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國王就走進了紐斯特里亞城。
這座城市並未經歷過大規模的戰火,也沒有受到大面積的改建,因此,十年的歲月沒有在它身上留下太深的痕跡。之前混沌軍團短暫的進攻造成的破壞並不嚴重:也就是燒掉了神殿和邊上幾座小房子罷了。國王帶頭牽馬慢行,走在這個街道上,不時感嘆,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因爲一部分居民返回的緣故,這裡並不顯得過於冷清。實際上,街道上就算不是車水馬龍,也可以說人來人往。
沒有人知道今天這裡將舉行一次秘密的談判。這個秘密被牢牢的守在少數高層者的手裡,沒有外泄。至少,國王一行人走過街道的時候,並未引起人們的注意。事實上,人們對這件事情並不太關心。兩個都有統治權利的王子爭奪王座的事情並不罕見——哪怕現實生活中沒有遇到過,至少在書上,這種故事到處都是。在這種情況下,整個國家都會被分裂成兩半——但是這種分裂並不同於叛亂,而是合法權力之間的一次衝突。所以這種分裂不是那種難以癒合的,徹底的分裂,而只是短暫的裂痕。等到一切塵埃落定,那麼裂痕就會迅速的消失。勝利者會迅速的控制一切,而失敗者,如果沒有死的話,也會迅速帶着自己少量親信流亡,離開這個國家。
歷史上有足夠多次此類例子。在政治/鬥爭的失敗者,總是能比較容易的得到第三國的接納,而且如果運氣好的話,他的後代甚至有回國並擁有繼承權的機會。
城中的衛戍部隊並不多,但是國王一行人來到中心城堡的時候,還是遇到的盤問。不過那位軍官已經得到相關的命令——雖然他不知道詳情,但是他已經知道今天會有訪客到來。所以在稍微確認一行人的身份之後,他們就走了進去。特別是要說明的是,認識斯卡德拉的人其實很多,所以他跟在國王后面,並且用斗篷的兜帽將自己臉隱藏在陰影裡。
城堡中的長長過道上,一個穿着盔甲的男人站在那裡。等到一行人接近,這個人也沒有任何讓開的動作,很明顯就是在這裡堵道的。
國王停下了腳步。他仔細的打量着面前的這個男人。這個人的身材顯得高而瘦削,年紀不是很大,五官端正。令人奇怪的是,雖然他看起來是故意擋路找碴的,但是他卻偏偏露出微笑。那是一種讓人看了就感到舒服的微笑。
“埃辛!”斯卡德拉走上前去,用手拉落自己的兜帽。
“啊,斯卡德拉大人。”埃辛笑嘻嘻的欠了欠身,行了一禮。不過那個動作雖然瀟灑流利,但是卻怎麼看也不像是出自禮貌。
“這位……”埃辛看着斯卡德拉身後那個男人。雖然說年紀相差很大,但是卻也依稀能夠從對方的臉上看到馬克雷米茲家族血統的遺傳。
這個男人看上去大約四十歲上下,皮膚白皙。不過這種白皙是一種病態的,不健康的白。儘管埃辛知道對方的年紀沒比自己大上太多,但是就外貌來說,對方卻比他老上很多。甚至在他的鬢角能夠看到微微的斑白。很明顯,將近十年的牢獄生涯給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這位就是埃辛……公爵了。”斯卡德拉對身後的男人說道。
埃辛立刻做了一個“不要說下去”的手勢,然後微笑了一下。“是埃辛,但是還不是公爵。”他笑嘻嘻的回答道。“雖然這麼私下裡叫我一聲,我很高興,但是在公開場合,最好還是不要用這個稱呼。畢竟,這件事情還沒有兌現呢。我是埃辛,曾經是斯卡德拉大人的手下。”埃辛笑嘻嘻的說道,不過話語中卻額外的強調了“曾經”兩個字。
“這位應該就是……波爾王子了。”埃辛的目光落在斯卡德拉身後的男人身上。“好吧,”他聳了聳肩。“說實話,我是一個帶路人,爲幾位帶路。”
埃辛轉過頭,然後輕聲的嘟噥了一句。
斯卡德拉清楚的感覺到身邊的國王腳步一滯。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因爲埃辛的這句輕聲話語已經被國王聽見了。
這一位曾經在孤單的牢房裡被囚禁了將近十年,就像所有此類的人一樣,他鍛煉出了超常的聽覺。
“他說了什麼?”斯卡德拉輕聲的問。
“他說……”國王並不想隱瞞。“至於是不是被帶去地獄,那就看你自己了。”
一抹灰敗不自覺的浮現在斯卡德拉的臉上,他似乎想說點什麼,但是最終只是嘴脣微微翕動一下,什麼都沒說出口。
他們這個時候繞了一個圈,來到了一個樓梯口。在這裡,站着一小隊武裝的士兵。
“對了,”埃辛在樓梯口的位置停下腳步。“前面不能攜帶武器……當然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就可以在這裡止步了。”
這個提議並沒有遭到拒絕,很快,隊伍裡大部分的人都留在了這裡。事實上,最後選擇上樓梯的一共只有五個人。除了國王和斯卡德拉之外,還有一個是全身包裹在黑色斗篷裡,行動緩慢的身影,另外兩個人中,一個穿着教會的祭司袍,另外一個則是埃辛不認識的年輕人,他扶着那個黑色斗篷。
