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是屍體,都算是美化了。
這隻能說是一灘碎肉。
以及一顆頭顱。
人羣的正中,是一潭血泊。
紅色的血液,白色的校服碎片,鮮紅的肉。
而屍體的頭顱——那個女孩子的頭顱,正驚恐的瞪大了眼睛,無神的望着圍觀她的衆人。
嘴角,還掛着鮮血。
“嘔……唔……”
強烈的視覺衝擊以及刺鼻的血腥味讓我的頭腦一陣陣的眩暈,嘔吐欲也越來越強。
好……難受。
“嘔……”
夜沐扶住了我:“怎麼樣?要不下去吧。”
我身上發軟,卻搖了搖頭:“這是……怎麼回事?”
夜沐將臉貼到了我的耳邊:“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你,還是看不見的好……”
夜沐說着,將我扶了起來,然後拉到了樓梯口。
“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我,爲什麼……爲什麼會有死人啊!”
我的話都在顫抖,剛纔那滿地的鮮血一次又一次的在我的眼前浮現,刺激着我的神經。
“不要問,有我在,你會沒事的。我會保護你的。”夜沐輕聲道。
“音音!”忽然,一聲頗爲耳熟的女聲從旁響起。
我顫抖的回頭,正看到面色蒼白的尹落英。
“落英,好恐怖,好恐怖……”我吞了口唾沫,卻根本無法壓下我現在的恐懼。
尹落英面色蒼白的站在了我的面前,然後極爲勉強的翹起了嘴脣:“沒關係,他們會保護你的。”
“你,覺得恐怖嗎?”張道陵走到了尹落英身旁,問道。
尹落英本就蒼白的面色又白了一分,但片刻後她還是搖了搖頭。
張道陵擡頭看向了我,秀麗的眸子中此刻充滿了鄙夷:“連她都不害怕,你,有什麼可怕的!”
他是對我說的。
我還是第一次被張道陵如此嚴厲而鄙夷的訓斥,我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你僅僅只是看到了死人,但是你知道她能看到什麼嗎!你們所承受的恐懼差遠了,你爲什麼要害怕?”張道陵說着,手拂上了我的眼睛。
“好好看看吧,現在這個世界的真容!”
“張道陵,住手!”
“不要……”
夜沐和尹落英阻攔的聲音傳來,但是似乎並沒有影響到張道陵。
張道陵的手挪開,而我,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恐懼,此時已經*心頭。
走廊中的人,多了一半有餘。
或者說,那些根本就不是人。
面色灰白,衣着破敗,有些甚至還斷着胳膊露着腸子,畫面簡直讓人反胃。
不僅如此,此時的天花板上也密密麻麻的排滿了一個又一個女人的頭顱,那些頭顱無一不是垂着眼看着下面,看着我們。
牆上,窗戶上,樓梯上,外面操場上,到處都是那些奇怪而又恐怖的東西。
被我們稱之爲“鬼”的東西……
“哈,哈……不……不要!”
我顫抖的看着一個白衣“人”慢慢悠悠的走向了我,然後穿過了我的身體,穿過了其他人的身體。
它手中拿着一根黑色的鎖鏈,鎖鏈後面還牽着一個人。
一個穿着青雲高中女生校服的女孩。
她雙目無神,呆滯,嘴角還掛着鮮血。
這個人……這個人……
她,不就是那顆頭顱的主人嗎……
“這……”我捂住了嘴,然後狠狠地閉上了眼睛,蹲到了地上。
全都是鬼啊,那些全都是鬼!
鬼,鬼……
“無常索命。你也看到了吧。”張道陵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些鬼,你也都看到了吧?呵呵,這就是鬼節,這就是陰陽失衡的鬼節。恐怖嗎?害怕嗎?但是你知道嗎,尹落英她一直生活在這種恐怖之中!因爲她……”
“不要……”尹落英顫抖的聲音傳來。
張道陵沒有再說,不是因爲他聽尹落英的話。
他大概只是覺得,此時我已經懂了吧。
不錯,我已經懂了。
尹落英她……
“原來……原來……”
我用手捂着臉,捂着眼睛,一動不動。
“音……音音,沒關係的,我們會陪着你,不用擔心,有夜沐和張道陵,什麼事情都會解決的,放心。”尹落英安慰道。
我抽了抽鼻子,然後緩緩擡起了頭。
入目,卻沒有再見到那滿地的鬼怪。
“我給你解除‘僞眼’了,而且,其實你大可不必害怕。魂戒本身就是對於靈魂體的殺傷武器,這些隸屬於三鬼之界的鬼怪沒有肉體的保護,靈魂直接暴露在外面,比一般人的靈魂更加脆弱。因此你用魂戒就能輕鬆解決掉大部分鬼怪了。”張道陵笑着說道。
“怎麼樣,還感覺到害怕與絕望嗎?”張道陵側頭道。
我又抽了抽鼻子,然後搖了搖頭,站了起來。
說是不害怕,那是假的。
畢竟這麼血腥的畫面,以及那成百上千的鬼怪,我都是頭一次見到,給我的衝擊自然不是片刻就能緩解的。
但是……
但是尹落英都能承受下來,我……也不能退縮吧。
“那好,不管你是逞強還是真的不怕了,眼前這死人的案子還是要破的。”張道陵看向了人羣,目光,大概是落在了那被分屍,不對,被碎屍的女子身上。
“案……案子?”我壓下心頭的恐懼又看了一眼那裡,血腥的場面險些再次讓我吐了出來。
我趕忙收回了視線,然後問道:“這……這難道不就是鬼殺人嗎?怎麼還是……案子?”
