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咳了一咳,從息了屏幕調轉目光,若無其事地道:“怎麼樣,這黃瓜味的薯片味道夠清爽吧。”
他伸出細白的手指掏了一片放在嘴巴里,嚼得嘎吱響,“比起這個我覺得,番茄味濃郁的風味更佳。”
喂,你還真以爲我是再和你討論美食嗎?只是找個話題。“那個,你……”這個人剛纔出現過嗎?我有點懵,難道我的記憶已經退化到這種地步了。
剛纔唐文文介紹人的時候,也不見有他啊。
少年清俊,修長,像一株枝繁葉茂的無花果樹,有點張揚的微笑,透着一股神秘的氣息。
少年坐在我旁邊質地柔軟的沙發裡,側頭望向我,昏暗的光線與嘈雜的音樂中,他嘴角弧度愉悅地彎起,“看來,你已經不記得你曾經的竹馬了?”
他說的話像一道謎題,聽得我一頭霧水。“你說什麼?”
有點奇怪的人。和唐文文帶來的幼稚青春的少男少女顯然不同,我的慣性思維嗅到了一些獨特的氣息。
“什麼竹馬?你在說什麼?同學。”我確定自己沒有聽錯。竹馬什麼鬼。許觀魚的記憶並不存在着這種東西。
似乎是在我說過這話後,少年的眼睛有些黯然神傷的意味,短得像一閃而過的誤以爲,他從果盤裡拿起一簽哈密瓜,輕輕地咬了一口,淡淡地道:“你應該是聽錯了。許觀魚。”
我皺眉,“你認識我。”
“嗯——”少年後背懶懶地靠着沙發,這時那個被冷落的女生湊了過來,眼睛撲閃閃地瞧着少年,向着我耳朵吹氣般的小聲地說:“觀魚,美少年啊,介紹給我唄。”
我微囧,喉嚨裡那片薯片含着,差點給噎住,我小聲朝她道:“陳顏,你不認識?”
陳顏嗔了我一眼,可能是誤以爲我見色忘義,決定自力更生,擠到我邊上坐下,和少年進行攀談。“同學,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啊,你肯定不是鈴蘭的,你這樣的,我可從沒見過。”
陳顏一番驚歎的語氣,可能是怕嚇到美少年,更露骨的話也不敢說,但那亮晶晶的目光,紅紅的臉頰早就出賣了她的心意。
“也許曾經見過也說不定。”少年神秘地言語。“前世的一眼,今生輪迴也有緣的一眼,便面熟了。”
陳顏向我耳語:“好有氣質,你可不許和我搶啊。”
我嘆了一口氣,“美少年可是大家的,你要想私吞,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陳顏作女兒羞怯狀:“要是能讓我一親芳澤,付出什麼都心甘情願。”
那少年見我們一直擠在一起悄悄話,也不湊合,只是笑,笑得像春風一般溫暖,笑得勾人魂。
“他叫什麼名字?”陳顏問我。又推推我。我又不是傻子,哪能不懂她的暗示,“同學,都是一起出來玩的,你也該報一下名字了吧。”
陳顏送人頭:“我叫陳顏,耳東陳,紅顏的顏。”說到後頭的紅顏,嬌羞地閃躲了一下。
“程念霽。煙消雨霽的霽。”少年說話的時候,如一泓秋水般的珠目注視着我,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夜雪初霽,薺麥彌望。前段時間,我們才學過姜夔的詞,這裡的霽也是你名字裡的霽,聽起來可真美。”陳顏感慨地說。
我懷疑她是一名語文課代表。
陳顏看向我,我遲疑地點點頭。
程念霽的目光有點冷,像是單獨對我。
“這麼這邊好熱鬧啊。小魚兒你們在說啥……什麼?”風風火火的唐文文一見到坐着的美少年語氣也硬生生地轉了一個彎,乖巧又甜美。
她也擠在我邊前坐上,小聲抱怨我:“小魚,有帥哥也不叫上我,還是不是姐們?這誰啊,哇,好像碓冰拓海啊。”
另外兩個追唐文文的男生則一臉危機地防備着坐在對面的沙發裡,盯着我們。唱K的情侶都好奇地坐在屏幕邊的單人沙發裡恩恩愛愛地看着這場屬於單身狗的修羅場。
前有虎後又狼,這程念霽還是淡定地要去念佛經般。
我覺得有點說不出的不對勁。
“你別可又犯了見一個愛一個的毛病啊。”我被那兩個男生看得毛毛的。
“小魚兒,他們兩個哪裡比得上這一個,你既然不動手,我就不客氣了,要是被陳顏搶走,那可太難甘心了。”唐文文拍拍我的肩膀,充滿了挑戰欲。
那畔陳顏正鼓起勇氣要問更加私密的,唐文文一炮正中紅心。“帥哥,你有女朋友不?”
