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中,不知何時已經陰雲密佈。也許是偉大的腐朽之主,瘟疫之父納垢意識到自己的寵兒所面臨的危險,所以親自召喚來了一場黑暗的風暴。但是哪怕是咆哮尖嚎的暴風也來不及影響這場戰鬥了。
戰場暫時處於一種無法形容的寧靜之中,所有人,哪怕之前在衝鋒的戰士,都停下腳步,整個戰場上,某種默契讓人們意識到這是決定性的時刻……
被稱爲不朽主宰的混沌領主,此刻已經排衆而出,站在自己隊伍的最前列。前面說過,他的體型與其說是高大,不如說是肥大。這臃腫的體型哪怕在人羣之中也是很顯眼的。在他手中,握持着和他體型很匹配的巨型連枷,連枷上已經站滿了鮮血和腦漿。
在他面前,相隔二十來步的距離,站着另外一位混沌領主。這一位混沌領主的體型看起來小得多,他的盔甲如琺琅般精美,上面同時銘刻着歡娛王子和詭詐之主的徽記。他手中提着一把雙手巨劍,劍尖朝地。
“艾修魯法特?!”不朽主宰的嗓音從頭盔的開口處汩汩涌出。“你怎麼來的?”他問道。他的聲音似乎平靜,卻夾雜着難以言喻的憤怒和憎恨。他,傑克斯,納垢最寵愛的孩子,居然在自己的老巢裡被人像野獸一樣趕來趕去,最終還落入了包圍之中。
“太簡單了,一路走過來的。”艾修魯法特回答道。混戰已經接近尾聲,除了這裡之外,其他地方的戰鬥已經基本平息,納垢信徒們不是死了就是逃了。話說回來,戰鬥結束的比預想的快,因爲交戰雙方的數量其實並不多。這個村子只有幾千人,而艾修魯法特的部下也只有千人上下。當號角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決定了戰爭的結局。
“不可能……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這從來都不是一個秘密好吧。我只是找到一個納垢的信徒問了問,他就把什麼都說了。哈……比我想的還簡單。他大概和你一樣,認爲就算我知道你的位置也毫無意義。所以他就這樣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訴了我。”
“你讓他帶路了?”傑克斯握緊了武器,一想到自己居然因爲一個叛徒而落到現在這個困境,他的驕傲感和自尊心就感受到了陣陣刺痛。他太大意了。
“不需要帶路。”艾修魯法特倒也不隱瞞。他的手指了指邊上一位腳踏魔盤的奸奇巫師(此時已經有數名腳踏魔盤的巫師聚集在這裡),“普通人確實在沼澤裡難以確定方位,但是能飛的人例外。”
“但是……哪怕有嚮導,你也不可能來!”傑克斯雖然充滿了憤怒,但是心中的疑惑卻讓他依然能保持冷靜。其實話說回來,找到一個熟悉沼澤環境的嚮導並不是什麼真正困難的事情,難的是如何在沼澤內活動。從沼澤邊境出發,哪怕一切順利,一路來到這裡也至少需要十五天的時間。因爲沼澤里根本沒有直路,那些對任何人都充滿危險的泥潭四處都是。能夠供人類通行的道路都是彎彎曲曲,一段地圖上看去很短的距離往往要繞上大半天。
但是眼前的事實是,艾修魯法特來了,而且帶着軍隊來了。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是他發現了一條別人沒有察覺的捷徑?這簡直就是笑話了。生活在沼澤裡的居民沒發現這種捷徑,反而是外來的入侵者發現了,這怎麼可能呢?唯一可靠的解釋就是神力的干涉?如果是這樣的話,瘟疫之父必然會做出反應,會給他……
“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艾修魯法特倒是點點頭,聲音之中暗示他很理解傑克斯此時的心情。“所以我就告訴你實話吧。其實我只走了一天半。”他說道。“我沒有走那些彎彎曲曲繞來繞去的鬼路,我就沿着直線過來的,時不時的讓人踩上魔盤到樹林的上方去確定方向和判斷位置——這很容易。”
“不可能……”
“沒有什麼不可能。我曾經親眼看過一羣,奸奇的巫師將一條流淌的大河給凍住,生生創造出一條過河的冰橋……還維持了一天一夜也許更長。比起這個,在沼澤裡那些不會流動的泥塘水坑裡造一座冰橋簡單得多。再說天氣也不暖和……幹這事省力多了。”
原來是這樣!不朽主宰用充滿憎恨的目光看了看四周那些踏在魔盤之上的巫師。這些導致他落入如此窘境的罪魁禍首。
“認輸吧。”艾修魯法特說道。勝負之勢已經顯而易見了。傑克斯的隊伍已經被包圍,他確定對方已經逃不掉了。
不朽主宰表面上平靜,似乎在考慮着艾修魯法特的提議。但是實際上在心中朝着自己的慈父呼喚着,向他要求幫助和拯救。
彷彿是迴應他的祈禱,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打斷了這場對話,在場所有人,包括艾修魯法特和傑克斯在內,都情不自禁的擡頭看了看天空。他們看到病態綠色的閃電劃破天空,很短的時間,瓢潑的大雨傾盆而下。
這……每個人都本能的意識到不正常。剛纔戰鬥爆發的時候,天空還算晴朗的呢。怎麼一下子就下起雨來了?其中超自然的成分實在太過於明顯,以至於你不可能注意不到。
人羣中傳來一陣驚叫。因爲有人發現這不是普通的雨,而是充滿酸味的酸雨。戰士們暴露於盔甲之外的傷口接觸到酸雨之後立刻開始潰爛化膿。黑暗的能量凝聚在這雨中。雨滴落在了死去的屍體上,人們發現死者的血肉竟然如同燭蠟般融化。
不止是人,巫師的魔盤也受到影響。在淋到這種雨之後,魔盤居然無視巫師的命令,載着他們朝着外面飛去。有一個巫師甚至被魔盤甩了下來,掉到了人羣之中。除此之外,更多的發出叫喊,因爲他們的眼睛落入酸雨——這該死的雨水對人類脆弱的眼球也有直接的傷害效果。
這種可怕的場面迅速的在艾修魯法特的部下中造成了影響和混亂。
“哈哈……哈哈……”不朽主宰的笑聲在這漫天的風雨聲中顯得格外響亮。“艾修魯法特,你確實很聰明,很狡猾。也許這一回合你確實佔據了上風。但是,你以爲你真的贏了嗎?你看到了嗎,”不朽主宰舉起一隻手,指向天空。“這是我的父親給我的幫助。這暴風雨的雷鳴就是慈父納垢的笑聲!”
