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入雲看的真切,只見那飛劍朝着尹天仇當頭而下,卻並未將他斬作兩截,而是化做一道白光,只在其脖項間繞了一圈,旋即就又飛回虯龍子的腦後。
再看那尹天仇,只見他一顆六陽魁首,當即便是落下地來,奇怪的卻是半日裡也不見有一絲鮮血從其傷處涌出。就見斷頭處血肉一片粉紅,傷口也甚是齊整。再過得片刻又見其腔內一片藍光涌動,只一眨眼功夫,竟從內裡跳出一個小人,形體與那尹天仇一般無二,形神卻又比先一時的楊特使元神要凝練的多。
一時間尹天仇的元神落地之後卻不逃遁,而是隻駐在原地與虯龍子雙目對視。
一時間又聞得虯龍子開口道:“我這銀河劍自煉成之日起,尚未傷的一人,今番爲斬你首級卻是被塗污了。雖說我今日取了你的性命,但卻將你的元神保全,只爲你我也算同門一場的道理。你如今得我兵解,雖是元神容易召人窺伺,但也是你生前過惡太多所召來的惡報。此次你若能脫險,只望日後能苛守道義,不要再進入這世俗間的是非圈子了!”說完只揮揮手,意似讓他速速離去。
那小人聞此一番話卻是揚了揚眉,意似不屑,想要分辯幾句,但到底他道行低微,已是說不得話,且又脫了肉身軀殼,經不得天風,立在當地半日,已是覺得難耐。
何況自己已然失勢,若再回到乾坤教下,怕還有煉魂之難,莫不如趁此兵解之際,覓地善自修煉。只是自己本就是雖得道術有限,日後就算再怎麼勤奮修行,頂多也只能成個鬼仙,卻是再也無望與天下豪傑一較高下了。
再說尹天仇向來不信因果報因,今番被虯龍子將自己一生心血毀於一旦,心下雖恨,但他到底一世豪傑,拿得起,也放得下,此後再不說話,卻只是笑了笑,當下辭也不辭,反身便即走了。
虯龍子素來知他脾性,見尹天仇如此甩手即走,大敗之後能得如此也算瀟灑,且也正是他的心性。陡然間忽覺了了平生一件大心事,不由心氣一鬆,心中甚覺暢快。
想到這裡,他卻忽然回首衝着張入雲道:“不知這位兄弟高姓大名,萍水相逢卻得大助,看你氣質身手,在下甚是佩服,有心想與閣下交個朋友,卻不知你意下如何!”
張入雲此時體內劇毒,已是被驅了個十之七八,聞得虯龍子此言,大喜,當下抱拳道:“在下江湖野人張入雲,今見兄之風采,也是極爲欽佩。兄之所言正是弟是所想,能與兄交友一場,實是小弟三生之幸!”說完已是站起了身來。
那虯龍子見他意態甚恭,卻是哈哈笑道:“入雲兄這般言辭,還自稱野人,實是笑話我這真正的野人了。”說完又是眉間一揚,當下又笑道:“只是纔剛與兄弟你相交,卻要出語討教,還當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張入雲見他說要向自己討教,不由有些疑惑,一時問他到底要討教什麼?
