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嫌命長是吧?”
“侯哥,罷了…”
這神棍真不是個東西呀。
剛還慫得跟啥似的,現在夏尋退一步好給他下臺階,他卻立馬就蹬鼻子上臉,再擺出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來。以夏侯的脾性,哪能容他如此放肆?
握拳舉手,作勢又想要揍人咯。
而夏尋則稍稍一詫異,這道詫異來得快去得也快,一現即逝,就連夏尋也沒搞懂到底自己到底詫異什麼,總感覺眼前神棍這番作態,哪裡不對勁似的。但夏尋也沒多想,只以爲是神棍在責備他縱容夏侯行惡罷了。
不鹹不淡,夏尋歉道:“實在抱歉,還請道長莫與小子一般見識。”
“呵…”
不屑蔑笑,神棍拍拍髒兮的道袍上的塵土,端端正正地再擺回一副高人姿態,高眼看天,蔑道:“呵!你的見識,確實夠一般的呀。上回,貧道好心給你送去一份機緣,你不領情差點兒就把小命丟了。這回,貧道山長水遠又給你送來一份福緣,卻被你如此遭罪,現在還裝作不知情?呵呵,不識好人心吶,不識好人心。如此不知好歹之人,我看你這回就離死真不遠咯。”
“額…”
神棍囂張道起,夏尋無法反駁,畢竟事實就是如此。
啥天黑看不清人的,那都夏尋放縱夏侯探底的藉口罷了。現在可好,神棍咬着這點不放,夏尋反倒進退兩難。他尷尬地颳着鼻樑骨,想了想,厚着臉皮子,不好意思地淡淡說道:“還請道長多多見諒。夜黑風高嘛,荒野無人,道長貿然截道,小子們看不清形勢就也只能小心爲之了。不過,小子深知,道長乃天人,定然不會與小子一般計較,所以…”
“所以你等就能辱我咯?哼!少給貧道戴高帽,你以爲我是你等凡夫俗子麼!?”
“只不過…”
挽拂塵,神棍一手縷着猥瑣的小鬍子,高翹鼻孔朝天,掀起一抹笑色:“只不過嘛,你說的倒有幾分道理。貧道乃無上天師,與天地同壽,又掌陰陽六道,談笑間便可叫日月換新天。心胸之寬廣,豈是你等小輩可以瞭望的?呵,也罷。今夜之事,你切勿外傳,貧道也就罷了吧。否則…”
說着,豆丁小眼珠子掃過衆人,話風急轉,厲色急道:“哼!汝等若敢泄露今日之天機,小心貧道喚來九天雷公,霹汝等一個屍骨無存!”
“我靠!”
“喔那個阿彌陀佛了喂,大師兄…”
“怎麼了八戒?”
這頭神棍厲色說罷,夏侯在怒。那頭一直沒來得及呱噪的胖和尚就再不能淡定了,靠近兩步小和尚,便嘀咕着說道:“大師兄,這位道長吹的牛,可比老朱我吹的都大呀,居然都吹到天上去了。難不成,咱家師傅真和他有一腿?”
“哼!”
這頭嘀咕,那頭神棍聽力也好,大力一墊左手旗幡,右手拿起拂塵指着胖和尚,厲聲喝道:“好你個假和尚!大禍臨頭了還不自知,既然還敢污衊本道!我看,你也是閒命長吧?!”
“哎喲,俺好怕喲…”
胖和尚屁顛兩步躲到小和尚身後,探出個腦袋裝出一副可憐賣相說道:“大師兄,你瞧!他嚇唬不了夏施主,現在居然來嚇唬俺咯,師傅不做主,你可得幫俺做主呀。”
“八戒,休要再胡言亂語。”
小和尚無奈地搖搖頭,胖和尚的脾性他是很瞭解的,沒事找事,有事怕事,就是個叫人頭疼的貨色。小和尚雙手合十轉眼看向神棍:“阿彌陀佛,道長遠道而來,可否明言意圖?”
“明言?”
神棍奇怪反問:“難道,你之前沒聽我說話麼?”
“聽了。”
“聽了,還明言啥?”
“小僧,沒聽懂。”
“額…”
神棍一愣。
看樣子,先前他那一番表演算是白費功夫咯。夏侯一眼就看穿他的目的,演都不用演。然而,直到現在,這小和尚居然還沒搞懂他的來意。真不知道該說小和尚天真呢,還是還是神棍的演技太渣。
撅起豆丁眼,神棍不耐煩地挽起黑鐵拂塵。
“那你認真聽好,貧道我再給你詳詳細細說一次。”
“嗯嗯,小僧洗耳傾聽。”小和尚呆呆點頭,很是認真的樣子。
挽着拂塵,神棍合掌於胸前,鄭重深沉道:“數日前,貧道夜觀星象,見得貪狼攜帝星北移。而今夜,路徑此地,又見得你等命星暗淡,前後兩者,只隔數日,貧道便知曉,此乃你等血光之兆也!血兆之後,必有大禍相隨!故此,貧道不遠千里,奔波至此,爲的就是要提點你等一番,送來一份善緣,好助你等化劫。這回,可聽懂了?”
