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薩出門之前花了幾分鐘挑選自己今天要穿戴的盔甲。
他現在有五套盔甲,其中一套生鏽的鎖鏈甲是他過去穿戴的——這東西保留下來完全是因爲其紀念價值。畢竟,他是靠着這套盔甲而得到現在的地位的。另外三套則各有所長。一套是非常漂亮的皮甲——去年某個商人送給他的禮物——奢華得簡直不像套盔甲。穿戴着它又輕便又舒服,也能有一定防禦能力。兩套是精工的鎧甲,沉重,但是看上去很有威嚴,一套樸素,一套華麗。最後一套是介於皮甲和鎧甲兩者之間的鎖子甲,每個鎖釦都被仔細的鍍上了銀。
最後,他還是選擇了那套樸實的鎧甲。他今天不是要去拜訪客人,不必那麼華麗。鎧甲笨重而不便,但畢竟他現在是一個騎士了,而一個騎士——按照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偏見——都是穿戴鎧甲的。倒不是說不能穿戴其他甲冑,而是穿戴着其他甲冑,人家第一反應就是不太相信他的身份,以爲他只是一個過路的或者其他什麼人。
羅薩在出門之前和妻子打了個招呼——他的妻子年輕而漂亮,而且在結婚的五年時間內爲他生了兩個孩子,一男一女。此外,至少在表面上,她看上去受過良好的教育,能夠將家裡操持得很好,是那種人人羨慕的賢內助。他的家——也就是這座城堡——所有一切都在妻子的操持下顯得井井有條。
在他走出城堡的時候,他的部隊已經在那裡待命。十名騎兵,三十名步兵(此外還有足夠人手負責留在城堡裡)的陣容看上去也頗有點樣子。這些士兵可不是那些臨時湊數的民兵,而都是職業軍人,所有士兵都裝備非常齊全。他們看着他的目光都有幾分崇拜,因爲他正是他們效法努力的對象,或者說,偶像。他們中每一個都想複製他的成功。
對於羅薩而言,每天都是這麼美好。他現在是一個騎士,擁有一座不是很大,但是非常精緻堅固的城堡。他還擁有一片位於紫色石的采邑——也就是他城堡邊上的一座集鎮。這座集鎮雖然歷史很短(哪怕是最寬鬆的標準,它也不過區區十年),但是相當繁華。由於位於交通要道,大部分商隊行人都會在這裡落腳休憩。它平均每天都能爲領主提供超過三十個金奧利的稅收(這還不算領主自己是私人產業收入),遠遠超過一位普通男爵的封地收益。即使後者的面積是前者的十倍以上。靠着它提供的收入,羅薩能夠輕鬆供養一支數量多達七十人的裝備精良的軍隊。
至於羅薩作爲封臣的職責,就是每天兩次的帶隊巡邏,以保證集鎮治安良好。此外,他每個月必須上繳三百個金奧利的稅金給吸血鬼,並隨時爲君主提供一支五十人的部隊,其中要有十名裝備齊全的騎兵。
沒錯,他是吸血鬼——或者用更莊重些的稱呼“血色公爵”——冊封的騎士。必須要說明的是,羅薩是個徹頭徹底的人類,過去不曾,以後明顯也不會對黑魔法有任何興趣。事實上,和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僱傭兵一樣,他大字都不識一籮筐。
他是一個僱傭兵,或者說,他曾經是一個僱傭兵。現在則爲血色公爵效勞。
這種事情現在早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每個人都知道,血色公爵雖然是一個非人類的怪物,也許也正如傳說之中一樣邪惡殘忍,但是他有一項美德是超過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君主的,那就是慷慨和守信。
五年之前的羅薩是一個普通的僱傭兵,兜裡有着幾個銀幣就按耐不住喝酒賭錢玩女人的那種。他進入這一行當已經很多年,也沒存下什麼錢。就像大家都知道的,僱傭兵的道德觀念是爲金錢而戰,而不是在乎僱主的身份。所以因爲一個偶然的機會,他被吸血鬼所僱傭——雖然出面的人是一個人類,但是其實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僱傭者是血色公爵。這種現象很常見。只要條件合適,僱傭兵能夠被任何人所僱傭,包括非人種族。
戰鬥的內容是突襲一座城市。其實那也不算攻打,因爲城市裡面有着策應的人。外城、內城在內應的協助下輕鬆開門佔領,但是攻打中心城堡的時候出了問題。那個時候,敵人已經反應過來了,而負責協助內應的密探明顯被察覺了,直接被砍了腦袋丟出來。
雖然隨軍的黑魔法師們擾亂了魔法通訊,但是這種擾亂持續不了太長時間。一旦時間結束,中心城堡裡的人就能把急報發到瑞恩的王庭裡面去。面對這種情況,帶隊的指揮官果斷下令強攻。
在攻城機械不足的情況下攻打一座城堡是什麼概念呢?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用命去填”。用錢招募來的僱傭兵正是最好的對象。
戰鬥非常激烈。羅薩一個最好的朋友就在他身邊中了一箭,當即血染沙場。雖然說僱傭兵是爲錢作戰,通常被認爲士氣不高,紀律不強的軍隊。但是眼看着好友死在身邊,羅薩兩眼就立刻紅了。在復仇的怒火之中,他居然昏了頭腦,捨生忘死(完全不像一個僱傭兵應該乾的),第一個衝上城頭並殺散守軍。他立下了頭功,而城堡也被順利攻了下來。
