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分,天寒地凍,光線昏沉。
冬日遠遁無影無蹤,明顯在逃離這片天地。蒼穹壓下的厚厚墨雲,森森莽莽彷彿九天坍塌,勢不可擋欲要碾壓大地。
地面同樣深沉,黑色人潮無邊無際,而人潮驚駭目光之處,一注猩猩血浪衝入九霄。
不可思議地,血浪插空沒有泄下,反而騰騰四散八方。它毫不停歇,在擴散,在積壓,在籠罩,在下沉。將無邊墨雲吞噬,蕩蕩宛如穹蓋崩塌,淹沒蒼生勢在必行。
隆隆隆——
聖湖噴涌之聲掩蓋風雷嘶鳴,磅磅傳遍九州每一個角落。司權來不及見過人皇,返回赤水方陣中帶人撤退。
狂暴的血水已經不滿足小小湖口噴發,嘶吼翻騰在大地之下。聲如洪雷,勢比天倒。攪動大陸連帶地動山搖。
終於,它得逞了,以聖湖爲節點,一條天塹兩頭沉陷而成。
這不僅是天塹的形成,更是大地的蹦塌。絕峰顫抖,山河淪陷,蒼生絕喊匯聚成大地的悲鳴。
“退!後退!”
三大首領震聲大喊,擂鼓接連傳訊給人潮。濤濤血潮從天塹涌出,續續人潮兩面倒退。
嗚——
那矗立在天地間的血柱晃動起來,旋轉着,席捲着,化作血水風暴,撕破空間暴鳴而響。連帶地,整條天塹血水躁亂,瞬間拔地而出成爲一柱柱風暴中心。
覆蓋天穹上的涌涌血水,很快被血暴粉碎散落,墜落地面瞬間凝固,似若結冰凝成血凇。
血雨傾盆而下,地面血凇瞬成,血樹森林迅速蔓延,所向披靡吞噬一切。不幸被雨點砸中的生靈,無一例外被封固在血凇之中,永存在晶瑩剔透血色琥珀裡。一眼望去,清晰可見他們還保持臉上的驚恐。
無論人族亦或血族,黑色人潮都在急速倒退。慘叫哀鳴傳蕩山川,悽天慟地堪比人間煉獄。
血雨風暴還在擴張,電閃雷鳴肆虐其間,無所顧忌似要毀天滅地。血凇森林四面出擊,生靈琥珀海量造成,囫圇侵吞如爭如搶。
在這場天地能量面前,任何種族都太過渺小。即便是無涯無際的浩瀚人潮,也只能束手無策任割任食。
生靈悲嗥中,又是大地震顫的轟鳴響起,一柱金光從聖湖之地爆射。
“咚咚!”
緊隨着,血淵之下傳來擂鼓,將血水與空間同時顛蕩。淹天吶喊聲中,鱗甲生靈匯聚的潮涌伴隨血水從天塹殺出。
——時隔數百年,血靈族終於重返九州。
這一次,他們勢必要奪回這片大陸。數百年的仇恨,數百年的磨難,數百年的隱忍,將要用敵人的血肉與靈魂來償還!
“殺!!!”
“殺!!!”
不等血靈族進攻,蓄勢已久的兩方黑潮從天塹兩邊同時衝擊。
這是一場圖存之戰,也是一場爭奪九州霸權之戰。數百年前他們一起將血靈族封印地底,時過境遷中變得勢同水火,但對血靈族的殺心不減當年。
人海奔騰吶喊陣陣,叉叉呀呀天地變色。血色層雲下,血雨風暴中,血凇鋪就上,伴隨電閃雷鳴,兩股黑潮拍擊在一線天塹。
霎時間,震聲滾滾,人海濤濤,天崩地裂,日月潛逃。
這一場戰,註定是要改天換地,變星移月。載入九州史冊,封入悠悠歷史長河!
殺吧!殺吧!!
殺個乾坤顛覆,日月無光。這是祖先用鮮血換來的土地,今日輪到他們用生命守候。
殺吧!殺吧!!
殺個天翻地覆,日月輪迴。這是絕霸九州的最好機會,殘存等待數百年,正是生命綻放的最終時刻。
殺吧!殺吧!!
殺個東海揚塵,日月重新。在先輩那裡失去的,他們將不惜一起代價奪回來。
巨浪衝擊,留下屍骸如山。天塹兩旁,凇原節節攀高。血靈族人源源不斷從天塹血水中涌出,人族武者立刻以更高的代價同歸於盡。血族想要撲咬吸血,但現在才知道,戰場上根本沒有任何下口的機會。
誰敢停頓片刻,不說前方敵人,就是身後族人也要將他們深深踩踏。
不同於一般武者的衝殺,人族三方首領退在遠遠山頂凝目等待。血族天魘跟一衆強者同樣沒有動手,甚至是,沒有看潮水般死去的族人一眼。
雙方目光匯聚之處,依然是聖湖化作的捲風血暴。風暴之中,一座金光王座若隱若現。
“轟!!”