“小僧,聽懂了。”
這一回,神棍的神叨就直白許多了。還方怕小和尚仍搞不懂他的意思似的,邊說着邊比手畫腳做起動作,還特地把“血光之兆”四字說得嚴重非常。聽完神棍的唸叨後,小和尚呆呆點頭,認真躬身行一禮。
“阿彌陀佛,多謝道長相告,若無其他事情,我等便繼續趕路了。”
“等等!”
小和尚說完,轉身就跟着老和尚,領着胖和尚走回到馬車上。神棍見狀,頓時急了。連忙大跨數去步,執起黑鐵拂塵擋在小和尚面前:“你是沒聽懂我的話嗎?血光之兆啊!大禍將至啊!懂嗎?!血光之兆是會死人噠!”
“阿彌陀佛。”
雙手合十,小和尚回頭再號一聲,稚嫩道:“多謝道長提醒,但生死皆有極樂,惡因惡果,善始善終,血光之劫亦有輪迴。”
“但,貧道可以幫你們化劫呀!”
“劫數天定,天數如此,我等隨緣方可。”
“……”
神棍都都開始有些懷疑,這小和尚的腦袋瓜是不是木瓢做的了。自己說得這麼明白,他咋還是沒聽懂意思呢?見小和尚如此不上道,神棍也只好放棄與他糾纏了。側臉轉頭,沒好氣地朝着夏尋幾人問道:“難道你們也隨緣呀?你忘記元夜那晚的事情吶?我可告訴你,這回災劫更勝那回千萬倍,若無人相助你非死不可的哦。”
“額…”
其實吧,和神棍搞不懂小和尚一般,夏尋也搞不太懂眼前這神棍。
夏尋是怎麼看都看不出這神棍是位世外高人,難不成真和夏侯猜測那般,只是來訛點銀子討活計的?想着想着,夏尋也是被繞圈繞累了,墊墊抱拳,淡淡說道:“道長,天色已經不早了,我等確實還要趕路,您有話便請直說可好?”
“哎~”
面對這麼一羣人,神棍是深感無力啊。既然人家死活不上道,他也沒地兒繞圈子了。無奈嘆一聲,道:“既然如此,且容貧道再問小友最後一言吧。”
夏尋攤開一手:“請。”
“……”
夜月沉沉,烏雲聚攏,九天月色再難透出光澤。荒草萋萋,隨風搖擺,一盞紙燈映着一隅奇聞。
神棍細眯下小眼珠子,收回攔人的拂塵。趁着陰沉的夜色,與搖擺的風兒,漸漸端起凝重的情緒。緩緩邁開腳步,走向夏尋。腳落有聲,一輕一沉,不快但也不慢,像是有那麼些不可言道韻味含在其中。
“貪狼攜帝星北移,破軍纏七殺沉淪,孤風不作雲浪,孤月不映星辰。五百年生亂世,百十載孕烽火。你等即將身處於亂世烽火之中,天外魔物降臨,大唐國土染血,人間必將崩塌,億萬裡山河便會化爲鐵築蜂巢。你等此行,已經牽動人間衆生命數,逆天者,天必誅。若無貴人相助,你等此去必死無疑!相伴之人,同樣九死一生!”
話語深沉,內藏玄機。
不得不說,神棍的這一番話,確實說出些世外高人的感覺了。抑揚頓挫都把握得極妙,隨話起此間氣氛頓時嚴肅。整的夏侯、夏尋都不由自主地再一次暗暗掂量起神棍的真實身份來。
而待話說完,神棍剛好就走到了夏尋的面前,不多不少,剛好距兩步之遙。
猥瑣的小眼珠子,定定地平視着夏尋:“此刻貴人近在咫尺,生機只有一線。我問道友,你要定是不要?”
“額…”
一問之後,再無聲響。
一少一老,距兩步,四目相對。
少者清,平靜如水。老者濁,猥瑣如賊,卻總讓人感覺並非真實,似在渾濁之中還隱藏着一個無窮乾坤,實在難以看透。就這樣,相對着的兩人互相靜看着對方,似都在打量着對方的內心想法。
涼風悽悽,荒野陰冷。
場間衆人皆凝視不語,靜待着夏尋的回答。
大概過了數息長,平靜如水的眼眸子沉沉拉下了眼皮子。夏尋似乎從對面的小眼睛中看到了什麼,但又不太敢肯定。畢竟,事涉太深,遠不是他能妄加揣測的。
“敢問道長尊號。”
“好說。”
猥瑣的圓臉,翹起一道得逞的狡詐笑色。神棍抖抖左手的旗蟠,簡潔道:“一字算天機,蓬萊老仙人,是也。”
“嘶…”
“嘖…”
話果決,根本沒做思慮。
隨話罷,此間數口涼氣倒吸。夏侯、墨閒以及馬車上的胖和尚,都被神棍這毫不遮掩的作答給鎮住了。
同樣一個疑問,再次浮現衆人心頭…
難不成,他真是南海蓬萊的那位仙人?
夏尋亦有詫,但他隱藏得很好,神色並無太大改變。沒有言語,他沉重地移開對視着的目光,緩緩移向盤坐在馬車上的老和尚臉。夏尋的意思很明顯,他不敢肯定,但也敢不否定。便只好把這個問題,丟給此間唯一有可能知道真相的人。畢竟,從先前的舉止中可以看出,這位三藏法師,必然知道一些內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