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
西倉道。
連日風雨,急驟茫然,打花了碧藍,挫敗了花草,也驚醒了夢,涼透了熾熱的心。
清晨後,獨上西倉山林,雲霧繚繞,林深清幽。站在山腰遙遙遠望,晨光已熹微,隱隱約約人影如蟻匐在草野之間,緩緩而動。輕雲遊行腳下,薄薄的,透過去就能看到暗藏在山林各處的寒光。這時,遠處的天際又飄來一層薄紗,罩在山頂,山林顯得是如此的空靈。心若在此刻靜下,環顧四周,總覺得還缺少什麼。好像少了個翻手雲覆手雨,動動嘴皮子就可以謀動萬軍的人…
“瞿隴終於是忍不住要出手了麼?”
“國考乃生死戰場,功名之道哪容旁人指染?”
“兩千人馬,頂尖戰力傾巢而出,唐川這回定要撕破臉皮了。”
“我們如何是好?”
“靜待時變吧,夏尋不在我們或許能有機會。”
“我已經和孤鶩峰、落雁州的人約定好了,若能羣起而攻之,絕不手下留情。”
“可是墨閒…”
“呵,區區墨閒有何可怕?”
“所謂孤陰不長,孤陽不生。沒有墨言配合,墨閒縱有金剛不敗身,最強也不過發揮出天啓巔峰修爲。我等十六名天啓境聯手纏鬥,只要小心提防着,他就束手無策。”
“……”
糧道邊,野草叢生,藤蘭密佈。
稀稀疏疏的人馬散落在四周,從他們的服飾着裝上分不出到底是哪跟哪的。
由於天試金鐘至今已起六響,方寸考場已經縮減數倍有餘,方圓直徑只剩八千里不足。而送糧的西倉道,更就只剩下數千里路。換而言之,等到第八道金鐘響起,方寸考場之內便再無外來之糧食。那是真正惡戰的開端…
糧食是萬物生長的基礎,更是人類慾望的最初始。許多意識到問題嚴重性的勢力,早早就已經開始縮減糧草用度,圈養牛羊牲口,以備最後決戰之需。而對於某些人數衆多的大勢力來說,節食養畜並不可取,因爲他們需要的糧食實在太多。開源節流不可避免地就會導致人心動盪,圈養牲畜所需時間又太長,更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唯有佔山奪食一道可取。
所以,國試開考到目前這個階段,在方寸山脈東南北三面考場上,已經有不知道多少勢力爲一口糧食而打得不可開交。也就只有西考場,純屬特例。自打皇族撤離西考場,這片土地上就只剩下兩頭猛虎。純陽盤踞徽山,有沃土數裡,山林數十里,根本不愁食物來源。夏尋入主瞿隴後,瞿隴的實力膨脹成龐然大物,牢牢把握着西倉半數糧草供給。故一山二虎之勢,尚且還能從容相處。只是這般和諧的局面,隨着天試決戰臨近,隱隱已經開始有鬆動的跡象…
徽山距考場邊界已不足兩千裡,只要金鐘再起一響,純陽勢必就要被迫遷離出天險。瞿隴人馬衆多,土地貧瘠,而每回送入的糧草正急速減少,若不侵佔其他勢力糧食額度爲己所用,其後勤供給鏈必然斷裂。
這就好比一場燒山的大火,正在逐步把兩頭猛虎驅逐出自己的地盤。但當兩頭猛虎下山相遇一刻,那就是龍爭虎鬥之時…
猛虎出巢,餓虎奪食。
兩虎相逢,惡戰將至。
這是西考場上諸多勢力的同感。
只不過,礙於夏尋和餘悠然的微妙關係,還有墨閒和墨言的根本問題,許多人都不認爲這兩頭虎相逢,便是非死即傷結局。他們更傾向於餘悠然和夏尋會以兵不刃血的方式,再一次巧妙地解決去矛盾。這也正是西考場上諸多考生都期待着的事情,因爲兩位絕世謀者和算師的對弈,必然會比刀兵更精彩無數。
而現在,瞿隴已經率先動手了…
西倉道,兵馬無數,盤根錯節佔踞山嶺叢林各處。唐川、墨閒、武藤等人領瞿隴兩千將士御馬奔襲數千裡,闖入西倉,遂屯兵於主道之上。瞿隴雷動的消息,早在第一時間傳出。故,今日前來西倉取糧的諸方勢力,帶來的人馬都不在少數,而且兵甲比之往時更加精良。此時他們正忐忐忑忑地分散在四周。好幾回他們派人前往瞿隴陣營交涉,但全都被拒之於門外。看唐川絲毫不講情面的模樣,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之事恐怕是沒法善了了。
“噠噠噠…”
“唐川,咱們應該是被人忽悠了。”
“忽悠?”
主道之上,雷猛像頭大狗熊似的光着膀子,扛着把大斧頭,領百數人馬從林中小道大搖大擺地走出。遠遠看着唐川,他便吆喝道:“方圓數十里我都仔細探查過,根本就沒有什麼伏兵。冀州的傢伙我倒是見着一小撮,但他們見我帶人殺去,直接被嚇得掉頭就跑了。我隨手抓住兩人逼問,結果他們說根本就沒有預謀劫糧這事,也不認識連贏、飛鶴那些傢伙。你定是被今早來的撲街給忽悠咯!”
