬牙,搭上名謙的手,爬上了悶罐車。人生最爽的事情莫過於放豪言壯語,而人生最慘的事情莫過於要去實現這些話。許寶駒深深的體會到了這一點,南寧去柳州的重載礦石火車可不如客車速度快,大約需要十個小時,這些學生剛剛上車就體會到了名謙濃濃的惡意。
胸悶?
氣短?
這些都是小意思,要知道悶罐車最可怕的還不是空氣不流通,而是不流通的空氣裡有排泄物的味道。悶罐車是沒有廁所這個東西的,替代物叫做夜香桶,大家可以想象,40多平米的車廂裡,跟這玩意兒共處一室,那酸爽就別提了。
許寶駒到了這個時候纔有點感謝那些沒有上車的同學,現在車廂裡一百多人已經夠擠的了,如果底下那幾十個人再上來,連倒夜香的路都沒有!
名謙看了看自己的手錶,已經到發車時間了,他向底下的同學微微一笑,吃力的把車門拉上。這就算是準備好出發了。等他回頭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只見一百多號人記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滿滿當當的堆在車廂的一頭。不用說,那頭沒有夜香桶。
名謙笑笑,沒有說話,只是將兩盞燈點亮,又將爐子點着,然後坐到比較寬鬆的那頭去。
學生們只是聽說勞動黨十分簡樸,但沒想到名謙坐的車子跟糞坑一樣,一下子剛纔的豪言壯語就剩下捂着鼻子的本能。
“吳主席,你平時出行都是這樣的車嗎?”一個學生有點不甘心的問道。
“不一定,”名謙輕鬆地說,“勞動黨的幹部沒有特權,有什麼車就坐什麼車,沒有車就只能坐到車頂上,或者掛在旁邊。”
“那爲什麼不等客車呢?”
“時間來不及了,兵工廠今天下午就要試驗。你們不是要抗日嗎?來看看。”
許寶駒一聽就來了精神:“試驗什麼?”
名謙不說話,只是笑笑,拿出了工業科技樹圖譜。“許同學,你要做的就是這個東西!”
翌日,柳州,火炮試驗場。
這是請願團的同學們第一次看見大炮。
高聳炮身,長長的身管,炮口制退器,橡膠輪胎。這就是勞動黨預備用於裝備師屬炮兵營的105mm榴彈炮。勞動黨曾經試圖向外國引進105mm火炮也試圖向蘇聯購買122mm火炮,但最後發現,這些火炮都不甚理想。施耐德1919式105mm山炮重量只有750公斤,但身管太短,射程才7000米,根本無法壓制日軍師團級火炮,蘇制1910年式122毫米榴彈炮也存在同樣的問題,雖然蘇聯表示可以出售這種火炮,但這並不是勞動黨想要的。德制105毫米le.fh18榴彈炮倒是完全符合勞動黨的要求,只是德國人也知道自己的東西獨一無二,要價太高,名謙非常惱火。他知道自己和希特勒的“友誼”還敵不過金錢的誘惑,找小鬍子是沒戲的。而且德國人的工廠加班加點的生產也造不出足夠數量的105mm炮,哪裡有多餘的先進火炮賣給中國。
既然如此就只能自己製造了。人民軍兵工科技組只能在在進口德制105mm加農炮、“二師兄”、繳獲的施耐德山炮基礎上,加上從德國人那裡要來的105mm榴彈炮性能數據,自己揣測研究。李承幹用五年的時間,參考各型國際先進火炮的設計,三次將設計方案推倒重來,搞出了十幾門各種各樣的樣炮,經過仔細推敲,最終敲定了現在學生們看到的這門火炮。
口徑:105毫米
倍徑:32l
長:3.10米
寬:1.98米
高:1.88米
戰鬥全重:2085公斤
火炮俯仰角:-5度—AA42度
火炮射界:左右正負56度
最大射速:7發/分(近似等於)
出膛初速度:560米/秒
最大射程:11325米
人員編制:8人
總的來說,這門火炮比德國炮重,身管更長,初速更高,但射程反而近。這就沒有辦法了,德國人的炮彈是經過精加工的長彈丸,人民軍沒有這麼多銑牀,只能使用鑄造彈體,炮彈表面比較粗糙,外彈道的表現不如德國原裝貨。
不管這麼樣,這款凝聚了李承幹心血的火炮性能上完全可以與日軍同類型火炮抗衡。重量上還是比較適合中國的道路交通情況的,雖然還是略重了一些。
“吳主席!”學生們看着怒吼的火炮,一陣歡呼,“你帶我們來就是讓同學們看到國家強大的吧!”
名謙一笑:“當然不是!這款火炮的射程達到一萬多米,但是這麼遠的距離,怎麼知道有沒有命中目標呢?”
許寶駒興奮的說道:“我知道,只要用無線電不斷修正彈着點就可以了。”
名謙點點頭:“聰明!那如果目標是移動的呢?”
