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白日一如既往的頹懶無力,撐扶山頭懈懈爬起。忽然,它一個激靈,蹦到濃濃空雲深處緊緊躲藏。
暗雲森森,天光微淡,一場致使空氣壓抑的罕世場面震撼在大地千山。
這是坎州東北的萬千大山,本該積雪深覆的雪原,此時卻是漫無邊際的黑潮。陣陣點點,遼遼闊闊,數不清的人影瀰漫在千古深山。
綿綿巴比倫古地,合圍的聖湖沿岸諸峰,這似乎是對峙中心。高遠處看,聖湖像是一點清水窪。自稱大山子民的巴比倫族早望風而逃,來自九州的歷史敵族在此對望。
一面,三座相連的峰上,宗盟居中。盟主藍燕君站在最前,四宗出關的長老緊隨其後,頂級強者漫延到山下,然後是四宗弟子以及所有附屬勢力來人,方陣嚴嚴排至地平線外。
左邊是魔域,四教教主隨魔主站在頂尖,其後四教強者覆蓋山峰緩面,然後是尋常教衆及其附屬,人海淼淼一望無垠。
右邊是天域,人皇負手,其傳承者跟一衆家主站在第一後排,天域苦修者與八家強者靠後,加上各家附屬家族,頂級強者不輸於其他兩峰。潮海來人浩浩無際,彷彿死水一般。
司權未到場,由此次統帥周姬無妖代替他的位置。山腰處,赤水強者帶領人中,令狐玲瓏久久咂舌。本打着看大戲的她,早被場面震懾住,靠緊熾焰麒麟一言不發。偶爾轉身眺望,入眼山川徐徐,無一例外都覆滿人潮。
三峰對面,同樣一排連峰。修靈王站主位,一百零八星子以及血靈宗的主要強者在第一順序,百萬族人密佈在緩峰之下。
時間靜止,空間凝固,風驚草悚,山顫木懼。茫茫人海鴉雀無聲,各方鎮門豢獸都屏息凝神。
以聖湖爲線,雙方是不死不休的宿敵。但此時,他們都在等待,等待出手時機。
焦點聖湖,在無數強者的注視下顫顫巍巍,大氣不敢喘一口,紋波不敢浪一絲。
黑雲越來越厚,光線越來越暗,這是天日逃亡的證明。空氣越來越沉,呼吸越來越緊,讓人擔心有窒息的可能。
“不好!衣雲,快扶我,我腿軟了!”
所有人精神緊繃中,令狐玲瓏突然作怪,引得山上山下無數目光。
“別叫我,我也動不了了!”
聞言,令狐玲瓏眼珠一轉,壓到東方衣雲肩上:“人家這是要打仗啊!你一個小孩參合什麼?來,姐姐送你回家!”
東方衣雲眼睛一亮,楚楚嗚咽道:“姐姐,我要回家!”
衆人一臉黑線,連習以爲常的天雪等人都覺得丟臉,下意識地遠離一點彷彿在說不認識。只是,不知不覺地,衆人心神倒是放鬆不少。
大地之下,封印之內,司徒影跟在男人身邊遊走,似乎猜測到什麼。
“你找血靈王屍體幹嘛?”
“確認他死沒有!”
“我估計是沒救了!”
司徒影對此判斷十分有把握,這一場王位挑戰,絕對是務廉精心安排。
衝擊封印過後,所有人消耗殆盡,偏偏柳謙玉恰巧全盛狀態歸來。幾乎是以兩敗俱傷的代價重傷血靈王,然後順勢又將王位讓給務廉。
轉眼間,祖孫兩,一個成了新酋長,一個成了血靈王。
而最後關頭柳謙玉將務貪扔進血水,縱使務貪完好無損也無法動彈,現在,極可能已經入了血靈口腹。
“在那邊!”
感知到一羣血靈涌入某處,司權瞬間衝上去,果然發現血肉模糊的務貪。
“都吃進骨頭了,你不嫌惡心?”
司徒影趕到,看到搶過務貪的司權很是費解,她男人的性格她十分清楚,沒有好處的事絕不白費力氣。
只是,這具軀體能給他帶來什麼好處?
