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勒爾停下了馬。
在遠方,視野的盡頭,能夠看到一隊人馬正停留在大路上。那是一大隊衣甲鮮明,旗幟飄揚的士兵組成的隊伍,一眼就能認出是正規軍。
“貝勒爾大人,那是瑞恩人的部隊!他們在這裡幹什麼?”羅賓眼尖,一眼認出了對方的旗幟。
“我想……該不會是……來歡迎我的?”貝勒爾微微一笑。他向身邊的一位衛兵做了一個手勢,後者立刻立刻縱馬迎上。羅賓目睹着衛兵迅速接近那個隊伍,然後掉頭跑回來。
不需要其他,單是看到衛兵的動作,貝勒爾就有了結論。
“看來真的是歡迎我的了。”貝勒爾哈哈一笑。“萊託那傢伙,看起來還真會做人呢。”
這確實是歡迎貝勒爾的隊伍,而且是萊託親自帶隊。看着萊託在貝勒爾面前那副和和氣氣,談笑風生的模樣,羅賓覺得很解氣。他還記得第一次和萊託見面的情況,那個時候,貝勒爾是以米爾城代理總督的身份,十分客氣的迎接萊託的大駕光臨,而萊託則用不冷不熱,極度傲慢的態度來對待貝勒爾。
話說回來,像貝勒爾大人這樣的人傑,不管是誰都要承認他的能力,不管是誰都要(最多是遲早問題)放下架子,對他客客氣氣。雖然羅賓還未見過貝勒爾指揮大軍馳騁沙場的英姿,但是他所看到的那種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風采已經超過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個人。
這短短的一兩年時間,羅賓學到的東西遠遠超過他在貴族學院裡十年時間學到的一切。
“這麼說,一切都已經分曉了?”貝勒爾問道。
“當然,魔法師們已經將戰場上的事情通報回來了。一切果然都在貝勒爾將軍的預料之中,濱族的大長老達蒙臨陣倒戈,直接導致了濱族的全軍覆沒。”萊託回答道。他開懷大笑着。“看起來我之前準備的預備措施一點也沒有發揮作用,真的是白忙活了一場呢。”
“凱達薩呢?我還挺懷念那個傢伙的,愚蠢而貪婪,能集合這兩個優點於一身的人可不多呢。”
“哈哈,將軍閣下恐怕要失望了。根據消息,那傢伙好像最後被俘虜了,而且在他向吸血鬼求饒的時候,被吸血鬼直接撕開了喉嚨,痛飲鮮血。”
萊託十分開心,歡喜之情溢於言表。不止是他,他身邊的那些隨從和官員都是如此。這對於瑞恩人來說,是一場十分重大的勝利。他們沒費一兵一卒,就徹底消滅了長期以來的心腹之患。如果早知道這一點,他們恐怕會跪着求着的把西瓦尼亞送到吸血鬼手上,哪怕再倒貼上其他一些什麼也可以。
“將軍閣下,”一位跟隨萊託的貴族建議,“我們還是趕緊走吧。公爵大人已經在他的城堡裡爲您準備了一桌好菜,爲您接風洗塵,同時恭賀您的偉大成功,順利的解決掉了濱族這個大麻煩。”
賓主一行在歡聲笑語中側面前進,一邊笑談這濱族的愚蠢,一邊向着遠方的城堡前進。
這頓酒宴真的太豐盛了。羅賓雖然沒有資格上主桌,但是在旁邊招待僕從的位置上依然享受了極其豐盛的菜點。他用肉汁、香腸、魚還有鳥肉餡餅把自己的肚子撐得鼓鼓的,然後靠在欄杆邊看着小丑、吟遊詩人還有舞女們的精彩表演。
全場最精彩的演出是一個侏儒的雜技。這個身高只有羅賓一半的侏儒居然腳下踩着滾來滾去的空桶,一邊手裡丟着十五個橘子而不落地。這精彩的表演博得了場上貴族們經久不息的掌聲和慷慨的打賞。
這場酒宴最後一個節目則是一位身披輕紗的舞女在音樂中曼妙的舞蹈。舞女的動作並不快,其舞姿也談不上什麼難度,按理說比起侏儒來說差得遠了。但她身上卻有一種羅賓說不清道不明,無法遏制的吸引力。看着那個女人只披輕紗的身姿和挑逗誇張的動作,他不禁臉紅心跳。羅賓明明低下頭不敢看,卻又忍不住不停的偷偷瞄上幾眼。
宴會和狂歡持續到天黑方纔結束。經過了一整天的狂歡之後,羅賓已經很累了,但是當他躺在自己的房間裡的時候,卻意外的發現自己居然睡不着。他翻來覆去,腦海裡都是幾個場面,要麼就是貝勒爾對他說過的那些話,要麼就是那些軍營中的時光,還有今天那個身材曼妙的舞女。
羅賓爬了起來。這是他很久以前就學會的方法,假如有心事睡不着,就出去散一小會步。一直以來,這都是他百試百靈的法寶。
貝勒爾並不住在他的隔壁,而是在某個羅賓不知道的較遠房間。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羅賓是第一次光臨這座城堡,對其很不熟悉。而萊託——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把他和貝勒爾的房間安排得相隔甚遠。
因爲並沒有明確目標的緣故,他隨意的沿着過道向前漫步。羅賓記得很清楚,在這條走到的盡頭就是庭院。這座城堡並不是軍事要塞,而是那種炫耀主人的財富和品味的宜居城堡,所以庭院是一個大花園。白天經過的時候,他居然看到好幾種本地罕見的花卉品種。
