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渾身一顫。
影子……
當時白沐站在操場上,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但是白沐……
明明沒有影子吧!
之前和白沐住在一起,我都沒有看到他的影子,而且他也解釋過了,他靈魂殘缺,所以沒有影子。
那現在這個白沐……
爲什麼有影子!
他的影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他究竟……是不是白沐……
我越想,心裡越覺得不安和煩躁,躺在了隨便擦了擦臉,躺會了自己的小牀上。
這還是我的屋子,沒有當初白沐給我買的那張大牀,沒有白沐弄來的一堆法器,沒有那兩把太師椅。我的書桌擺在那裡,鬧鐘擺在書桌上,牀還是鋼絲單人牀,但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很舒心。
我躺到了牀上,將鬧鐘調到七點多——因爲今天是週五,明天是週末。
然後用胳膊擋住了自己眼睛,不斷的想着白沐的事情。
我並不想去多想他,但是白沐就好像是烙印在了我的腦海中一樣,揮之不去。只要腦海裡滿是影子被夕陽拉的長長的白沐孤寂的站在操場上的畫面。
“啊!煩死了!”
我鬱悶的用枕頭捂住了臉,然後死命的閉住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睡着了。
再睜眼,鬧鐘還沒響。
“嗯……才五點多啊,好煩啊!”
昨晚睡覺的時候大概才八九點鐘的樣子,因此醒的很早……或者說醒的太早了。
我躺下想要睡個回籠覺,可是一閉眼就又看到白沐那稍顯落寞的身影。之前看到白沐的身影只是覺得唾棄,覺得恨不得弄死這個僞君子。但是這個身影一直在我腦海裡落着,現在看來……竟然覺得他那麼可憐。
對,可憐。
他就那麼孤獨的站在操場正中,周圍一個人都沒有,陪伴他的只有他的影子。
他就像一隻被人討厭被人遺棄的小狗一樣,不知道該做什麼,只能用可憐的目光望着我。
而我此刻竟然產生了內疚。
我竟然會內疚?對那個僞君子內疚?
我都快被自己彆扭的情緒搞瘋了。
所以回籠覺是睡不了了。
我煩得要死要死的,趿拉着鞋眯着眼去衛生間洗臉。
而就在我洗完臉照鏡子的那一剎,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鏡子裡,出現了一些不該出現的東西……
不是鬼,而是我。
是我的頭髮。
鏡子裡的我依舊是那副頂多算得上清秀卻稱不上美麗的臉,但是我的頭髮,竟然泛出了淡淡的棕色。
或者說的更準確些,應該叫做……
栗色!
栗色的頭髮!
“艾……琳娜?”我顫着聲音輕喚了一下,可是不論是腦海還是現實中都沒有得到回答。
而再擡頭看鏡子,頭髮依舊是黑色的,很普通。睡醒一覺起來的頭髮亂糟糟的,沒有一點女生樣子。
剛纔栗色的長髮,就好像是幻覺一樣……
幻覺嗎?
肯定不是!
哪怕是我睡的再糊塗,哪怕是我瞎了眼,那栗色的長髮,也是絕對絕對沒有看錯的。
剛剛的長髮,到底預示着什麼?
是說明艾琳娜的靈魂還在?
還是說明,我……
成了艾琳娜?
我猜不出答案。
我沒有白沐的工於心計,也沒有夜沐艾琳娜那活了成百上千年自然而然養成的遠超常人的推理佈局能力——所謂人老成精便是如此吧——憑藉我現在的智商,我連個皮毛都猜不出來。
不過最近靈異的事情見得太多了,這件事雖然被我放在了心頭上惦記着,但卻沒有感到多麼恐懼。
把家裡僅剩的一個雞蛋磕掉煎了煎,當作早飯吃掉了。
於是,我確定了今天的目標——去買雞蛋。
可以說是賊心不死吧,我買雞蛋的地點特意選在了靈城路上的一家超市——即便那裡距離我家很遠。
只是去看一眼,即便沒有……也沒關係。
我這麼安慰着自己。
好吧,我其實就是想去看看靈城旅館是不是真的消失了。
公交車上人不多,因爲我坐的是六七點鐘的首發車。整輛車連司機加起來也沒超過十個人。
我找了個靠窗的地方坐下,看着窗外的風景,想着腦海裡揮之不去的白沐,以及那栗色的長髮。
“叮咚~”
車到了一站,但是我沒有理會,因爲到靈城路還有好遠,不可能這麼快就到的。
我就那麼扭着頭看着車外,忽然覺得身旁有什麼人坐了下來。
現在的人,一般都有精神潔癖,能不和別人坐一起就會盡量不坐一起,尤其是這車上空座比人都多,他幹嘛要擠到我的旁邊?
難道……揩油的?
