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謝主隆恩!”
“……”
這封聖旨,來頭甚大…
黑袍官員宣旨罷,洪破天不猶豫高聲謝恩,站起身來微躬着腰從官員手中,恭敬地接過聖旨。
交出聖旨後,黑袍官員抱拳作揖道:“下官恭喜大都督,賀喜大都督,受封神武王。”
洪破天隨眼看了看接過來的聖旨,確認無誤後又捲起握在手中。雖被朝廷封王,但他的神色依舊沉穩非常,看不出有太大的喜悅感。黑袍官員賀道,他也僅僅應付般一笑而過:“陛下贈我如此厚爵,破天實在受之有愧。”
“無愧無愧。”
黑袍官員拱手笑道:“陛下有言,大都督守疆二十載乃大唐第一護國功臣,蓋天功績,唯王爵可賞。”說着,話風稍轉,黑袍官員小心問道:“不知軍神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好呀?”
“老樣子…”
洪破天苦苦一笑,不知可否沉默片刻,眼中似有一絲顧慮忽現。在沉默片刻後,他兩手抱拳裝作歉聲說道:“於大人不遠千萬裡前來宣詔,破天感激不盡。現已命人在邊營備好熱水棉襖,酒水佳餚,待出殿堂後便會有人領大人前去。只是,破天近日身體染風,不宜外出,恐怕還得晚些時日才能作陪了。”
“額…”
有些奇怪…
看似威勢凌人的黑蟒軍大都督,說起話來文質彬彬的很有儒氣,和之前遇到的兵將完全不是一個風格,即便說他是謙遜亦不爲過,讓人聽得舒服。只是,這黑袍官員聖旨宣罷,代天子賜下一個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異姓王爵,不曾想才寒暄了兩句,洪破天就要下逐客令,這便顯得非常無禮了。
讓人搞不懂,他到底是對眼前這位吏部侍郎不削一顧呢,還是真的身體不適需要休息,又或者別的…
黑袍官員暗暗斟酌了一番洪破天的話意,最終還是沒斟酌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拱手鞠躬,好生道:“大都督乃國之棟樑,可得多加保重纔是。請都督待下官向軍神老人家問聲好,下官無事,便不再打攪了。只是陛下令下官帶來些中原特產,還有勞都督安排兩位隨軍主簿逐一查點。”
“嗯。”
洪破天應一聲,伸出手來便朝着殿門作一個請的手勢。黑袍官員雖有不解,亦再無話,稍作一禮便轉身緩步退出大殿…
看着離去的身影,洪破天沉穩冷冽的眼神忽泛銳色,宛如兩把尖銳的冰刺。宛如一條潛伏的大蟒,在攏着頭顱,吐着蛇信。
“恭喜都督。”
“賀喜都督。”
待黑袍官員走離大殿,在殿中右側耳殿的屏風後,悄然無聲地走出兩人…
一人高瘦,面如冠玉,頭戴綸巾,身披鶴氅,手拿一把鵝毛黑羽扇,清秀儒雅。一人高壯,身長八尺,腰大十圍,滿臉虯鬚,身披黑蟒將甲,看着便十分勇猛。
兩人走出,皆朝洪破天行禮賀喜。
洪破天不以爲然,收回冷冽的目光:“何喜之有?”
清秀儒者輕搖黑羽扇,笑着說道:“大唐已二十載不曾有人封王,大都督今乃特例也。從此雄蛟化龍,凌駕蒼生之上,掌東洲疆土,承世代榮華。怎能不喜?”
洪破天不動聲色,轉眼問向黑蟒將領:“那洪褚你賀的又是何喜啊?”
“哈哈!”
被稱洪褚的黑蟒將領虯鬚刺立,豪聲大笑,豪聲道:“哈哈,軍師前些年不說了麼?咱家大黑蟒已成勢,不懼天下任何雄主!缺的就是一個雄霸天下之名,所以只能困在這北邙關,靜待風雨臨。而現在雄霸之名來了,都督受封神武王,咱們洪家便是王族,掌東洲疆土,退可守北邙,進可殺伐天下!怎能不喜?”
“呵…”
洪破天不置可否一笑,笑得卻毫無味道。他把手上聖旨隨意往側旁的冊櫃一丟,接着緩步到回大殿中央的帥案上坐下。
清秀儒者見狀,似乎猜到這位都督正在憂慮些什麼:“大都督可是有心事?”
“是有那麼些。”
“在擔憂這王位不好坐吧?”