“吸血鬼方面呢?”側面一個房間裡突然漏出這樣的聲音。其中“吸血鬼”三個字立刻引起了羅賓的注意,他情不自禁的朝着那個房間看過去,正好看到一縷燈光從門縫中漏出來。
此時時間已晚。因爲白天的酒宴狂歡的緣故,城堡裡的主客都很疲憊。除了羅賓這樣睡不着的異數之外,應該只有少數執勤的哨兵還醒着。應該是如此。但是門縫裡透露出的燈光和剛纔的說話聲說明裡面的人可不是失眠,而是有事商談。
這麼晚了,商談什麼?羅賓好奇的踮起腳尖,小心翼翼的走過去,貼在門邊聽着。此時四周萬籟俱寂,雖然談話的人聲音不大,但是門口的羅賓卻也能聽得很清楚。
“……細節不明。但是根據我們眼線帶來的消息,很明顯遭到了相當大的損失,而且損失的都是精銳部隊,而不是那些沒什麼用的殭屍之類。”
“這很合理……但是他沒有殺掉濱族人以補充兵力……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說話者的聲音十分熟悉,下一秒鐘羅賓就想起了說話者到底是誰——是萊託,城堡的主人,瑞恩王國的親王和公爵。而且從呼吸聲和其他細小的雜聲可以判斷出,房間裡可不止一個兩個人,而是在召開一個相當多人蔘與的會議。
“……根據事後他對濱族的處置來看,這可能是他收買人心的手段……根據我們探子的情報,達蒙和他的幾個盟友確實的保全了自己的部落。他們將作爲吸血鬼的臣民和部屬遷徙到吸血鬼預留好的土地上。”
“我還以爲吸血鬼會趁着這個機會把濱族斬盡殺絕呢。”萊託似乎隨口說了一句。
“大人,這點您就看錯啦。吸血鬼沒有那麼瘋狂和不可理喻,之前向他投降的守軍也都倖存下來了。那些僱傭兵甚至轉而爲他所僱用。”有人回答道。
“看起來……事情不好辦啊……那個吸血鬼足夠狡猾也足夠強大……”萊託的語氣和內容是截然相反。他的話似乎對吸血鬼有所顧忌,但是他的語氣裡卻充滿了傲慢和對吸血鬼的輕蔑。
“但是,如果您能打敗吸血鬼,收復西瓦尼亞,那麼您將成爲全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英雄。到時候,關於您……兩位小公爵分別繼承您不同爵位和領地的事情,恐怕就沒人能夠提出異議了。”
對了,貝勒爾大人說過,萊託是國王的表叔還是表哥?在血統方面已經和王室有一定距離了,他的後代的話,應該就不能得到“親王”的稱號了。需知“親王”這個稱號實際上就代表了繼承權。當國王沒有直系後裔繼承王位的時候,“親王”就是王位的繼承者。羅賓思索着。聽起來萊託野心很大,他希望一方面讓一個兒子繼承“親王”的稱號,另外一方面讓另外一個兒子繼承公爵的頭銜。
“其實如果就這樣收手……”不知道誰提議道。“以微小的代價掃平濱族,解決了我國的心腹之患。您的功勞已經很大了,足以名留青史。”
“胡說,勝利在前方唾手可得,就像路邊枝條上垂掛下來的果實一樣,這個時候怎麼能止步呢?現在驅虎吞狼的戰略大獲成功,濱族滅亡,吸血鬼的不死軍團也遭到重大打擊。相反我軍卻一直養精蓄銳。這正是千載難求的大好戰機啊……”有人舌綻蓮花一般的努力鼓動着。
“我倒擔心國王陛下不一定會讓公爵大人擔任這一戰的指揮官。”另外有一個聲音說道。“此事恐怕要從長計議。”
還有其他人紛紛發言,而羅賓沒有繼續聽下去了,他現在估計自己正在城堡某個會議室的側門後門之類的位置。人家在召開秘密會議,而他卻趴在這裡偷聽。要是被人發現可就不怎麼好了。雖然說也不至於引起什麼外交風波,但是肯定會讓貝勒爾大人下不來臺。
羅賓踮手踮腳的離開了門邊。現在他才發現這個會議室其實不止一個側門,前面還有一個門,以此推斷,房間另外一邊也有一兩道門吧。
他無意的向拐角的位置走了幾步,那裡倒是沒有門,而是由一扇很大的窗……等等!那是什麼?羅賓清楚的看到一個黑影正趴在窗邊。
羅賓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後他認出了那個趴在窗口竊聽的黑影的身份——雖然光線昏暗,但是那種長年累月的接觸所積累的熟悉感馬上告訴了他真相。在那裡偷聽的正是貝勒爾。
貝勒爾大人怎麼會在這裡?羅賓來不及考慮更多,立刻朝着貝勒爾那邊走去。
他的動作太快,而且沒有刻意掩飾,所以貝勒爾雖然正在偷聽中,也馬上注意到他。
“羅賓?!”貝勒爾低聲的驚呼。
“大人,您在這裡幹嘛?”
“我,內急了出來找廁所啊!”貝勒爾後退幾步,離開窗戶,退到一個安全的位置。“從這裡路過……僅僅是這樣而已。怎麼了,羅賓,有什麼問題嗎?”
有時候羅賓弄不懂貝勒爾這個人到底是豁達呢,還是無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