“不,他還有救!”
司權目光看在務貪身上,一臉沉思似乎在做艱難決定。
“怪事了,你到底想幹嘛?”
司權沒有回答,明顯心痛地取出黑色小棺,內力一動,棺蓋開合。
“嘖嘖!小月花費了不少心血,現在就準備用了?”
司權一愣:“你知道這是什麼?”
“呵!你以爲瞞得過誰?”
司權苦笑:“太失算了,我也在這上面消耗不少心血,還是心臟處最純的精血。”
“替身術而已,你煉來是想替你死吧?”
“不錯,去遺蹟時候就有次計劃的。素兒她們天天唸叨我有救世責任,所以準備死一次嚇嚇她們,沒想到你們居然都知道了。”
“這樣呀!其實她們只是以爲你煉製了一具戰傀而已。”
“無所謂,反正要沒了!”
司權說着,將他本人模樣的手指大小蠱人放入務貪心臟窟窿,配合雲星月教他的口訣施展內力。
司徒影神色一變,立上前打斷:“你這是想幹什麼?”
“很明顯,救他唄!”
“謊謬!他是血靈王,血靈王!若是讓別人知道,別說人族容不得你,就是現在的血靈族也必殺你。”
“所以此事至關重要,你要幫我保守了!”
司徒影大驚失色,一把將男人抱住:“我不准你亂來,平時胡作非爲就罷了,這種大是大非,你不知道其中嚴重性嗎?想想我,想想冰山她們,想想顯玉還有幾個未出世的孩子,你這樣做會害得全家人跟你一起遭殃的。”
司權心一沉,連妖女都反應這麼大,其他人知道玉璃身世還得了?難怪那女人差點做傻事,現在還小心翼翼隱姓埋名。
“還記得上次我們設計將玉璃母女帶回赤水的事吧?”
“別扯開話題,我不聽任何解釋,反正這事絕不允許。”
“我那次去到封印下了,還是他幫我出來的。”
司徒影眉頭緊皺:“你跟他達成什麼協議了?”
“不錯!他讓我不要插手人族跟血靈族之間的戰爭,若是血靈族奪回九州,同樣讓我們赤水置身事外。”
“笨蛋!他那是害怕你的神器,你忘了家族被滅門的事了嗎?你居然還信了?我保證他們勝利後第一個拿你祭血。不對,我們赤水明明插手了!”
不知想到什麼,司徒影一臉驚恐,推開司權身體發顫地跳到一邊,咬牙切齒道:“你加入天域,是去給他做內鬼?司郎,你竟敢背叛人族?”
“瞎猜什麼呢?我跟他的協議是停戰!”
“什麼意思?”
“我跟他準備演一場戲,當着所有生靈的面,我用千變天君打敗他,但也重傷失去戰力,然後我們趁機提出停戰。”
“不對,若是如此,你何不成爲繼承人皇更有話語權?”
“因爲在我們計劃中,不僅是血族滅族,人皇也會後繼無人。”
“你們到底還有什麼陰謀?他怎麼可能答應?”
“身爲一族之王,他不想族人損失慘重。”
“但你哪來的資格答應這種要求?”
“一時半會解釋不清楚,先把他救回來再說。”
務貪生命垂危,時間緊迫,司權來不及解釋太多,繼續催動蠱人的效用。
這蠱人是司權血精打造,雲星月費盡心機煉成,對於有足夠強大血源就能迅速自愈血靈族來說,無異於白骨重生的神丹妙藥。
然而,司權將蠱人使用完,務貪軀體也恢復如初,但就是不見對方甦醒。
“別費心思了,傷及本源,救不回來了!”
“不,還有一個人可以救!”
“不!不能讓他知道!”
瞬間想到司權所指,司徒影立刻反駁。司權頭疼,若連妖女都說不服,還怎麼讓活死人醫出手?忽然靈機一動,想到好藉口。
“本來我還忐忑他會不會信守約定,但現在就不用擔心了。他現在依靠我的人蠱揀回一命,這蠱也融進他血液,你說,現在的血靈王還是血靈族的血靈王嗎?”