“哦…”
雷猛遙遙喝來。
唐川似乎並不驚訝這個結果,僅僅只是禮貌性地點點頭以作迴應。雷猛懂得軍略,隱隱就覺得這事不同尋常,而且還藏着些調虎離山的味道。可見得唐川這副不以爲然的態度,他便不由得奇怪了起來。因爲唐川向來都不是個魯莽的人,雷猛可以嗅到的味兒,唐川必然不會聞不到…
“你哦什麼呀?”
“沒啥呀。我不哦,還能說啥?”
“靠…”
“咱們被人調虎離山了,你還在這裡悠哉遊哉的,是等着開飯嗎?趕緊調人回瞿隴呀!”雷猛大步流星走至唐川跟前,訓斥喝道。
唐川騎在馬上擺擺手,依舊是不以爲然的模樣,心有成竹道:“猛哥兒,你莫擔心。我們這回就出來兩千人,瞿隴裡還有五千多弟兄守着,定然固若金湯。而且有獨少坐鎮,必然無憂。我們待糧草送入後,再取回瞿隴也不遲。”
“獨少坐鎮?”
“……”
武藤很細心,當即就聽到了一絲端倪。
側旁的墨閒反應稍慢些,但聽得武藤這麼一句嘀咕,也看到了問題。
墨閒冷聲問道:“夏尋和唐小糖呢?”
“額…”
唐川立馬就意識到自己言失了,只是他掩飾的非常好。異色稍顯即消,當即換上一縷微笑,再擺擺手回道:“哦…他兩呀。他兩現在只羨鴛鴦不羨仙,淨顧着搭理那菜花地,逍遙自在,禦敵佈陣這事情哪還能指望他們呀?咱還是別打攪他們的好。”
“……”
唐川表情掩飾得很好,可言語之間仍有些飄然與牽強。能騙得了旁人,卻騙不了自己人。雷猛和舞藤貌似都猜測到了什麼,乾脆地閉上嘴巴,眼瞟別處默默深思去。
墨閒向來耿直,就像一柄利劍,有問題就得弄個明白,絕對不讓自己含糊:“你好像知道些事情。”
“我?沒…沒有。”
唐川兩眼一瞪,果斷否定:“我啥事情都不知道。”
睜眼說瞎話的味道非常明顯。
墨閒哪裡還不知道,唐川肯定心裡有鬼呀?
打定主意,墨閒便沒再往下追問,而是勒轉馬頭,作勢要掉頭就走。
唐川見狀,頓時大急:“墨閒你要去哪裡?!”
墨閒馬不停蹄,冷道:“此處無伏兵,我便回瞿隴。”
“且慢!”
唐川一聲大喝,喝停了墨閒,然後急忙驅馬跑至墨閒身旁,細聲說道:“你可不能走呀。此處雖無伏兵,但我們今日的計劃是要取走七成糧草的。這勢必就會招致諸方勢力的不滿,最後免不得動兵戈。你若不在此壓陣,恐怕旁人無忌呀。”
“是啊,墨閒你就聽唐川的吧。”
雷猛不知何故,忽然轉去話風,居然幫着唐川補過話來:“我們今日帶來人馬雖不少,但我剛纔探查,其他勢力的人馬加起來也有四千餘。倘若沒你在,我們恐怕還真震不住場,免不得吃虧的。你還是留下吧。”
雷猛話罷,舞藤也心有靈犀地幫襯說道:“夏侯、舞蘭、孫悟空他們都在瞿隴,縱有敵襲也能頑抗許久,而且我們取完糧草即歸去,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
衆口鑠金,墨閒無話可說。
但隱隱之中,他發現事情沒自己想的那般簡單。嚴重或許還說不上,否則雷猛、舞藤絕不會這般輕鬆。但至少瞿隴山裡,肯定有某些不爲人知的事情,正在悄然發生。
稍稍打眼四處,斟酌良久。
墨閒再次勒轉馬頭,緩緩走回原位…
與此同時…
東兩千餘里外。
有一處清幽小山谷。
樹木低矮,卵石平滑,漫山遍野都長滿了杜鵑花開,就像一卷紅豔豔的綢緞鋪展在山谷裡頭。
綠葉襯紅花,在陽光的映襯下美麗嫵媚。遠遠看去,彩蝶成羣於空中翩翩飛舞。層層疊疊的花兒像人用一張張紅紙所裁剪而成,燦如雲霞的奼紫嫣紅,格外引人注目且動人心神。
“噠噠…”
紅花綴清影,怨豔兩何賒。
疑是相思血,滴成枝上殤。
“這裡真美。”
“是呀真沒。”
“只可惜,數裡地太小氣了。比不得你爲芍藥種的百里花海。”
“你該不會想我也給你種百里杜鵑花吧?”
“當然呀,不然怎公平?”
“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