許寶駒額頭上滲出了汗水,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可以計算對方的運動速度,然後……”
名謙揮揮手:“那邊就是射擊指揮部,你們過去模擬射擊運動目標。”
許寶駒一聽就知道要出糗了,射擊移動目標哪裡是那麼容易的。炮兵打一個目標要計算距離,轉換成火炮仰俯角和射角,然後開始射擊,在有射表的情況下,這個過程還不算複雜,但如果要射擊移動目標,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目標距離和方向是不斷變化的,解算出來的射擊諸元很快就會過時,每次裝填完畢都必須裝訂新的諸元,這樣一來對指揮官的計算能力就是一個巨大的考驗。當目標以變速運動或者曲線運動時,人工計算命中目標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果不其然,許寶駒掙扎了一會兒,垂頭喪氣的承認失敗。
“這就是我想要你們做的東西——機械式彈道計算機!”名謙指着地圖說道。“輸入目標的座標點,移動速度,移動方向,就可以得到射擊諸元。這位是胡書華同志,他是冶金專家,會給你們提供最精密的齒輪。誰願意接受這個挑戰!”
“我!”許寶駒的雙眼分明閃爍着激動的神情。
一展胸中抱負,不負平生所學,人生足矣!
“我們化學專業的怎麼辦?”有學生問道。
名謙不慌不忙的拿出工業科技樹圖譜,說道:“這是我們正在研究的重點項目,四乙基鉛,硅基乳膠,化肥,石油煉化、裂解……”
“還有……無線電探測、短波通訊、八木天線、金屬加工、組合機牀、自動化、熱處理工藝……”
理科生們簡直看呆了,象牙塔的他們第一次感覺自己所學的知識是那麼的有用,每一樣都是殺敵的利器。物理系的人最是緊缺,幾乎馬上就被李承幹何華等人瓜分光了。名謙這個時候才明白爲什麼當年大學畢業國家都是包分配工作的,這簡直就是供不應求嘛!當然,如果供過於求……呵呵,你懂的啦。
這些愛國學生一個一個的找到自己的興趣點,名謙手上的科技圖譜也一個接一個的打上勾,雖然還是有不少項目沒人做,不過至少解決了很大一部分問題。
這個時候,名謙面前還站着一位同學。
“這位同學,你沒有找到感興趣的科目嗎?”名謙關心的問道。
“我……”這個羞赧的男孩子小聲說道,“我是古生物系的。”
名謙一愣,一口氣差點噴出去,不由得咳嗽了兩聲掩蓋自己的窘態:“古……古生物系……”
你他媽在逗我?!
“這位同學……這個專業……確實……要知道,我們不研究恐龍的。”不過名謙轉念一想,這個專業似乎和地理有些關係,死馬當活馬醫吧!
“你可以聯繫李四光教授,他……在找石油,或許可以給你任務。”
在學生們三五成羣,拿着自己的項目任務書各抒己見的時候,名謙突然感覺到身邊安靜了下來,只是一瞬間,再也沒有人注意到他了。
“我們開始看下一樣吧。”名謙牽着李承乾的手,一起走向另外一個試驗靶場。這一幕基情場景讓實驗人員不禁面面相覷。
名謙看到的是一挺機槍一樣的東西,走近一看才發現管子大了許多,這不是機槍,而是20mm高射機關炮。
說到這門炮的來歷還要感謝蔣介石。從37mm反坦克炮到88mm高射炮,甚至90mm迫擊炮,施耐德105mm山炮也是繳獲以後仿製的,可以負責人的蔣介石集團對日本的武器發展作出了傑出的貢獻。這門20mm高射炮的原型就是繳獲自“咸寧”號上的兩門防空炮測繪仿製後的作品。與之配套的還有76mm高射炮一門,120mm加農炮一門,57m高射炮一門,爲勞動黨火炮設計局的山寨高手們提供了豐富的參考對象。尤其是那兩門20mm防空炮,是厄利空原裝產品,零件公差極小,而且國軍並不是將炮放在炮座上,而是將三腳架直接焊接在甲板上,連炮架的研發都剩了。
李承幹得到這兩門炮愛不釋手,讓他的助手連夜開始逆向測繪。
從嚴格意義上說,厄利空的性能只能說是一般,它採用20×110rb彈,70倍口徑,初速820米/秒,射速450發/分,性能不如同時期的瑞典蘇羅通20mm高炮,但是這玩意兒勝在結構簡單,製造容易,而且初速高。雖然標稱有效射高2.3km,實際上要到1500米才能發揮作用,不過這不要緊,反正日本人沒有重型轟炸機,小飛機只要捱上一發非死即殘。
樣炮研發出來之後,李承幹敏銳的發現,這個東西初速這麼高,不但可以用來打飛機,而且應該也可以打坦克。於是將對空彈藥改爲鋼芯穿甲彈,發現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將人民軍庫存的一號、二號坦克拿來打靶,500米距離上一炮一個洞。就是存速性能差了一些,到了1000米距離上就沒什麼威脅了。李承幹認爲,他發現了新大陸!當然,如果他知道第五軍在上海曾經用這個東西擊毀過八九式坦克的話,應該就沒這麼興奮了。不過當年信息非常封閉,李承乾沒聽說而已。
實際上,厄利空20mm機關炮在500米距離上使用專用ap彈可以擊穿30mm的垂直裝甲,就日本人那6mm厚的八九式,就算使用對空榴彈也有機會擊穿。而且這種炮非常的輕,採用固定三腳架總重不過160公斤,使用輪架不過190公斤,如果換成彈鏈供彈,裝到飛機上都沒什麼問題!