樓梯之上,就是中心城堡的高層了。和大家想象的一樣,這一次的兄妹見面就被安排在這裡。
“埃辛,你到底想幹什麼?”看着四周沒人,斯卡德拉突然問道。
“啊,斯卡德拉大人,這個不是一目瞭然的事情嗎?我在帶路。”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嗯……好吧,我說實話。我確實很希望能得到公爵的頭銜和領地,此外我也對成爲近衛軍團的指揮官很感興趣……當然,兼任王室顧問那就更好了。但是,”埃辛強調了這個詞。“雖然說獎金非常豐厚,但是贏面如果太小的話,我是不會下/注的。斯卡德拉大人,您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您已經老了……雖然這麼說很遺憾,但是不管是您還是我都不得不承認這一點。而我,還很年輕。”
“你要知道王室的繼承權……”
“我知道。”埃辛回答。這一次,他有點不禮貌的打斷了斯卡德拉的話。“但是我從來不曾向這一位國王宣誓效忠過。”
儘管在鷹隼城裡,很多人(甚至可以說絕大多數人)都認爲埃辛是一個毫無廉恥和忠誠可言的投機分子,但是不得不說,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倒也大義凜然,讓斯卡德拉一時之間居然無法回答。
“他是對的。”國王伸出一隻手,阻止了斯卡德拉繼續說下去。“斯卡德拉老爹,不必再說了。對誓言的忠誠是維持一個國家的無價珍寶。”言畢,他看着埃辛。“很多人說你雖然有才能,但是卻喜歡見風使舵,趨炎附勢。但是似乎……他們搞錯了。”
“沒人會喜歡加入到失敗者一方。”埃辛回答道。“但是就算是弱勢一方,至少也得給你一個繼續效命下去的理由吧?別人要是看着你當成一堆垃圾,你還死皮賴臉的繼續貼上去,那麼也未免太不識趣啦。”
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至少一時之間,隊伍裡安靜下來,不再說話。
“對了,我很好奇一件事情,你爲什麼跑到這個戰場上來。”沉默了一小會之後,國王開口了。“你本來不應該在這裡來的……但是你,出人意料之外的跑到了這邊來。”
“我也不想,但是被人逼得。”埃辛停下腳步,回頭看過來。他依然在微笑,但是微笑背後卻多了一層無法形容的東西,夾雜着痛恨和不屑。“這個世界上,有能力辦事的人很少見,但是有能力扯後腿的人太多了。所以那個時候我就想找一個能夠理解我的人……就這麼簡單。”
他的眼睛這一次停留在國王的臉上。“我一直抱着這樣一個觀點: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不輸給加魯那斯的人,但是卻只有一個馬克雷米茲大王。”
兩人四目相對,短時間的沉默了一下。“當然,只是我個人的看法而已。”埃辛說道。
他們又開始向前走了。
“你這一次,爲格魯尼建立了不世功勳。若非因爲你的及時馳援,也許現在……恐怕就沒這個麻煩了。”
“哎呀,只是運氣……運氣罷了。這是我的運氣,但是又何嘗不是我們那位艾修魯法特將軍的運氣呢?他在混沌軍團的攻擊下堅持了三天……如果不是他堅持到了那個地步,我又怎麼可能及時趕到呢。”埃辛攤攤手,“啊,對了,我們已經到了。”
他們確實已經到了這條過道的盡頭。這裡有好幾個房間,其中一個房間大門開着,一個年輕的男人,穿着淺紫色禮服站在那裡。
國王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不過他已經知道艾修魯法特的臉上有一道非常醒目的傷疤,所以馬上就確認此人不是艾修魯法特。不過能站在這裡迎客,肯定是高層的人物了,至少是得到小女王的信任的那一種。
“啊,是斯卡德拉。”那個年輕人彎腰行禮。“見到您真高興。”
“克里奧……”斯卡德拉也認出了對方。不過克里奧在這裡倒不值得驚訝,因爲他一直和埃辛混在一起——早在他還是一個宮廷內的官員,在斯卡德拉手下做事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女王陛下和艾修魯法特都在裡面。”克里奧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站在房間門口能夠看到這個房間裡面還有另外一個房間。這樣的話,在裡面房間說話的時候,關上兩道門,外面的人是聽不到的——至少以人類的聽覺能力,是絕對聽不見裡面到底在說什麼的。
“等等。”那個剛纔一直不言不語的黑斗篷人說話,那是老年女性特有的聲音,慈祥而緩慢的聲音。“你們就在這裡……”
黑色兜帽掀開,露出裡面的人臉來。這是一個埃辛和克里奧都認識的人。
“婆婆?你怎麼來了?”埃辛略顯吃驚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