虯龍子卻是把嘴一弩,對着剛纔被張入雲自楊特使懷裡取出,翻了一地的丹藥道:“我剛纔一戰,受傷甚重,還望入雲兄取一粒瑞雲琥珀丹給我,不然的話,只怕我要小病個把月才能將這身上的傷養好。”
張入雲聽他傷重,忙問是地上哪一種丸藥纔是那琥珀丹,經虯龍子指點,果然是那黃潤潤的丹藥。
待虯龍子服下靈藥之後,忙即盤身端坐地上,凝神養氣療傷。張入雲見此,知不能打攪,卻是走到遠處爲他護法。
虯龍子一身本領並不正宗,但威力卻又至大。當下雖是傷重,但只一會兒功夫裡,氣息便已平順。再過得片刻,其口鼻之中竟流出三道白光,一旦流進體外,卻又不時的在自己七竅間來回鑽入鑽出。
時間不長,跟着就又聽得他周身骨節不信作響,尤其是胸前被打斷數根肋骨上,其響聲猶爲厲害。待一連串的聲音過後,虯龍子的胸膛已然是挺的筆直,看氣象,雖斷的肋骨,卻在片刻內裡已接好,又見那三道白光一度暴漲之後,卻是忽然間又於虯龍子的耳鼻中隱去,再不見其足跡。
再看虯龍子時,卻已是翻身站了起來,行動之間亦如平常一樣,好似一絲傷害也不曾受過。
正在張入雲欲上前問他傷勢如何時,卻虯龍子言道:“此處不是久留之地,雖是強如尹天仇這類的高手也被我二人除去。但這待樂天今夜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難保官府裡的人不來騷擾,你我二人雖然不懼,但到底惹厭,當下還是趁夜色,趕緊離開纔好。”
張入雲聞言自是附合,一時間二人均已展動身形,直向城外奔去。那荊州城牆雖高,但二人一個是當世俠客,另一個卻已是劍俠一流,自是阻他不住。
當下兩人腳步不停,直走到城外一處荒僻的古道方纔駐了足。
此時還是深夜,但張入雲二人卻是興致甚高,一絲不曾在意,當下只找了一地據石而坐,卻是相談了起來。
一時間聞得虯龍子問自己此去何地,卻是不由略一沉吟,便據實答道:“只爲自己一身內功,尚有不盡不詳之處,是以要去一趟姑婆嶺,想試一試尋找先人留下的心法秘藉。”
說完這話,張入雲卻是不由嘆了一口氣,雖說此去姑婆嶺是自己一番機遇。但到底於這崇山峻嶺間要尋得那前人古蹟,實是機會渺茫的很。且聽得姚花影說過內裡尚有前人留下的強力禁制,而當真有無白陽圖解還只是一個迷。雖說自己行前躊躇滿志,但此去結果終究還是未知之數,現下雖談不上心灰意懶,但思緒沉重卻是免不了的。
虯龍子幾近半仙之體,見他如此自然明白了一大半,卻只笑道:“賢弟也不需如此,觀你氣度,日後定是劍俠中人,好男兒志向遠大,若只爲眼前一點小事煩惱,日後還怎擔得了大任。”
張入雲聽了卻微微一笑道:“小弟自來就無甚志向,但求能自自在在的完這一生,也就足矣了!”
虯龍子哈哈笑道:“賢弟好一個‘自在’,當今天下者,得自在者能有幾人。賢弟看似無甚志向,卻不知你的煩惱卻是大着呢!”
張入雲聽了,也是訕訕笑道:“小弟也知這自在二字難求,但唯今之際,卻是騎虎難下,不得不爲之的事了。”
虯龍子聞言不由皺了皺眉道:“如此說來,賢弟是有負於他人的事了!”
張入雲點了點頭道:“不錯,小弟不求通達天下,但求獨善其身,只是這混沌濁世,卻是施人恩者,不得好報,負人義者,逍遙自在!弟雖不才,至少不能做那負義之人,這姑婆嶺一事,小弟只求盡力,如真不成,終我一生,也要尋它個明白。”
說的此話時,張入雲雙目之中好似欲噴出火來。虯龍子在一旁見他神色張厲,知這是他的魔障,有心替他分解分解。隔了半晌,方纔徐徐說道:“賢弟能作此想,足見心胸磊落光明,但如此執着,終是小乘,於他年功果,卻有妨礙。”
張入雲知虯龍子是爲自己開導,心下雖感激,但仍只輕輕笑道:“小弟資質愚鈍,難堪大造,當真能做到光明磊落這四個字,已是幸甚幸甚了!”話說出口,卻又覺有些張狂,一時臉上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虯龍子聽他如此分辯,已知他墜落較深,知一時難改,只得又換了口氣正色道:“人各有各的志向,不能勉強。只不知賢弟當初學來這一生的本領,卻是意欲何爲?”
張入雲見他改了正色,又聽問的嚴肅,自然也端聲道:“自然是爲了行俠仗義,抱那世間不平之事。”
虯龍子見他言辭雖拙,但話音洪亮,語出之時,雙目之中無有一絲隱晦,知是言出於心,當真是肺腑之言。因感他雖入得江湖,卻未有沾染一絲江湖中的習氣。一時忍不住道:“那未知賢弟所說的行俠仗義的‘俠’字,卻是作何解釋呢?”