雖然我知道我是不太美膩,但是我好歹也是個女的啊。
於是立刻轉頭,卻正好看到了一雙擡起的白皙的手。
那隻手,還輕輕的衝我揮了揮。
手的主人眉目溫和的看着我,只不過臉上看起來還有些小小的尷尬與懼怕。
“白沐?”我眯起了眼睛,心裡很不痛快。
昨天都那麼罵他了,他今天竟然還有臉湊到我的面前來,這得是多不要臉啊!看來僞君子不愧是僞君子,忍耐度超羣啊。乾脆改名叫白不羣好了!
“同學……你好。”白沐擡起的手輕輕揮了揮,我聽得出來,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顫抖?他顫抖什麼?一個特大號的嶽不羣轉世還會害怕?在他面前我才應該害怕的吧!
我沒有搭理他,轉過頭繼續看着窗外。
白沐的聲音顯得有些低落,又說道:“同學,對不起。”
“對不起?你說哪門子對不起?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了?”我瞥了他一眼,滿臉委屈裝的還真像,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我說不定還會被他給騙了呢。還對不起?現在是要改裝受委屈的可憐小正太嗎?我真是呵呵了。
“不……我只是覺得同學你好像……並不喜歡看見我。”
我轉過頭,對他勾起了脣角:“沒錯啊,我就是不喜歡看見你,我就是煩你,你滿意了?你的小內心得到滿足了?爽了?”
我輕輕抽了抽鼻子:“白沐,我告訴你,你是什麼玩意我已經看透了,別再裝純裝嫩裝正太給姑奶奶下絆子,有本事直接弄死我得了!我最煩裝來裝去的!”
白沐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然後看起來很落寞的低下了頭:“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但是如果你討厭我的話,那對不起……”
他說着,站起了身走到了公交車的最後一排座。
還在裝?
我掃了他一眼,心底不屑的低笑了一聲,裝的還蠻可憐的,真有意思。
之後白沐再也沒有過來答理過我,我也懶得去掃他一眼。車停到了靈城路那一站,我下了車。
而跟在我後面下車的,還有一個人。
“你到底煩不煩?想要做跟蹤狂嗎?”我沒好氣的對白沐說道,心底對他是越來越煩。
“不……不是,我就是也坐到這裡而已……”白沐連連擺手,然後低下頭沒有說話。
嗯……他的樣子活像一個小可憐。
我冷笑一聲,既然他裝成一副小受的模樣,那我怎麼能不給他女王攻的款待呢?
我微微勾起脣角,卻是冷聲道:“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麼聊齋!想做什麼直說!拐彎抹角的裝的和個人似得,誰不知道你心裡那點東西?我都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還怕和你這個僞君子同歸於盡?滾!”
我長這麼大,頭一次用這種語氣和別人說話。
這感覺……
不要太爽!
尤其是被我罵的人是白沐這個特大號的嶽不羣轉世。
“我……”白沐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後卻都嚥了下去,就那麼靜靜的站在那裡。
低着頭,他就好像一個做錯事情的小媳婦一般。
我去,這是真要扮演委屈受啊!
我理也沒理他,轉身就往超市的方向走去。
其實和白沐用這種語氣說話是非常危險的。
但是危險就危險,反正我已經在之前“死”過一次了,反正夜沐也不在了,反正老天爺已經對我很不公平了,死就死吧!
只不過令我奇怪的是我都這麼罵他了,他竟然還忍得住不去做點什麼……真是……
好恐怖的心思。
那話怎麼說來着?咬人的狗不叫。
他越這麼忍着,我就越覺得他所圖甚大。
呵呵!所圖再大也別想從我的身上拔下一根毛!
我一邊想着一邊進了超市。
超市是八點開門,我連出門帶坐車到了超市也正好八點多一點兒,裡面人還不是很多,可以挑頭一批的雞蛋。
雞蛋這東西,超市裡有貴的有便宜的,很多便宜的雞蛋其實並不差於那些包裝很好很精美的“禮品雞蛋”,只是有些時候會先一步被人挑走罷了。我來這麼早的原因,也就是爲了多挑幾個又好又便宜的雞蛋。
一顆不大的雞蛋躺在一大窩雞蛋裡,看起來像是個笨雞蛋。
我心中略略一喜,伸手去拿,可是手卻與另一隻手碰上了。
那雙手的手指修長而白皙,觸感溫暖而柔軟。
我猛地擡起了頭,對面那人臉上也閃過了幾絲慌亂:“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我將笨雞蛋撿進了袋子裡,盯着他說道:“白沐,如果你只是僞君子,只是工於心計,我也不好多說什麼。但是奸詐和賤是兩種含義,我不知道你怎麼能賤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之前那麼罵你你竟然還好意思湊過來?我真是醉了!”
白沐看起來很委屈的樣子:“不,我只是過來買雞蛋而已,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對面是你啊!”
我並沒有再多搭理他,這種人估計就是屬牛皮糖的,再多聊兩句說不得就甩不掉了。
將雞蛋收拾好,我轉身準備去前臺結賬。
可一道白影,忽然在我的眼前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