程念霽笑了一笑,“目前還沒有,不過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此話一出,唐文文哀嚎一聲,陳顏面色變得青白,我心疼地左擁右抱。
唐文文還不死心地繼續發問:“那個,你覺得我們還有沒有機會?”
少年搖搖頭,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容閃耀。“你覺得我會給你們這個機會嗎?”
陳顏嚶嚀一聲靠在我肩頭,顯然覺得殘酷的現實很絕望。
唐文文抱住我右臂,“小魚兒啊,我不想活了,一個碓冰拓海一樣的美少年出現在我面前居然就這樣被我錯過,這個世界也太狗血了吧。”
我摸摸她的腦袋,安慰道:“除了碓冰拓海,你還有跡部景吾、玖蘭樞、錐生零、巴衛……不怕,咱們美少女總是後宮三千的。”
唐文文嚶嚶嚶。
程念霽似乎被我們逗笑了一般,濃長的睫毛像一把小扇子一般翹着。瞧向我的眼睛如果會說話,應該是你們還真二。
恰這時,一個愛慕唐文文的男生狐疑地瞧着程念霽問:“同學,你誰啊,從沒見過啊。”
另外一個男生也幫腔地說着,“是啊。”
他朝另外幾個人徵求意見。
大家面面相覷,都從大家的臉上看出了茫然的神態,這小哥不是你們帶來的嘛,不是,反正不是我。
我終於知道我的詭異感,來自何方了,這傢伙也太自然了,明明誰也不認識。我相信,若是他現在說上一句我走錯房間了,絕對沒人會信。
“是這樣嘛,那……我應該走錯房間了。”他笑揚揚地說。
我暈倒。
“沒事,沒事。咱們再聊一會兒嘛。”唐文文捨不得地糾纏,“不是一家人不入家門,說明我們還是有緣分的。”她一把推開擋住她的男生,面比桃花紅,顯然不願意放棄繼續搭訕的機會。
一男生暗暗不爽:“既然走錯了,那更應該走到你該去的地方去。咱們這沒個人認識你……”後面這句話還未說出,就被陳顏踩了一腳,敢怒不敢言。
陳顏似雨過天晴般地笑:“現在不就認識了。”
我在一旁暗自心驚,還好剛纔沒亂說話,不然他們的下場就是我的了。
程念霽只是坐着,嘴角噙着笑,迷離霓光流轉之間,映着他眉更細,眼更長,脣更紅,彷彿妖童般流溢出豔麗的光彩。暗色的襯衫使得那露出的鎖骨修長白皙,他微微改變坐姿,用手支着下頜,像一隻慵懶的貓兒,“忘記了嗎,我們是認識的。”
他目光幽幽泛泛地流連在我身上,不用問,也知道這句話是對我說的。
又來了,莫名其妙的話,難道是許觀魚真的認識這傢伙,但也不可能一點記憶也沒有啊。
“你是不是認錯人了。”我忍不住吐槽,光是我身側這兩個女孩子都露出把我給吃了的神情,但看大家,都疑心地瞧我,這下我倒是百口莫辯了。
程念霽笑了笑,“唉,你既然這樣說,我還能說什麼呢。”語氣幽怨,像深閨怨婦一般散發着寒氣。刺得我,哆嗦了一下。
唐文文爲帥哥抱不滿,敲了我一個栗子,“小魚兒,都到了這個地步上你還不說是吧,可真不夠朋友的。”
陳顏幽幽地在一旁道:“我能理解這種心情,要是我,也不會……”
男生們哼了一聲,“不就一個男人嗎,長得白一點,秀氣一點。”
我說:“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結果大家都以一種我明白了你別說了的神態朝我點頭,像極了敷衍。
罪魁禍首似乎還覺得這鬧劇還不夠有趣,“時間也不早了,既然是我走錯了房間,那我就先走了。”
唐文文和陳顏惋惜地說:“不能再待一會兒嗎?”
程念霽沒說話,嘴角笑意清淺。神態則意味着拒絕。唐文文將我推了出來,“小魚兒,你們順路嗎?幫我們大家送送程念霽唄。”
我想說不順路,但是陳顏在我耳邊呢喃,“一定要送。”
她一臉捨不得,如是託孤現場,彷彿我是那程嬰,忠義兩全,全然不懼我吃鍋中肉。
“好吧。”反正也不會掉塊肉。
我揚揚眉,瞧向那少年,倒要看看他想耍什麼花招。
走出KTV,還尚有些不適應外面的光線,太陽西沉,街上的商鋪早點起了燈,五光十色,映上霓虹,分外熱鬧旖旎。
“我要坐542,順路嗎?”
他看了一眼公交車站牌,說:“順路。不能再順了。”
我無言以對。兄弟,我真的只是客氣話。難不成真的順路,我疑心地瞄向他,他倒是一副平平常常的樣子,車來了,他向我輕笑了一聲,先上了車。
我也上了,總不能等下一趟,上車刷卡一氣呵成,找了一個離他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