夜沐接過了話頭:“即便是鬼魂肆虐的鬼節,鬼也是不會隨意殺人的,畢竟殺人之後的鬼身上會有煞氣,影響投胎轉世。所以一些厲鬼,大多都是罪孽深重殺人過多無法轉世的鬼魂。”
“而眼前這人不僅死了,還死相極慘,雖然是鬼魂所做沒錯,但是如果沒有個前因後果的話,也說不過去。這件事情必須要調查清楚。如果只是鬼魂生前與女子有怨所成的仇殺也就罷了,但是若是真的有一隻專門殺人的厲鬼混進學校,那事情可就麻煩了。”
我抿脣點了點頭,看來這次免不了和鬼打交道了。
尹落英忽然道:“我認識她。”
張道陵和夜沐望向了她:“說說看。”
“她叫張紫欣,家裡是做玉石生意的,在H市的玉石界雖說不是呼風喚雨的角色,但也排得上號。她也因此嬌縱放肆,不把別人放在眼裡,結下的桃花債也不少。”尹落英說道。
“而且,聽說前幾天還有一個少年被她逼得自盡了。”
“自盡?”夜沐皺起了眉頭,“趕在鬼節之前自盡?這麼巧。”
張道陵擡手:“現在下定論還太早,就算的確死了人,也不一定會和現在這起案子有關係。太早下定論的話,只會把自己套入主觀意識,無法理性分析問題。”
夜沐吸了口氣:“確實,這樣無法下定論。這樣吧,我來找那個少年的靈魂,你去調查女孩兒的屍體。”
“你倒是會挑乾淨的活。”張道陵說道。
夜沐笑了笑:“那當然,不然見血見多了,我怕我會餓得受不了。”
“好了,去吧。”
“那……那我呢?”我看着自動分工的兩人,顫抖的問道。
張道陵看了我一眼:“你和尹落英找個角落待會兒,我給你們佈置一道陣法,讓小鬼兒無法近身。等我們就好了。”
我沒辦法,只好點了點頭。
張道陵將我和尹落英帶到了牆邊,張道陵隨口唸了幾個字,然後就走了。
“這……這就完了?”我挑眉問道。
尹落英點頭:“當然啦,不然你以爲要多麻煩?張道陵可是散仙,是仙人,堂堂仙人布個陣法還需要左一戳右一晃悠的?”
此刻她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了,大概夜沐和張道陵也給予了她很大的安全感吧。
“你……能不能和我詳細說說那女生的事情,我也想要幫幫忙。”我說道。
尹落英靠着牆:“好啊,不過……我怕你聽完之後還想再砍那女的一次。”
“不是吧,我看她長得還比較文靜啊,難道還做過多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人不可貌相知不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知不知道?雖然在背後談論死人並不太好,但是畢竟……”
尹落英嘆了口氣,然後繼續道:“畢竟她做的那些,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我問道:“她到底做了些什麼?”
“張紫欣是個富家女,長得也漂亮,因此在小學時便廣受歡迎,當然,最重要的是她的性格豪爽,喜歡交朋友。不過那時還小,都沒有什麼特別重的等級觀念。而到了初中,就不同了。”
“初中的張紫欣開始瘋狂的利用其自己家的家底和人脈來,大肆結交那些生活在真正上流圈中的人們,爲此,甚至不惜獻上自己的……”
尹落英沒有說後面的兩個字,但是我也知道。
只不過……
“真正的上流圈?張紫欣爲什麼非要……”
“爲什麼非要混進去嗎?就是因爲等級啊。雖然張紫欣家有錢,但是在白家、林家、還有我們尹家等等一些大家族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們家也就算是於比中上流人士強一些,比上層人士弱一些的樣子。如果按照一般的家庭來說,如此就已經很足夠很足夠了,但是張紫欣不這麼想……”
尹落英擡頭望向了窗外:“因爲初中的環境與小學時不同,人際圈也不同,所以她小時候在小學所擁有的榮耀都被更高實力的真正的上流圈中的小輩給搶走了。而她就像是個小丑一樣,成爲了某些人的笑柄,只能抱着虛幻的,曾經擁有過卻又瞬間消失的勳章在牆角默默哭泣。”
“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就這麼失敗,直到有一個人,一個真正上流圈中的花花公子看上了她,告訴她‘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地位。’時,她纔想到了該如何找到翻身的出路。之後的事情……”
尹落英沉默了好久,一直都沒說話。
我看着她,我知道她沒有說完,因爲故事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根本就不會出現什麼被逼死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