“殺!”傑克斯的聲音連暴風雨都遮掩不住。“衝出去!”
他的部下無不士氣高漲,在混沌領主的帶領下從正面衝向混亂的敵人。
“該死的……”艾修魯法特輕聲的詛咒了一句,退到自己的部下之中,指揮部隊全力抵擋。
但是這場突如其來的酸雨極大的影響了戰鬥。對於突圍的一方來說,雨幕造成的影響不大,因爲他們只需要向前衝就行了。對於包圍的一方來說,雨幕卻造成了很嚴重的影響,因爲他們很難分辨敵人到底朝着哪邊突圍了。此外,酸雨對於納垢的信徒(特別是高階信徒)而言毫無任何威脅,但對於其他人來說卻是一個不小的麻煩。每個人都很快意識到,這雨水要是滴落眼睛裡,就有着失明的危險。
這是艾修魯法特第一次看到神力干涉人間的戰鬥。
在這種近乎公然作弊的情況下,艾修魯法特精心策劃的包圍毫無任何意義。納垢的信徒們甚至沒必要尋找什麼空隙,直接就從正面衝了過來。經過一場激戰,硬是從正面突破了敵人的包圍。這個營地四周的柵欄之前是個最大的破綻,現在卻成了最大的幫助。因爲每個人都能輕鬆越過,以至於納垢戰士們能夠從很多位置突圍,在這種大雨中追擊四散的敵人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任務。
這場酸雨無疑是納垢的傑作,因爲它來得突然,去的也突然。前後只有十來分鐘,戰鬥剛一結束,傾盆大雨突然也蹤影全無了。戰場上剩下來的人毫不意外的發現不朽主宰傑克斯已經突破重圍,帶着少數部下衝入了沼澤深處——既然屍體中找不到他(雖然屍體都被雨水融化,但是混沌盔甲還是能分辨的),他就一定是跑了。至於其他的信徒倒是在混戰中幹掉了不少……雖然有納垢的神力助陣,但是老實說,不穿着盔甲的和穿着盔甲的戰鬥實在太吃虧了。
但是一切都無所謂,只要沒能逮住不朽主宰本人,這場奇襲本身就是一場失敗。
幾名老戰士發出了嘆息——他們是來自險峰城的戰士,已經見過了太多次毫無意義的勝利和傷亡慘重的失敗。前面說過,混沌領主阿斯提安納曾經屢次擊敗不朽主宰,重創他的軍隊。但是隻要不朽主宰還活着,這場戰爭就還沒結束——也許永遠也不會結束。
“艾修魯法特大人呢?”檢查了屍體,正打算向將軍彙報的人突然之間意識到一件事情:不止是不朽主宰突圍逃走,連他們的首領,混沌領主艾修魯法特也不見了。
“發生什麼了?”在大雨降下之前——或者說戰鬥爆發之前——每個人都記得艾修魯法特退入戰陣,在竭力指揮部隊抵擋敵人的突擊。但是戰鬥結束之後,他卻已經無影無蹤。當然,艾修魯法特明顯(也不可能)在戰鬥中陣亡,別的不說,四處的屍體可沒有他那副醒目的混沌盔甲呢。
在進攻者們陷入迷惑並四處尋找他們的首領的時候,在距離村子有點距離的地方,不朽主宰在一棵大樹下停下了腳步。
必須要說這片沼澤真的是一個非常適宜隱藏的地方。雖然衝出包圍並不太遠,但是這位納垢的混沌領主並不擔心敵人追上來。沼澤裡到處都是人稱“沼澤樹”的高大喬木——混沌中沒什麼學者,也沒人有特別的興趣爲這種植物命名一個官方的名字(再說他們也沒官方),所以這個充滿鄉土氣息的稱呼也就一直延續下來。
靠着這種樹的掩護,除非跟得很近,否則逃跑的一方很容易就能擺脫追擊。此外,地下的複雜情況——也就是四處都是的水域——也增加了追擊者的困難。沼澤九成九的地面覆蓋着暗綠色的,散發着臭氣的水。但是除非親身體驗,否則誰也說不清這水只是漫過腳面還是深不見底。
這棵巨樹植根於一片充滿腐爛密佈着令人窒息的藤條的沼澤之中,它雜亂的粗枝纏繞延展,彷彿是樹幹伸展出來的無數在痛苦中掙扎的手臂。不朽主宰停下腳步,稍事休息。憑藉他的經驗,他已經看出自己逃脫了敵人的追擊,所以他舉起手臂,發出了一聲復仇的詛咒。
下一秒鐘,他的想法就改變了。樹的另外一邊,一個熟悉的身影繞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