虯龍子這句話當真是問到張入雲的心裡了,瞬時間意氣激處,一時大聲說道:“小弟魯鈍,實說不出什麼大道。唯心裡每常想着一句話,只知道維護公理,打抱不平,爲那有冤曲的人兒能舒一口心中的怨氣。”
虯龍子聽他意氣奮發,已知他心病所在,只是苦於自己也是重任在肩,不能伴的張入雲長久,想着他大好少年,日後恐要爲此吃得大苦,卻是皺了眉頭。
但一時細加思量,自己正好也有一事要掛心。想到這裡不由的眉間一舒,卻又道:“即能如此作想,賢弟已然是當世豪傑了。”接着又抱拳道:“只是爲兄尚有一事相求,怕要耽擱賢弟不少功夫,不知賢弟能否答應?”
張入雲見虯龍子竟有事相求自己,卻是始料不及,當下還禮道:“小弟與兄長一見傾心,何來求不求的,但憑兄長吩咐就是。”說話時,語出甚恭,卻不是在裝腔作勢。
即如此,虯龍子還是委決不下,末幾,方又開口道:“說來不怕賢弟笑話,爲兄出身貧賤,十多年前就已出來闖蕩江湖。因其時未遇明師,只空有一身蠻力,在江湖中胡混而已。數年之後,得有遇合功力才得大造,那時節雖有些許本領,但也還是小乘。且生性魯莽,氣質俗劣,難堪大用,不想卻有幸得蒙一位崆峒女俠垂青。爲兄雖不才,但得此一位佳人,日後也無再心思貪戀她人了。只是不想後來我卻被尹天仇暗算,假死在地下整整六年,雖也因此而得悟上乘心法,但出世之後,卻驚聞那位女子已是要與近日內下嫁崑崙派弟子了。我雖不信,但終是想去問一問她的真心。只是近來不巧,我有一故人身遭險境,需要我去救援,但兩處隔的天南海北,爲兄分身乏術,卻想請賢弟代勞一件!”
張入雲聽了半天,已然明白,當下即道:“這樣的事,兄長何不早說,即如此,還請兄長將你那位故人所在告知小弟,弟代兄長走一遭就是了。”
誰知虯龍子卻搖頭道:“不怕賢弟難堪,這一樁事若要賢弟去,只怕還真有點困難。我只想賢弟爲我跑西崑崙一趟,雖是路途遙遠,但危難卻小。”
張入雲聽得虯龍子直言,倒是一點也不在意,只是聽他口裡稱那女方是崆峒派,而那男方又是崑崙派的。一時不由卻是想到了姚花影和劉雨濃,不知怎地,心下一拎。當下略帶異聲道:“不知兄長這位紅顏知己是何姓名,小弟又該如何尋找纔好?”
虯龍子聽他問的仔細,倒是炭臉首次泛紅起來,一時笑道:“此女是當今崆峒派掌門之女姓雨名喚嫣然,所去地方乃是崑崙山之西叫玉陽山的就是。”
張入雲聞他所愛女子卻不是姚花影,不由心下一鬆,臉上一番做作,反倒讓虯龍子有些驚訝。一時恐對方見問,忙開口遮掩,卻又問虯龍子道:“不知兄長要帶些什麼話給雨姑娘呢?最好還是能修書一封,寫仔細些的好。”
虯龍子聽了他的話,反倒沉吟了起來,過了半晌卻又回答道:“不用了,若我真的要拘泥於這些凡俗,反倒讓她看的小了。只求賢弟,問她一句是否還記得我這虯龍子就可以了。”說完又是低頭皺眉半晌不語。
張入雲見他如此氣概的大丈夫,此時竟也有英雄氣短的時候,不由也覺好笑,當下卻提醒他道:“那兄長也得告訴小弟一個與雨姑娘相會的地點纔好,若是到時得知那雨姑娘只是一時受人蒙敝,以爲兄長不在人世,方纔嫁於他人。到時小弟只一問便已回心轉意,卻要往哪裡逃遁呢?他崑崙派高手如雲,小弟和未來大嫂雖說打不過還可以逃,但卻總要有個逃的方向啊!”