這是一聲不亞於晴空驚雷的轟鳴,可惜被人潮嘶吼淹沒,而注意力在此之上的各方強者,當然不可能錯過。
如出一轍地,一片人影從聖湖水中涌出,當先一人,金甲聖披頭浮王座。在他身後一片人影,身上散發出令天地黯然的恐怖氣息。
“務廉?”
唯一認出此血靈王非彼血靈王的天魘微微動容,甚至猜測對方準備了何等陰謀。
人皇等人只是萬分戒備,沒有絲毫懷疑血靈王身份。不約而同地,所有頂級強者踏上飛獸向聖湖包圍。
這一戰場的動靜,引得各方生靈且戰切觀。三族所有強者之戰,關乎整個戰局的勝負。舉頭望去,只見紛紛黑影一齊進發,將聖湖上下圍堵得水泄不通。
封印被破,血靈消失,血水叛變成了血靈族犬馬。似乎有意識一般,穩穩將數萬血靈王族送到剛凝成的血凇平原之上。
“哈哈!不愧是九州,空氣果然新鮮!”
血靈族人排開陣勢,務廉深吸一口哈哈大笑,接着虎目猛睜,冷冷看向包圍而來的兩族強者。
“這一次,我可不會犯同樣的錯!”
何等同樣的錯?當然是封印對手卻不屠殺殆盡的錯。拋開數百年積下的怨恨不提,只是本族的反攻教訓,就讓務廉知道絕不能放虎歸山。
人族,必須滅絕!
“血之祭奠,聽我號令!”
面對數倍強者的圍殺,務廉戰意烈烈,嘶吼大喊着,全身力量灌注王座之中。
剎那間,所有生靈赫見,半丈大小的黑金王座洪洪膨脹,輝輝金光瀰漫天際,晃晃刺刺生靈閉眼。
呼吸眨眼的功夫,王座懸浮天穹,遮天蔽日遙遙噹噹,投下千里暗影。永不停息的電閃雷鳴,照亮它幽幽身姿。
下一刻,人潮心頭冰沉,這漠漠輝光似有萬斤重量,壓在身心呼吸不暢。血靈族人卻在大喜,這輝光,給予他們更強力量。
圍攻強者即將逼近聖湖卻臉色大變,他們同樣感受到這股心悸分明是來自大地的威壓。不等他們反應,身下飛騎猛然墜地,紛紛黑點揚揚落下。
“至尊神器!血靈王座!”
神目老人已經提醒過,血靈族耗費數百年心血鍛造絕世神器,但親眼所見,所有人才知道這是如何撼天動地的天神殺器。
“哈哈!死吧!一羣盜族!”
沐浴在血靈王座的光輝之下,血靈族士氣沸騰,揮舞利利十指,錚錚一身鱗甲,置之死地潮撲兩族敵人。
“殺!”
人皇等人衝在最前,天域天宗,八家四教,一片高手猛撲而上。天饜之衆不甘示弱,閃閃尖齒震懾一方。血靈族人火目如血,提以性命迎接而上。
這一場交鋒爆發,宛如雷池轟炸,區區聖湖平地怎容得下?滾滾戰波席捲,朗朗圍山崩潰。大戰在血暴之中,血水風暴得以壯大,藉助三族強者力量,席捲山峰地壘,蕩平一切抵抗。
這一場交戰,山河破碎神鬼恐慌,江海顛覆大地湮滅。風暴之中,聖湖圍山化作漫天塵埃升揚萬里,萬千大山放棄根座鋪就血色平原。
金甲務廉無人可敵,一柄指天黑戟斬風斷日。在他周圍,持劍人皇,四宗尊上。他竟是以一己之力鏖戰十數強者!
血衣修靈嗜血饕餮,身邊十數僅次於他的血族強者,眈眈對峙七大酋長之衆,更有一旁聖域八家,三方相遇相戰,不逞多讓。
人海某個角落,司權親率赤水之衆,背靠大山守住一方戰圈。如今三方人潮混戰一起,他倒是殺得勢不可擋有模有樣。
“壞郎,你怎麼還在這裡?”
天雪削倒一路敵族趕到司權身邊,只是斬殺普通敵族,對司權來說太大材小用了。
司權看了一眼攪動天地的風雷血暴,一副憤慨模樣:“可惜我功力不夠,若不是擔心給李爺爺他們拖後腿,能加入進去死也無憾了!”
“呵呵!分明是怕死,王子山他們都去得,你會去不得?”
司權大恨,瞪了一眼氣勢滔滔斬殺兩族的周姬無妖:有這麼慫恿自己男人去死的嗎?
