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理智告訴我,我應當開門見山,以表心意。
可是,做到太難。
***
鍾慧澄辭別官友,向我這邊走來。官帽壓着鬢角,眸似煙柳青,一襲黑色官服端莊肅穆。
“雨幽?”大抵是覺得我現在的着裝很奇怪。
我蕩蕩衣袖,乃是學子裝扮,青衫文巾,笑道:“鍾大人,不錯,就是我。”
“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爲了見你。”
鍾慧澄定定地瞧着我,湖水般幽靜的眸子裡好似掀起波濤,“適逢晌午,我們去文竹樓吧。”
文竹樓,距離大理寺不遠的一所食府,吃膩了大理寺內部自制膳食的官吏常到這一家酒樓解饞。內部的雅閣更是成年地被官員包下。鍾慧澄帶我上了二樓,一名爲小鐘的雅閣。
精美膳食,無酒,卻有上品的香茗。
我心不在飲食。思量着該怎麼和他說。
鍾慧澄喝了一口茶水,脣瓣水光潤澤,“怎麼憂心忡忡的,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是啊。”我猶豫了一下,道:“昨天,我和殿下……他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
“爲什麼要和我說這樣的話。”
“我怕你誤會。”
“可是你和殿下的婚事已廣宣天下,並不是誤會。”他笑起來有些苦澀意味。
“你昨天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明明我們都沒見過幾面,鍾慧澄突然這麼一告白,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
鍾慧澄看向窗外,柳色青鬱,回眸一微笑,“我尊重你的決定。”
我道:“若是我願意——”
鍾慧澄:“那便祝福你。”
“若是我不願意。”
他這時的微笑才染上了人煙。“若是這樣,我會助你解除婚約。”
“然後呢?”
“全憑你心意。”
因爲他這一句話,亂了陣腳,彷彿二八芳華的少女一般。
心裡嘭嘭地綻放出絢麗的煙火。
我握住他的手,道:“我不喜歡大皇子。和他的婚約完全就是皇帝老兒自己亂牽的紅線,照青,拜託你了。”
鍾慧澄很滿意我這樣稱呼他,證據是那雙湖水般的眸子彷彿有星辰落下。
“吃飯吧。”
***
不知鍾慧澄用了什麼法子。月底時,皇帝下諭旨取消了我和大皇子的婚約。
說是我尚年幼,不堪婚配,另指了一名賢良淑德的官家千金給大皇子。
一時間,京中陳雨幽的名聲掃地,關於皇帝退婚的緣由甚囂塵上。
“你不喜歡,退了也好。”晉纓帝姬來看我時,這般說。那雙琉璃明目中,無限愛憐及共鳴的哀傷……
“帝姬……”我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露出這樣的目光。
“聽說今日京城流轉着一個流言,說是你和鍾慧澄是一對兒?”
“如果我說這不是流言?”雖然自文竹樓後還沒見過一次面。但是我覺得鍾慧澄對我的喜歡絕不假。
晉纓帝姬道:“冰心玉壺,表裡如一。”
“他從不染女色,倒是潔身自好。將來會是一個好夫君。不過……除了皇兄,即便是我也不知他的身份底細,不可知,也無從查起。就像不存於世間。”
他都不是人,查得到那才奇怪。我腹誹着。“我相信他。”
即便是妖。也是個好妖。
陳雨澤大抵是因我被皇家退婚,目送晉纓帝姬時,目光都不善。即便知道這與她無關,可是愛恨屋及烏,這種情感牽連,也造就了他的態度。
我道:“我和大皇子都互相討厭着對方,這樣結束了,未必不是好事。”
“可你的名聲卻因爲皇家的毀諾一敗塗地,真是欺人太甚。”陳雨澤握着拳頭,身體被氣得微微顫動着,爲我不平。
“哥。”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無所謂啦,反正我也沒什麼名聲可言。以後要是嫁不出去了,不是有陳府嗎?你多生些兒女,我就不必擔心晚年了。”
聞言,陳雨澤又氣又笑:“你這說的什麼話……你若是不願嫁人,只要我還活着一天,一定讓你衣食無憂。”
我抱住陳雨澤,陳雨澤愣了一下,接受了我的撒嬌。“有哥哥真好啊。”
可惜我是異魂,不是你真正的妹妹,欺騙你,真是不好意思。
陳雨澤摸摸我的頭,語氣極溫柔:“我永遠都會戰在你這邊。”
我爲他的話,觸摸着他的手指輕輕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