一句話,反倒說的虯龍子大聲笑了出來,又是低頭想了半日,卻纔說道:“我四海爲家,居無定所,算來日後半年裡會在江南一帶,若真蒙嫣然不棄的話,你就且叫她到時至金陵來尋我就是了。”
張入雲聽了,忙搖了搖頭,只說道:“這卻不好,自來沒有姑娘尋男子的道理,雖說兄長和那位雨姑娘,都不是世俗中人。但若真的讓雨姑娘來尋兄長,一來是有些委曲了她,二來也不顯兄長的心意了。”
虯龍子未想到張入雲本是個稚嫩的性子,談及女子的情感來,卻又是一付老成的模樣,當下不由問道:“那以賢弟之意,卻是如何纔好?”
張入雲略尋思了一下,想到唯有鄂州二雲觀,方纔最爲妥當,當下便與虯龍子說了,一來觀內衣食住宿均極方便,二來幾乎全是女子的,縱有個觀主,也都已是年近七十了,況且浮雲子還是自己結義的兄長,若真得雨嫣然在此居住,卻絕不會不盡心,虯龍子聞此,也覺得的再好不過,有了這一處二雲觀,實是方便自己日後找尋。只是如此一來卻又要張入雲費心了。就聽他道:“只是如此一來,要耽擱賢弟好多日子,卻是愧煞爲兄的了。”
張入雲聽了,想到隱娘還在地下長眠,雖是如此耽誤不少功夫,但到底救得活人重要,虯龍子蓋世英雄,其心上人想來也定是位巾幗豪傑,爲一已之私,卻怎可讓這二人遺憾終生。隱娘平日不說,但素來最重情意,就是在生之日,想也不會爲此怪罪自己。思量到這裡,不由開口對虯龍子力說無妨。
未及,卻又見虯龍子道:“只是我還有一事想要與賢弟相商,不知賢弟能不能答應。”
張入雲聽他還有要求,雖覺有些驚訝,但依然是辭色不改,一時仍說但憑兄長吩咐。
就聽虯龍子道:“今日得見賢弟,當真是一見如故,我欲與兄弟結義金蘭,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張入雲初時以爲虯龍子還有事請自己*,及至後來聽他改了稱呼,竟是欲與自己結拜爲異姓兄弟,卻是喜出望外,一時不知說些什麼纔好,待回過意來,卻是口稱大哥翻身就拜。
當下被虯龍子趕緊將其扶起,二人繼過年紀,虯龍子已是二十七歲,自然已他爲長,當下就近捏土成香,只望當頭明月下拜。一時間二人即得良友,又爲兄弟,實是喜不自勝。
再見二人適才所坐的亂石之中,恰有一石翁仲立在其內,當下虯龍子一時興起,卻是手扶那石人道:“這華凌古道,我往來也有二十餘次了,卻未想到會在此與二弟結義,不想還有這石人做個見證,倒真應了世事無常,暗有定數這句話。”說完又回頭道:“只可惜我二人會短離長,相聚還不到一日即要再分開。”
張入雲聞了,略一尋思,知虯龍子若不是真爲趕的急,絕不得如此,當下想着他交辦的西行崑崙一事,聽其先前所說,也是時間甚緊的事,爲防耽誤了正事,卻忙詢問虯龍子,那雨嫣然何時便要成婚。
虯龍子聞得此話,也是皺了眉頭道:“正是日子太緊,只定在下個月初六,今日已是十月二十三,算來連半個月功夫都沒有。而此去路途卻幾有萬里之遙。說句實話,若不是二弟天生快腳,我也絕不會將此事託付於你了。”
張入雲聞言,算算自己腳程,卻正是恰恰纔能趕到。一時臉有憂色道:“即如此,那小弟即於今夜動身,能早趕得到一時,也早好的一刻。”說完便欲拜身請辭。
虯龍子見他爲友赤誠,爲防耽誤功夫,卻要即刻起身,心下感動,卻又忙將他攔住。一時只聞他口裡說道:“二弟不需如此,我知你爲我情重,欲爲我早完一樁心願。但一來你纔將那楊小春的牛毛針毒性祛除體外,現下身子還虛。且你此去又是長途跋涉,若不趁早將身體將息好,卻是不行。二來你我得這空,相談一番,也正好趁此相互印證一下各自內外功夫,兄雖不才,但見你外功還有幾分缺陋,如與二弟切磋一下,倒是彼此有益。”
說完卻不顧張入雲的反對,便將他推坐在青石之上,只令他閉目調息,而自己卻是在一旁低語口述機要。當下倒不是相互切磋,而完全是虯龍子在一方指點了。