“血靈族數量太多了,除非殺盡他們強者,否則戰事難以結束。你有針對血靈族的神器,不應該在此浪費力氣。”
若論數量,當然是人族最多,但成爲武者的不過十一,而血靈族天生力量強悍。此戰,必須以斬殺雙方強者爲終結。
司權還要找藉口,忽然一隻木鳥漂盪落下:如此時刻誰還傳信?這得多大急事?
接下信紙,司權臉色大變,手中神器光芒大振:“赤水所有人,跟我走!”
這莽蒼萬山盡數淪爲戰場,袤袤無邊生靈廝殺。縱使與世隔絕的生死谷,同樣不可能倖免。
生死谷四壁千仞,唯有一條狹窄入口。堪堪地勢,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鋪天蓋地的巨花巨草前仆後繼,將涌入峽口的血靈族人狼吞虎嚥。數不勝數的蜂蟲血獸,侵襲人潮如風如火。三人兩獸血戰當口,斬殺敵人風捲殘雲。
然而,此時此刻,帶領嗜血花木大軍的司徒影等人都是岌岌可危。
“哪來這麼多甲殼人?不會是血靈族都來了吧?”
司徒影之前見過血靈族衝擊封印的場面,想來也就眼前這些數量。
“什麼安全?我們肯定是被老公騙了,他想利用我的美色將血靈族引入深谷,然後再來堵殺出口。”
“就是就是,每次誇我美人胚子準沒好事,沒想到現在要害死我了!”
說話間,鳳凰烈焰火海,又殺得敵人無數。花木與血靈族人的屍體不斷堆積,將谷口出入擡升數十米。
“不對!他們爲何一定要攻入谷中?”
司徒影手中赤荒金芒不絕,砍殺敵人如刀切豆腐,前赴後繼悍不畏死的血靈族人讓她疑惑起來。
若說對方是爲了血靈王,她絕對不信,因爲除了她跟司權,只有那個性情古怪,沒等她表明來意,就讓她交出黑色棺材的活死人醫可能知道。
但若不是爲了血靈王,這谷內又有何物是對方必須要得到的?難道只是爲了捉拿鎮守封印的活死人醫泄恨?
“對了!封印!”
司徒影忽然想到,那血靈族在地下佈置數十萬人的陣法,怎麼可能只是衝擊封印這麼簡單?很可能,是要奪取血封大印圖謀大計。正當她自以爲想到關鍵,一聲巨響驚引她注意。
“嗡!”
一柱合圍丈許的黑芒從血靈族人潮中沖天而起,狂亂的血靈族立刻讓出道來。令狐玲瓏等人便見,黑霧繚繞的人影向屍山之頂移來。
“我勒個去!怎麼是他?誰跟我說柳謙玉死了的?”
來人魔氣凜凜,花木海洋都忍不住顫抖,血靈族人同樣暫時停手。
“一看他那樣子我就知道,我們肯定不是他對手!老公還不來,要不,我們逃?”
“哈哈!沒想到會在這遇見兩位,看來白狼要傷心了!”
東方衣雲一聽當即大怒:“你什麼眼神,我們明明是三人!”
“嘖嘖!白狼果然好福氣,連小姑娘也不放過!”
東方衣雲更怒:“你什麼想法,比滿地殘肢還齷齪!”
“旺財,上,咬死他!”
令狐玲瓏一招手,熾焰麒麟咆哮飛撲。柳謙玉神色微凝,尺長利指閃電襲出,頃刻間與麒麟密齒交碰,摩擦出串串火花。大小不成比例的身軀,似乎勢均力敵。
“好!旺財堅持住,我來助你!”
“唐家鎮族神獸,倒是不錯!”
眼見令狐玲瓏掄着黑琴砸來,柳謙玉眼皮一跳:氣勢嚇人,可惜毫無章法可言。
“衣雲,我們也上!”
司徒影深知令狐玲瓏不是對手,全力運轉神劍撲殺相助。柳謙玉不以爲然,另一隻手上,黑色光劍隨意揮出。自來無可撼動的三人,一招被擊飛下屍山。
“啊喲!痛死老孃了,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有本事去找我男人啊!”
令狐玲瓏起身大罵,正要蠱惑司徒影一起逃跑,突然想到自己手持魔琴。毫不猶豫地,盤膝橫放彈撥起來。
“錚!!”
這哪是彈琴,分明是屠夫鋸樹,但此時沒人在意動聽與否。令狐玲瓏十層靈魂力量注入,錚錚刺鳴激盪傳開,更藉助深谷迴盪,化作刀山槍海撲殺敵人。
魔琴不愧是羣攻的大殺器,令狐玲瓏面前,屬於他們一方的花木都被無形刀劍割得四分五裂。鱗甲堅不可摧的血靈族,肉眼可見道道傷痕突生,汩汩綠血流出。更痛徹心扉的,還是來自靈魂上的絞痛。
一時間,血靈人羣成批倒下,正如浪潮卷退,翻滾地面抱頭哀嚎。
然而,如此分散的攻擊對柳謙玉傷害有限,不等三女高興,黑色鋒芒破風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