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穿過帳幔, 將一個小小的冰涼的玉瓶塞到我手裡,不允許我抗拒的行爲,好不等我問她這是什麼意思, 她就帶點憂傷情緒地對我說:“姐姐, 這是我研究出來的能夠使人會麻痹暈倒過去的巫藥, 即便是有靈力的那個人也不例外, 如果姐姐取得了障葉不想留下, 可以在融化在明天的合巹酒裡。”
我握住了那個玉瓶。不過我覺得融化在合巹酒裡這個計劃是一定會失敗的。
我問:“這個有解藥嗎?”
翠娥猶豫了一下,遞給了我一枚,“這種巫藥作爲解藥的萃取十分的麻煩, 我身邊便只帶了這麼一丸。姐姐,你不會是預備給那個人用吧, 實在是太浪費了, 這巫藥並不致人死亡, 頂多是讓他受點苦頭罷了。”
我低低地笑了:“爲什麼你會覺得我是給他用呢?”
翠娥彷彿想到另外一種恐怖性,她有些迷惑地說:“難道姐姐要用在自己身上?”
我沒說, “翠娥,你該回去了。”
翠娥聽了我的話,十分不捨:“姐姐,那枚解藥你可不許給他用,你只能自己用哦。”
“姐姐, 那之後你會回到雲之村寨嗎?”她忽然向我撒嬌了。
我說:“也許會, 也許會有一天, 不過在離開青州之後, 我想四處看看。”
“姐姐, 你的靈力……再也無法回來了……”
“不要緊,我還能製作巫藥, 還能作四處遊醫。”
這時的我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美好的希望。
翠娥應該也感覺到了,“姐姐,我很抱歉。”
雖然一切已經無法補償了,但至少現在的一切都按照着我所想像的那樣在發展着,我感覺到很輕鬆愉快的心情。
翠娥離開後,我一個人在並不漫長的夜裡思緒紛紛,仔細想來,素娥一直都活在這兩個人的謊言之中,而我覺得如果有一天她真的自由了,一定是在脫離了這兩人的控制當中。
那麼,等我重得光明之後。
次日,是婚禮之日,按照傳統善並不能在白天見我,只能在晚上作爲婚房的綺思殿才能與我再見,這並不算漫長的一天或許讓這位青王殿下十分的難捱,於是在我梳妝時,他跳窗而入,嚇得拿着梳子的春拽得我頭髮有些痛意,春呼了一聲,被善喝住:“是我。”
春似乎看到他的出現,有些惶恐,但到底還是懼怕於他的,所以喚了一聲殿下。
善道:“你把梳子給我,然後到外面幫我看着,記住不要讓任何人進來。”
春答了一聲,乖乖地出去了,善拿着那木梳梳向我那一頭青絲,過去他曾經是我的侍者,在我雙目失明之後成爲我的眼睛,他曾經侍候我每日梳妝打扮,這於他不過是家常便飯。
他梳着我的發,手指溫柔地穿過,彷彿情人的親吻,梳卻紛紛情絲,我的感覺是如此的靈敏,如此的細緻。
“我等了怎麼久,終於有這一天了。”
我說:“何必又急在這一時呢。我們晚上就會再見面的。”
善似乎覺得好笑:“素娥還相信那些傳統?不過是前人編造,後人跟隨,流傳下來的糟粕。我現在是一時一刻都不想和你分開了,等今晚過去,我們成爲真正意義上的夫妻了,這麼多年來我的夢想終於可以實現了。”
善的情話說得溫情款款,無比的動人,可惜啊,我一點也不心動。
“是啊,善,我沒想到會有這一天。”他也許聽不出來我話裡的另外一層意思,或許覺得我也是在期待着今天,低頭啄了我一口,嗓音低啞誘人:“這麼說,素娥也在期待着今天晚上咯。”
被耍流氓的我:“……”說話就說話,能別搞小動作嗎?