直過了兩個時辰,方得見張入雲張開雙眼,一時目光流動,在黑夜裡就似兩盞明燈一般。虯龍子見他神眼竟與尹天仇有些相類,見此不由又有些神傷,再見他只這會功夫,氣色精神俱已恢復如常,卻又讚道:“當真你這正宗上清內力奇妙非凡,若換得常人決不得如此快就能恢復,就是爲兄我,怕也要經一夜功夫,纔能有二弟這般功效。”
再說張入雲此時醒轉,已方纔得了虯龍子指點,忙着想起身應對,卻早已是心癢難熬。此時的他傷勢一得恢復,卻是趕忙站起身,只揀了一處空地,便照着先時虯龍子的指點,演練起拳腳來。
他一身外功本就已屬上乘,虯龍子方纔指點的雖然不多,但俱都給擊中要害,指出其武功不足之處,爲他這一身外門功夫起了畫龍點睛的妙用。
當下演練開來,卻覺以往拳勢中略有阻滯的地方,竟得順暢了許多,知道此番得虯龍子之助,功力又得進境,興奮之下,卻是越練越急,到後來直如一股疾風在空中翻舞。
虯龍子見他練到佳處,竟有了尹天仇的影子,知張入雲一身功夫走的卻和尹天仇是一條路子,心裡想着尹天仇空自一身功夫,卻得了今日這般下場,心情不由的又有些沉重起來,忽聽他問張入雲道:“二弟今日得見我和尹天仇一戰,卻不知觀戰時,對我二人的武藝作何想法。”
他這一句話,正說中了張入雲的癢處,一時忙收了拳腳道:“大哥功力精純自不比說,就是那尹天仇一身本領也是藝冠羣倫,雖不知他心性如何,但僅以他一身本事而論,小弟也是極爲欽佩的。”
虯龍子聞言也不由點頭道:“不錯,尹天仇的一身本事,確是恐怖,真論一身技擊本領,便是我,也要稍遜他半籌。可惜他野心太大,又是陰險狡詐,做事不責手段,賣師賣友,才落得今日下場,不然的話,你和他二人武功路子這般相近,若能得他指點一二,卻是強過我十倍。”說完又搖了搖頭道:“他的心性若能有一你一分純厚,也絕不止有今日這禍。”
張入雲也是人間奇男子,見虯龍子雖是手刃了尹天仇,但言語之中卻是處處替其惋惜。知虯龍子雖是深恨於他,但卻是始終將其當做自己摯友看待。此刻見他心下難過,欲說些話開解開解,但那尹天仇其人,自己實是一無所知。當下只得換過話題道:“小弟自幼心慕劍俠一流,今日得見大哥已然是身登劍仙,實有好多疑問,要向大哥請教呢!”
果然他說的此話,卻是引來虯龍子的注意,一時卻又笑道:“二弟想錯了,爲兄我只練得一柄飛劍,卻離劍仙還差得遠了,只怕連劍客一流都還談不上。”
虯龍子這一句話出口,卻又引來了張入雲的興趣,一時只問道:“哦,當真如此,還請大哥說的詳細些纔好。”
虯龍子見他興趣濃厚,知他心慕劍俠一流已久,便直言道:“二弟想是聽聞過一些劍俠一流的事蹟,所以傾心已久。只是自百年前四九天劫過後,那本是應運應劫而生的人物都已消失,普天之下卻哪裡容易再找到那麼多法力高強的劍客。就爲兄雖知,當今世上真的能修的飛劍的已是少之又少,堪稱劍仙之流,更是寥寥無幾。單隻論這修劍者最基礎的飛劍就已極其難得。”
說着,卻是自腦後取出自己的那銀河劍道:“此劍非是爲兄自煉所有,而是師門遺寶。”當下將手一鬆,那晶螢透亮,只一尺三寸的仙劍,卻是如電一般的激射於十餘丈外。那銀河劍劍身本就是白色,此刻在虯龍子加意施爲之下,更顯神妙,一時白光乍起,直將二人存身之處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接着虯龍子只用手一指,卻又收回至自己手中,當下又交於張入雲手裡,讓他仔細把玩。而自己卻在一旁解說道:“這劍雖名銀河,卻並不是採自真金所煉,當日治這柄劍的人,爲得這口寶劍,窮七十年的功夫,集百萬貫古錢,得了累世的靈氣,才得制這一劍。二弟雖看着這劍靈動,其實論其劍質卻屬下乘。就如此,如今落在我手裡,還是不能盡展其劍上的靈性,僅只能做到於三十丈之內取人首級。卻與真正俠客之中聶隱娘一流,能於百丈外取妖狐性命的境界,還差的遠呢!”