羅薩當時尚未在意。因爲按照僱傭兵的傳統,哪怕是這樣的功勞,能得到的也只是一筆較大的酬金罷了。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們返回西瓦尼亞後,吸血鬼親自接見了他,並且對他在戰場上的勇猛表現大加讚賞。那次見面結束的時候,吸血鬼給他提供了兩個選擇:第一個是一筆數目不菲的賞金,另外一個就是讓羅薩向他宣誓效忠,而他將給予羅薩騎士的封號,以及和騎士地位相稱的采邑。面對這樣一個選擇,哪怕是再白癡的僱傭兵也知道自己應該選擇哪一個。
他立刻向吸血鬼宣誓效忠,於是一夜之間,“僱傭兵”羅薩成了“爵士”羅薩。血色公爵將紫色石(包括羅薩現在居住的城堡連帶着城堡邊上的集鎮)賜予他作爲采邑。順帶着,血色公爵還把一個因爲年紀過大而被釋放出黑暗城堡的女孩嫁給他,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
紫色石只是一個小地方,看上去似乎毫不起眼,不值一提。但是收入之豐厚卻令人咋舌——這地方簡直天天流着油水。這裡或許不是什麼大集市,但是南來北往的旅客無不選擇在這裡駐足休息。而這裡所有的買賣,羅薩都有權力抽取屬於自己的一份稅金。此外,由於領主的特權,他還在這裡修建了不少自己名下的旅店——生意很好。所以,儘管他正統的稅金收入已經非常可觀,但是實際上他的真實收入還在那之上。
和這些好處比起來,他承擔的義務簡直不值一提。除了固定的上繳稅金、一支小型軍隊之外,他還肩負着監督北方動靜的任務。沒錯,一旦外敵入侵,這座位於紫色石的城堡就是一個前哨基地。不過實際上這沒有任何危險,因爲除了城堡本身修建得很牢固之外,城堡的中心還有一座一次性傳送門。一旦戰爭爆發,羅薩的義務可不是阻擋敵軍,而是需要確認敵軍的規模和數量,然後就能夠利用傳送門撤退。
順帶提一下,傳送門的對面是血色公爵的黑暗城堡。若無足夠的理由,使用這個傳送門就和找死差不多。
總之,在經過這樣的五年生活之後,現在的羅薩越來越像一個大派頭的貴族了。雖然他依然保持了鍛鍊的習慣,身材和力量都沒有下降。但每天出門之前,他都得整整衣裝,選擇一副盔甲。現在他對着普通人的時候,下巴也能挺得很高,並且用居高臨下的目光看着別人。
如果他還有什麼遺憾,那就是——這片如此肥沃的采邑卻並非世襲的。
這種現象在七國內很常見。君主授予的很多頭銜、采邑都不是世襲的。換句話說,等到主人故去之後,這些東西就會被收回去,而不是由子孫繼承。至於理由,拋開一切的藉口——那自然是功勞不夠大,關係不夠好。
在被血色公爵冊封爲騎士之前,羅薩從來沒想象過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爲子孫後代的前途擔憂。那個時候,他可是過着刀頭舔血,過了今天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日子。後來成爲領主之後,他也是興奮莫名,壓根就沒想到過“世襲”這個概念。
但是環境總是那麼容易的改變人,現在,這件事情成了羅薩的一塊心病。
其實要將“領地”變成“世襲領地”也不是不可能——至少,血色公爵確實是一個慷慨的君主。只要羅薩能再一次爲君主立下汗馬功勞,想來血色公爵是不會吝惜添加“世襲”兩個字的。
但是僱傭兵羅薩是一個光棍,按照一種不客氣的說法,完全是“賤命一條”,沙場上拼死拼活自然沒什麼關係。而騎士羅薩的生命要重要得多。此外他還有一個妻子,兒女和富裕的家產,更別說他的領地還是非世襲的,這意味着他一旦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如果不能立下戰功的話,那就只能用另外一種方式取悅血色公爵。而這種方式也是很簡單的,那就是贈送喜歡的禮物。
如果有人在西瓦尼亞問一句,血色公爵喜歡什麼,那麼他得到的答案只能是一個。血色公爵只喜歡美女——年紀在十二到十七歲之間的美貌少女。而黃金、寶石、字畫、雕塑、名馬、魔法知識等等在世人眼裡的珍寶,在吸血鬼眼裡完全沒有價值。哪怕送給血色公爵一百萬金奧利也不會讓他有半分動容。相反,一個符合他審美觀念的女奴卻能讓他態度瞬間發生一百八十度的改變。
想要得到吸血鬼的歡心,只有這一種禮物。傳說有一個商人甚至用自己的女兒換來了三年免稅的資格——而且他還很幸運。因爲血色公爵的菜單上始終沒有這個女孩。等到她年滿十八歲,吸血鬼最終把她還給了她的父親。
很可惜,在現在的西瓦尼亞,這種東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因爲每個人都知道吸血鬼的品味很高,普通貨色完全不在眼裡。羅薩雖然成爲騎士五年,但是卻也始終沒有這樣的機會。
但是這一次原本例行公事的巡邏中,他看到了一個難得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