司徒影眼前一亮:“豈不是說,他活過來後也要被你控制了?”
“也許無法控制思想,但身體絕對老實!”
司徒影咬牙,有些猶豫是否要贊成男人的做法。忽然血海一震,嚴嚴實實包圍在他們氣罩周圍的血靈驚慌逃散。
“怎麼回事?他們提前衝擊封印了?”
“事不宜遲,我們先去找活死人醫!”
司權話音落下,血水劇烈震動起來,趕緊把血靈王收進棺材,兩人身體不受控制地隨着血水往上猛衝。
聖湖之外,兩族強者本就緊繃的精神更加提懸。一聲地動山搖的震鳴落下,平波無紋的湖水驀地翻滾,深底明顯有紅色涌出,宛如溢血的少女眼珠。
“咚咚!!”
突如其來地,大地之下爆發沉悶震響,彷彿沉睡萬年的上古巨魔復甦,向蒼天咆哮宣誓迴歸。地面顫抖,人潮晃動。湖水激盪空中,還未落下,血水汩汩噴涌。
“這一刻,終於到了!”
雙方強者蓄勢待發,血水涌出,正是封印破除的徵兆。
“咚!!”
“所有人,準備!”
高峰之上,雙方不約而同擂鼓就位,人潮吶喊以示迴應,此起彼伏相互串響,烈日天雷在此也得退避三舍。
億萬矚目下,血水以方圓半里的聖湖爲宣泄口,隆隆劇噴沖天血注,剎那升騰百千米,讓人毫不懷疑那是遠古大地在痛傷。
“看,有人出來了!”
舉目仰視中,血注裡兩道人影墜落,秣馬厲兵的人潮就要動手。
“靠!怎麼是他們兩個?”
令狐玲瓏還咬手緊張着,看清兩人身影失態大喊:那隨之噴出來的人,居然是司權兩人!
人海緊提的心莫名一鬆,大大呼出一口氣。司權兩人看到眼前狀況纔是目瞪口呆:四面八方地,人影密集,覆蓋在蒼遼雪地上,分明是浩瀚黑色海洋。
“老公!這裡!”
寂靜無聲中,令狐玲瓏跳動揮手,不顧形象地放聲大喊。司權兩人嘴角一抽,恨不得捂住老臉,趕緊向山腰馳去。
“你看他們這站法,哪有這樣打仗的,打羣架比人數嗎?”
遠遠地,令狐玲瓏跑迎上去,拉住司權眉飛色舞地嘰嘰喳喳說不停,一掃之前戰戰慄慄的壓抑心情。
“玲瓏,你還記得神醫老人住所吧?”
“好像是在那邊吧,怎麼了?”
“給你一個極其重要的任務,你帶影影去找他。”
“不去,我現在怕得要死,就拉着你衣角哪都不去。”
司徒影同樣色凝,她當然知道男人想幹什麼,只是這般重要的事情,她都有點畏首畏尾了。
“不止是你,把小鹿也帶上,你們不擅長打鬥,躲在那裡我才放心。”
令狐玲瓏果然意動:“也是哦!就是斷魂掏心,有他在也能救回來了。”
“這是逃命的事,你絕不能讓人發現了!”
“我辦事你放心,旺財留給你了,說不定關鍵時候還能救你一命。”
——旺財,是令狐玲瓏給熾焰麒麟取的新名字。
“它只聽你的話,還是你帶走吧!”
司權說着,不給司徒影拒絕的機會,暗地將小黑棺材交到對方手中。對於此事,除了玉璃,他知道也只有妖女會支持他。
“你的決定最好是對的,否則本夫人做鬼也不放過你!”
不顧人潮眼光,司徒影衆目睽睽下重重親吻了司權,還趁機嗔怒道。
目送三女乘上鳳凰,地面還有麒麟奔隨,司權示意天雪跟上,然後徑直往天域核心人物處登去。
轟隆隆——
纔剛動身,天崩地裂的巨響傳來,山峰大地因此抖動。司權下意識轉身,發現天地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