“這玩意兒能裝到飛機上嗎?”名謙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李承幹猶豫了一下:“不大可能吧,太沉了,不過飛機上不需要這麼多冷卻裝置,減少重量應該可以試試。”
20mm炮的聲音相當獨特,砰砰亂響過後,鋼製靶板上立即被打得千瘡百孔。
“15發彈夾太少了點。”名謙打完一個彈夾,仍然意猶未盡。
李承乾點點頭,這種炮仍然延續的是機槍的製造思路,僅彈夾供彈這一條就非常不明智,厄利空機關炮的射速高達450發/分,15發彈夾還不夠打兩秒的!照這個射速,一門炮五名炮手之外,至少需要幾十個人幫忙遞送彈藥才能保證連續射擊。或者把彈藥堆在車上,使用車載的方式!
儘管缺點明顯,但張路那邊的意見還是先行投產,以後再做改進。人民軍在小口徑機關炮領域完全是一片空白,只能有什麼用什麼,沒有條件嫌棄。
“我覺得,下一步應該搞出彈鏈供彈的機關炮,裝到裝甲車上,可以與日軍坦克抗衡。”李承幹自信的說道。
“617廠現在有譜沒有?”名謙一聽到坦克就想起了克里斯蒂留下的爛攤子。
李承乾笑笑:“這個問題由韓蘭達同志回答吧。”
韓蘭達,參加過北伐,第一任坦克中隊隊長,也是克里斯蒂的助手,克里斯蒂走後,他一直領導着617廠,開展艱苦卓絕的研究工作。
對於日本這種後發工業國而言,坦克是一個高精尖的工程。日本人遇到的問題,勞動黨也遇到了。首先要突破的難題就是發動機,如果你有500馬力發動機,你可以造t-34,如果你只有91馬力的發動機,你造出來的就是小豆丁。勞動黨通過消化引進(山寨),仿製德國6缸210馬力柴油機,但山寨品的功率只有180馬力。如果僅僅如此也還湊合,問題是,坦克構造上跟別人也有差距,蘇聯人可以造出32噸的t-34,德國人學習以後搞出來的豹子就是44噸,除了漢斯精密機械綜合症的表現外,蘇聯人大量採用稀有金屬材料也是重要原因。配方德國人有,但是不好意思,沒原料。勞動黨面臨的問題有過之而無不及。
結果就是,搞出來的樣車連他們自己都不好意思拿出來。
韓蘭達拿出來的樣車實際上是克里斯蒂留下的二號坦克樣車上改的。由於德國發動機比較長,所以一開始617廠打算縱向佈置,結果就是變速齒輪箱造不出來,不得不改回橫置佈局。二號改型的車寬從2.02米增加到2.95米,以容納橫置的新型發動機和變速箱,由於克里斯蒂懸掛擠佔車內空間,新型發動機油耗又大,油箱體積也被設計的更大,坦克車長從4.8米增加到5.2米。等韓蘭達這些閉門造車的工人完成設計之後,猛然發現,新式發動機增加的那點機動性通過擴大車體又給吃回去了。正面裝甲還是悲催的10mm,李承幹那邊已經證明了,別說日本的反坦克炮,就是機關炮那也是一炮一個洞!
名謙看着這個薄皮大餡餅嘆了一口氣。他不能責怪617廠的工人,他知道他們已經盡力了。
“把設計圖那去給馬爾文看看吧,沒準他懂。”名謙無奈說道,“實在不行還是得投產,有總比沒有好。”
李承幹尷尬的笑笑:“沒有炮啊!”
名謙這才猛然想起,“二師兄”後坐力太大,根本裝不進這種坦克裡。“湊合裝機關炮吧,以後再說。”
“主席,聽說你要去南京一趟。”李承幹擔憂的說道。
“如果美國大使肯提供擔保,我想應該沒問題。”名謙淡定的說道,“等我安排好東北抗日先遣隊的事情,我就過去。”
日本鬼子爲了混淆國際視聽,就在佔領上海的那天宣佈成立僞滿洲國。既然如此,在東北進行敵後鬥爭就提上了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