“素娥居然不臉紅。”他嘟囔着說。
我噗嗤一聲,笑道:“若這就臉紅了,那不是小孩子了。善,你且靠近我……”
“素娥?”他雖然發問,可還是如舊的乖乖巧巧地靠近了,我微微側身,摸着他的臉,手指點過他的脣,感覺到對方似乎微微顫抖,如同緊張一般,我脣輕輕笑着抿起,“你看鏡子的你,是否這纔是真正的臉紅……”
趁着他呆滯的那一秒,我吻住了他的脣,這個少年意外的單純,我離開的那一瞬間,他卻捂住了我的後額,深深地吻了起來,他沒什麼技巧,卻有一種如狼似虎的狠厲和執着,最終還是我這個老阿姨支持不住,嚶了一聲,他才終於放開我。
“素娥,你臉紅了哦。”
麻蛋,我這是正常的臉紅好不。
很快,他提我挽好了髮髻,戴上了鳳冠,似乎驚歎着明鏡裡的容顏,他笑着說了一句:“美人如玉,舉世無雙。”
婚禮一切從簡,但仍然是帝王的婚禮,還是很麻煩,於是我被春夏秋冬四女扶着身見過許多大臣夫人,由於善的兄弟姐妹都死光了,陪侍的親人也不過是八竿子打不着關係的一些遠戚,由於沒什麼權利,又沒什麼地位,在我這邊自然是沒什麼聲響。
到了作爲婚房的綺思殿裡,我披上珠鏈串的面紗,一身喜慶的紅衣,坐在大牀上,等待着作爲夫君的善走進來,用手裡的畫扇挑開我的珠紗。
不知等待了多長的時間,我腦內的思緒越發清晰,我的的感官變成纖細的莖在地上蔓延開去,殿內的大紅燭燭花撲芯,噗噗騰騰,激烈時,猶如爆米花爆炸的聲音在耳邊散開。金漏滴水聲聲催芳華,一滴又一滴,準確而無誤,遊走的時間彷彿也象徵這個夜晚的漫長……
殿內的白玉石地板上傳來穩健的步伐,毋庸置疑,這人只有善了。
我聽着他慢慢行來的聲音,合巹酒裡早已融入了翠娥給我的巫藥,這是第一步,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我端莊地坐着,腦子裡想的事卻很惡毒。
“素娥。”善走到我身邊,似乎該是滿面春風般的容顏了,我見他聲音都如春風一般和悅。他用扇子挑開我的珠紗,驚喜地嘆,聲音很癡迷:“今晚的你,比三年前我見過的你還要美麗動人。”
我嬌羞地微微頷首,便見他坐在我身邊,“我現在竟然覺得,一切都像是一個夢一般,但這不是夢,只是太美好了,讓人有些不太敢相信。素娥,你是不是也這麼覺得呢?”
我所求的是他身上的障葉,於是我略微思索,巧言令色地道:“我好久沒有看到你的臉了,快半年了,不知我記憶裡的你現在又成長得如何了?”
我忽然想起,眼前的這個少年纔不過十七歲,真是讓我汗顏,不過他的心理年齡卻不止十七歲而已。
善拿起我的雙手摸向他的臉,“這樣……能感覺得到嗎?”
他的肌膚很細滑,我覺得一點也不遜爲作爲女孩子的我,我指尖點了一下,他就笑了。“素娥真頑皮。”
我:“……”
“素娥還記得,之前我和你說過,在今晚我會給你一個驚喜。”他突然開口說。
我忐忑了一下,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我哦了一聲,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怎麼驚喜?”