“正是。”
洪破天沒有迴避,直接承認。
他攤開擺在帥臺上的軍略地圖,粗略看了一遍,說道:“東洲疆域,歷來由洪、夏、舞三大氏族共同統領,割分北、南、東三域。雖說自二十年前一戰後,那位遁入北茫,加之十二年前的圍剿,南夏江谷已不復存在。但,東洲之東還有一個舞氏…”說着,洪破天擡頭轉眼看着清秀儒者,再緩聲問道:“你說,我如何能安穩?”
“大都督所言甚是。”
嘴上說是,但清秀儒者笑意卻半點都不像是的意思。他含笑着走前幾步也來到帥臺上,而後倒執羽扇,用扇柄點了點軍略地圖上的東洲舞氏,又點了點南域的中央區域,最後再點了點地圖的最北邊。方纔隱晦地反問道:“只是,大都督似乎沒明白聖意吧?”
看得清秀儒者的提點,洪破天似有所明意,但卻不顯詫異。同樣隱晦道“安軍心,驅蟒吞狐,定東洲,對否?”
清秀儒者含笑搖頭:“非也非也。”
“帝王心術,權衡之道也。現蟒已成蛟,蛟若再吞狐,那便真就要一飛沖天化作神龍了。高居帝位者,又怎可能如此弄權?大都督可千萬別忘記,除了狐狸,我們眼前還有一頭猛虎呀。”
洪破天不多想,再逐字緩道:“驅蟒吞狐,虎必吞蟒,三敗俱傷,他想趁機削我北邙軍權。”
“沒錯。”清秀儒者沉着點頭:“正是如此。”
“哼!”
名洪褚的黑蟒將領隨話頓悟,怒哼一聲:“那他就是要我們老洪家當傻子使喚了!”頓了頓,想又了想,氣還是不打一塊出。黑蟒將領兩步做一步走,來到將臺前,隨手拿起一根毛筆,就往軍略地圖的中心腹地大力一捅!
“哼!按我說,既然他不仁,那就休怪咱老洪家不義!他不是封大都督你爲神武王麼?我看這可好啊,咱們就順他意,帶着大黑蟒回東洲老家,再召集各族子弟,找個風平浪靜的日子,橫穿白骨山脈,直接殺入他京都長安!我看他還敢不敢得瑟!”
“啪!”
黑蟒將領一怒說罷,洪破天恨鐵不成鋼地一把拍開他按在軍略地圖上的大手,黑着臉訓斥道“我和你說了多少次,爲將者不得意氣用事。多動動腦子,即便我們兵臨長安,你以爲我們進得了城麼?”
“哼!怎麼不能?”
看來這位洪姓將領和洪破天的關係非同一般啊,居然敢當面怒起頂撞自己的頂頭上司:“咱有千萬悍蟒,普天之下誰人能擋?難道還怕他天策府、蒼雲堡那等庸兵不成?他縱有億萬兵力,我們半月就能給他滅了,何懼之有!”
恨鐵不成鋼,是又氣又無奈。
洪破天輕巧拔出捅入案臺的毛筆,無奈說道:“那等庸兵固然無懼。但,通天塔如何?四聖軍又當如何?”
“額,這…”
洪姓將領頓時被問得啞口無言。
是啊,那通天塔和四聖軍又當如何?
他一時怒火上頭,居然把隱藏在天子腳下最深處,也是最強大的兩個名字給遺忘了。
想當年,北茫那位大謀者傾全族之力外加一位幾欲斬盡天下聖人的無上殺神,都被一座通天塔給擋在了長安城外,半步不得進。而現在的黑蟒軍雖說是大唐第一勁旅,可無懼天下任何雄主,但若和當年全盛時期的殺神相比,還是有相當差距的。就連他都無法攻克的京都長安城,一條黑蟒又有何能耐攻克?
“大都督,這回你恐怕錯怪洪褚了。”
“哦?”
就在洪姓將領爲自己的魯莽羞愧不已之際,清秀儒者忽然無緣無故地幫襯上一話。
洪破天眉頭微皺,他雖然不明白爲什麼儒者會幫洪褚說話,他在深知,眼前這位儒者是從來都不會話虛話。
“軍師何出此言?”
鵝毛黑羽扇搖起,清秀儒者微笑回道:“許褚雖莽,但今日此策卻甚是高明呀。”
洪破天擡頭疑惑地看着清秀儒者:“還請軍師明言。”
“隱晦至深,言而不明。”
清秀儒者道:“黑蟒軍攻不下京都,並不代表京都無人能破。既然陛下想坐觀虎鬥,那大都督爲何不順其心意演一出龍虎相爭呢?”
“此爲何意?”
“北蟒逐東狐,放虎入中原。蟒逐狐,逐而不傷。虎入中原,必大殺四方。大都督你說,誰纔是最後的贏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