再聽他道:“就算不論劍質,當今世上存有正宗心法也是少之又少,即連峨嵋崑崙這樣的大門派,都也向不輕傳,門下子弟所知也,也是極少。我雖在地底假死六年得悟上乘境界,但就如此也得要有三十年功夫,才能將一身真氣盡行貫通,算來今後的路還有的走呢!”說到這裡,卻又對張入雲笑道:“倒是二弟自幼得了奇遇,能得窺最上乘的內功心法,日後若是有緣能得一良劍,倒是事半功倍,德堪大造呢!”
張入雲聽得這話,雖是心中一動,但自古道寶劍難求。雖得虯龍子這般說話,但於自己來說卻終是飄渺的很。但又轉念想道:“人都言道,得了劍術之後,可身劍合一,可倚劍做遁,縱是數萬裡往還,也只朝夕之間而已。”
想到這裡,忽又忍不住問虯龍子道:“大哥即已得劍術,那西崑崙雖遠,卻怎還是來不及得往還?”此語一出,張入雲覺自己太過唐突,趕忙止了口。
虯龍子聽他見問,卻是笑了出來,只道:“世人把個求仙了道太瞧的小了,若能一日之前周遊五湖四海的,想來也只有大羅金仙才可辦到。現世之中,大多通曉劍術一二,多也還只是術士之流。如我這般的,只怕還是其中更不堪的。此刻我雖已得飛劍,但若真將身劍合一,卻也飛不出三四十里。且我心法劍術,都還未到火候,駁雜不純,起劍時嘯聲極大,易招山精鬼怪窺伺,一個不好反倒會招至殺身之禍,到時就當真自己能對付的了,但到底惹厭,卻還不能作行路的手段。”
張入雲驚道:“哦!怎有這般厲害的妖魔,竟連劍客也敢謀害?”
虯龍子仍笑道:“你說的此話,足見你修道年淺,不知根底。你現如今已是靈氣逼人,算來已是身踏狹間,也就是俗人所說的陰陽眼,自從後,你不但能見得妖魔,且妖魔也因你身俱靈氣亦可見得到你。你現下修道還淺,雖說自四九天劫之後,衆多法力高強的妖魔鬼怪俱已應劫,但你多少平時還應時時收聚靈氣,不要輕易顯露才好。”
張入雲此時已對天地間的生長有所參悟,此刻得虯龍子一加指點,便已俱都明白。一時點着頭,卻又憂道:“只是照大哥這等說法,日後修煉之途當真遙遠,不知如此下去,到底得要到哪一日,方能神行自在,瀟灑遨遊這神州大地。”
虯龍子道:“你即有這樣的志向,只要下得苦功,再得機緣遇合,未使不能有成就的一天。”
張入雲聽聞,默默不語半日,待得開口時卻又問道:“算來再好的寶劍也是凡人造的,以大哥這樣的修行尚還要用到師門遺寶,卻不知除此之外,還有沒有自煉仙劍的手段?”
虯龍子聽他說得此話不由眉間一揚道:“想不到你的志氣倒真不小,自煉飛劍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只是現世天材地寶凋零,所剩無幾。常聞要煉真劍,不但要用真金,只煉劍時所需調合的靈藥仙草便有數千種之多。若你真有雄心,便是三萬六千種也不算的多。如此心胸若在百十年前,天地靈氣齊集,你又當是名門大派門下,興許有得成功一天。但如今……。”
說到此處,連虯龍子也是搖了搖頭道:“只怕在你有生之年翻遍這神州大地,怕也是不得成就。”說到這裡,又略變了變色道:“且你當真發下這大宏願,煉得此劍時,定會召得世間萬物忌諱,成劍之日,便是你的大魔障,到時萬妖羣積,你若沒有通天般的手段,卻怎能提防的了!”
虯龍子這般話,其實說的已甚婉轉,若是換了旁人,卻早已是笑張入雲不自量力,癡人說那夢話。未想到卻又聞張入雲道:“敢問大哥,卻不知還有什麼劍術,能比此劍更具威力呢?”