“我已經找到障葉了。”
他拿着我的一隻手放在他的手上,他手上拿出一個小小的盒子,冰涼冰涼的,似玉又似雪,我忍不住抽回了手。
他看着我的舉止,含着笑解釋道:“這是寒玉製作而成的盒子,障葉嬌脆難以保留,必須要用這種特製的寒玉盒,否則無法留存。”
那麼就是說,障葉就在這盒子裡了,真是莫大的驚喜,我的嘴角也忍不住地上揚了起來,善發覺了,也很開心:“終於,我能再看見你那雙美麗的眼睛了,從今以後,那雙眼睛裡只能裝下我一個人。”
我總覺得有些詭異的地方。
當還是無法剋制那種喜悅的心情。我慢慢經過善把那障葉溫柔地敷在我的眼睛上,那種清涼的滋味慢慢地融化,然後空氣裡只剩下了淡淡的香氣。
我感覺到自己的眼睛彷彿被人揭開了一層封住的膜,痛意輕輕微微,彷彿皮肉重生一般的瘙癢,很快我能看見一些模糊的霧氣,我的世界裡終於不是一片不見底的黑暗。
“善……”
他緊張地握着我的雙手,“我在的。”
“我好像……我好像……”眼前出現了淡淡的火色,是那樣驚豔美麗的紅,那是紅燭的焰火,過了一刻鐘,整個世界被揭開朦朧的霧,我睜開又合上,快速地掌握着眼前的視線。
我終於看清了那張關切的臉,是素娥記憶裡的那張臉,更漂亮精緻,簡直像是帶了花刺的薔薇,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氣質,彷彿薔薇上的露水一般穠豔。
我的眼底映上了他的面容,那時我喜極而泣。
善卻因爲我的淚水不知所措,“怎麼了?你別哭啊,素娥,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我搖頭。“沒……沒什麼,只是我太久沒有看了,眼睛有些不適應……”
善用指腹抹去我眼角殘留的淚珠,溫柔地說:“今天晚上可是我們的大婚,你若這般傷心,可就辜負了這良辰美景。”
我看見他端起酒壺,倒了兩杯合巹酒,不錯就是之前我在裡面下了藥的酒。
我面不改色地接過,然後聽他說:“喝了這杯酒後,我們將長長久久。”
我端着酒杯,內心複雜,終究只是說:“好。”
我看着他喝了下去,他一點也沒有遲疑地喝了下去,而我沒有喝。
他皺起眉頭,問:“爲什麼你不喝?”
藥的效果應該慢慢開始了,不過善好像一絲反應也沒有,什麼也沒察覺一樣,難道說這是因爲翠娥的藥實在效果太好了。
他忽然朝我一笑,笑得禍國殃民,笑得我神魂顛倒,眸子只有他這麼一個影子,我覺得不太對勁,直到我被他抱入懷中,我聽到他在我耳邊沙啞地言談:“今晚的你真的好美,大人,你是我的新娘子哩。之前我說過,從今以後,你的眼睛裡只會留下我這麼一個人,我給了你障葉,讓你看見了我的臉,那麼現在該是我實現自己的諾言的時候了……”
我感覺到不妙的時候,就在他甜蜜的語言裡腹部已被一把匕首刺穿,一瞬間的痛意,在他那近乎魔力般的語言裡失去了感覺,我在失血之中,臉色變得蒼白,我下一次地摸了一把自己的小腹,被那喜慶的紅衣掩蓋着的血一直在往外流着,模糊的意識裡,我發現我的手好紅好紅,我們之間彷彿生出一大片象徵着死亡的彼岸花。
善囈語般地笑了,“真好呢,素娥也給我下了毒藥,我們可以一起去忘川河了……”
他緊緊地牽着我的手,“下一世,下一世我們一定也能在一起。”
“善……那不是……毒藥……”我喘息着說。
彷彿見到他的淚水了,他很哀傷地撫着我的臉頰,說:“對,這不是毒藥,這是巫藥,翠娥這樣告訴你的吧,她是不是還和你說這只是會讓人昏迷過去?可這是能讓在美夢中死去的巫藥夢雪啊,我的大人,晚安了,夢裡的你一定也會這麼美吧。”
他像吻着一朵凋謝的薔薇,眼角溢出眼珠,掉在我的臉上。
而我想說的最後一句話就這樣隱沒在脣中。
病嬌,那就和我一起死吧。我笑着想,即使我還有一枚解藥。
————巫女之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