虯龍子聞得這話,先只當張入雲是在與自己談笑,趁此多長進些見識,及至此時,卻見張入雲面色凝重,一絲不似是說笑的態度語氣,知他是正經求救,沉吟之下,已略知他心意,當下只管道:“若再得威力,那得算是五行劍氣了。劍仙中人若真得法力高強,可採五金之精,盡納歸自己體內又本命真火化爲劍氣,得成之日,卻不拘於劍形,到時真可說是隨心所欲,千遍萬化了。”
張入雲聽千遍萬化四字,不由心頭一震,只道:“大哥所說的千遍萬化,可是與長生有關?”
虯龍子見他問得明白,便也答道:“不錯,自來求仙之士,哪一個不是爲求長生,什麼天仙地仙,也只不過多一道劫難而已。若真能修得劍氣,仗劍氣之變化,你即可脫得三災,不受天地間的約束,到時真可說是超凡入聖,自在逍遙了!”
說完卻又搖搖頭道:“只是說來這般本領,實不是我等凡人可望,想來也只有那書中的孫猴子纔有這般的造化了。”
張入雲聞言只微微一笑,便又將話題帶過,卻不知虯龍子早已是皆看在眼裡。
二人相談多時,天邊已顯出朝霞,兄弟二人都是當世俊傑,當下也不再墜於俗禮,只一抱拳,即是一人向東一人向西奔去。
張入雲因得義兄重託,恐路上誤事,一路上當真是披星戴月,日夜不停的奔行趕路。自此後,每日裡至多隻用兩個時辰打坐調息,餘者都是加緊時間趕路。
本來他還欲換乘馬匹代步,但一來良馬難尋,且所去路上人煙稀少,越行到後,越是沒有驛館可供換馬。二來就是那再好的良駒,又怎能和張入雲的體力相比,如此這般十餘日的奔波,也經不得張入雲乘騎。三來張入雲有心乘此近萬里的路程練一練自己的快腳,是以一路只是純以自己腳力奔行,如此這般,只三日功夫便已到得四川棉陽境內。
張入雲雖日前在待樂天飽餐一頓,可管平日三四日不餓不飢。但他這一路而來都是急速奔行,所耗體力極大,若按常理便是一日三頓都不嫌多。
他如此三日不食之下,卻是把個張入雲餓的瘦脫了形。張入雲雖知這般只是勞動筋骨,於身體無事。但恐自己出了四川地域後,那青藏地處偏僻,怕無有歇腳打尖的地方。略思量了一些,到底還因將勞頓的身體先將息一下才是。且自己三日行來腳步迅速,估算時日,還略有些寬裕,是以乾脆想乘此機會,飲食飽睡一頓,徹底一掃路上風塵。
等他到的棉陽城內,已是晚間,尚幸還有一客棧開門迎客,張入雲入內二話不說,只管叫菜。他三日不食之下,又得遇四川美食,自是開懷大嚼,一時只吃的桌上碗碟堆了個對面不見人影。
這般狀觀場面,只把個店裡掌櫃驚的眼珠子都要掉了出來。店老闆開店三十多年,還沒見過這般能吃的主,且還是瘦弱不堪的少年人。後又見張入雲吃完飯後,付的又是足色的蒜條金,卻又改了喜色,未想這少年看着衣裳襤褸,出手倒是大方。
待張入雲飯畢,便徑自入一清潔客房內休息,因先時已吩咐夥計燒了熱湯,一時在屋內快快活活洗了把澡,才上牀休息。他三日下來,已是累得很了,當下腹中有物,身上爽利,卻是倒頭一沾得牀褥便已沉沉睡去。
張入雲這一覺疲累之下,睡的極是香甜,卻未想到,到得卯時剛過,自店後馬廄中傳來一片吵鬧聲。先還只是一片喧譁,張入雲聞了還自只管睡覺,不去理睬,但至後來,竟傳來一男子哭叫聲,其聲發自肺腑,甚是哀愁,又隱隱聞得店中夥計談論,竟是與一名伶女子有些瓜葛。
張入雲原本有要事在身,不欲多惹事非,但此刻聽聞是一男子爲一女子哀傷,不由勾動愁腸,卻是再也忍耐不住,起身穿衣走出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