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發動
大周開國至今已經快三個甲子,大約與人有輪迴一樣,國運也是如此,前朝兩百年亡國,大周似乎也到了壽數。朝廷人員壅疊,各衙門揀着利頭兒奔,遇事則互相推諉,縮頭站乾岸兒,官員們更是一個個滑不溜手,熙熙攘攘無利不起早。
今上有心革除弊病,尋着良方兒是一宗,提拔可用之人更是當勿之急。蕭宥也是雷霆手段,這些時日以來,朝中上上下下大動作不斷。只是改革不是短期內能見成效的,總要過上個三五年,見着起色再商討下一步策略。
蕭慕跟謝琳琅喃喃說了不少當今朝中形勢,謝琳琅不愛聽,瞅着話縫兒,跟他打聽後宮的情況。正在滔滔不絕的人,舌頭頓時就打了結,後宮中事他不大關注,總歸都是些女人間的小肚雞腸,只要不涉及前朝就沒什麼要緊,可是他的王妃要聽,他搜腸刮肚的想了半晌,開口道:“好像前兩日劉莊嬪被關了禁閉,她宮裡大大小小的宮人都被換了個遍……”再想不出別的了,咳了一聲,下結論,“只要與四皇嫂無關,就無足輕重。”他把謝琳琅的手握在掌心裡,捏了捏,這回她沒躲,他心中歡喜,側頭看她,朱脣就在眼前,小小的一點,卻瀲灩誘人。
他心裡火燒似的,大約是他眼中的欲-念太過明顯,她作勢要躲,他卻更快一步,探頭往她脣上吻了過去。小小的脣瓣含在嘴裡,捨不得放開,偏她還要掙扎兩下,軟軟的手掌推在他的胸膛上,某一處霎時就擡了頭,血脈賁張,小慕王簡直沒個出息,戴着大盔帽,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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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王妃不知危險臨近,適時發出一聲吟哦,簡直要了他的命。小慕王有自己的主意,他怕再這樣這下去要大事不好,他快管不住它了,下了個狠心騰地從牀上坐起來,趿了鞋就下牀去,像落荒而逃。
他要轉移注意力,往檻窗外頭望,這才發覺菱花窗下竟掛着一道小小的湘妃簾,旁邊還垂着一圍山水帷幔,他的王妃是個心細之人,細節之處都安置的這麼可人意。
謝琳琅先時臉上燒了一陣,埋在被子裡,此時見蕭慕在窗前立了一會兒,又轉圜回來,面上一派平靜,他裝模作樣是把好手,謝琳琅彎起嘴角輕笑。
他若無其事的掀開被子躺下,這回手腳都老實了,將他的王妃攬在懷裡,有一種踏實的滿足感。
王府裡產婆乳母都備下了,產房也都已經收拾妥當,側頭看躺在身側的人,只想一想就覺得萬分開懷,喜氣自心頭漫延到眉眼上來,掩都掩不住,竟有些激動,心篤篤的跳,再過上兩個月,他就要做爹爹了。
第二日蕭慕休沐,不用去上朝,卻也不能真正閒下來,蕭宥身爲帝王,有很多事情並不方便親自出手,只得有賴於他。如今朝中大臣但凡提起慕王,皆是神色凜凜,上個月都轉運使閆大人剛被抄了家,閆大人總管鹽務,這些年,很是發了一筆不小的財,衛大統領率人在他家後院掘白銀裝車就掘了兩天,皆充入國庫,解了西北的燃眉之急。如今西北又缺銀子使了,朝中上下都戰戰兢兢,誰也不想落到慕王手裡,把家底都掏空了去。蕭慕如今權勢重,政務繁忙,只在家中陪謝琳琅待了半天,就有人來稟事,又起身進宮去了。
他走後沒多久,外頭不知不覺竟下起雨來,雨絲不急不徐,濛濛漫天。雨勢並不大,涼意卻重,霜降過後,天氣也愈發冷了起來。
謝琳琅如今身子重,太醫來看過,說是產期臨近,一應都預備妥當,不能往遠處去,只每日在院子裡緩緩散上兩刻鐘即可。鄭媽媽是最聽大夫話的,簡直就如聖旨一般,謝琳琅想邁出謹蘭院的門都不容易。
只是有些宴請推託不得,上個月施二小姐大婚,她還去了一回英國公府,給施二小姐添妝奩。
施二小姐許的是工部左侍郎許大人家的嫡幼子,原是前一陣子,施太夫人犯了迴心口疼,吵着鬧着想孫子孫女了,便命人將施二小姐從山西接回英國公府一段時日。
施太夫人是着實犯愁施二小姐的親事,抓緊着機會領着她去赴各種宴請。倒也頗有成效,萬康縣主家的賞花宴上,見了施二小姐,許夫人似乎就相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規矩竟差成這樣兒,竟當着衆人的面就打聽起施二小姐來,施太夫人本來氣得冒煙,但後來看許家爲嫡子前來求娶,還是頗爲高興的。畢竟施家二房已經外放,況且二老爺的官職實在不高,能嫁入許家,也是不錯。因許家在京中,雖無爵位,所擔當的也是要職,施太夫人又擔心施二小姐的父母皆不在京中,沒人給她撐腰子,便定要施二小姐從英國公府發嫁。
反正只是走個過場,成氏便也沒有拒絕。
許家娶得急,從下定到大婚只隔了三個月的時間。
如今嫁過去才兩月不到,施二小姐就鬧着要回孃家。也不知是聽誰說的,那位許公子竟然克妻,先前曾定下過兩家小姐,都是才換了庚帖小姐就去了的,因是才換庚帖,故而並沒有往外張揚,但瞞得住一時,如何能瞞得住一世,怪道成親那樣急呢,是怕她們發覺端倪!
且那位許公子也實在不是個好脾氣的,兩人三天兩頭就吵上一架,施二小姐那張嘴會說什麼好話?還端着英國公府小姐的架子,言語之中諷刺許公子克妻之事,許公子氣憤之下就甩了施二小姐一個嘴巴子。施二小姐哪裡受過這些,本來心裡就鬱着口氣,回屋收拾東西就回英國公府了。
許家這纔有些着急,催着許公子去將人接回來,許公子不情不願的去了,兩人見面三句話沒說上,就又吵了一架,許公子也是個氣性大的,一甩袖子就轉身走了。
再來英國公時,許公子就拿了張和離書來。
這回施太夫人瞬間就傻了眼,氣得兩手抖個不住,破口大罵,許公子倒不在乎,等她罵累了,歇氣喝茶時,慢悠悠道:“如果不肯籤和離書,那就只能休妻了。”
話說得絕,施太夫人哭了一場,最後還是將施二小姐送回了許家。
這樣大大的折了面子,連裡子也一概沒有,施太夫人好生的病了一場。
總歸是親戚,謝琳琅也不好假作不知情,便打發人送了些人蔘等物過去。她的產期眼見着就到了,蕭慕整日裡都十分緊張,又專門請了兩位太醫留在府中,以備急需。
預計的產期那一日,蕭慕特意請了假,留在王府等她動靜,眼巴巴的盯着她的肚子。謝琳琅也有些着急,她又沒有經驗,便時不時的問一問產婆,她是不是要生了。
產婆笑着道:“王妃娘娘不必着急,也並不是一定在產期這一日生的,或許遲個幾日也沒關係。須知在孃親肚子裡一日,比得上在外頭十日,在肚子裡多待上一兩天,長得也壯實。王妃娘娘現□子沒有異樣,就先安穩的待着,行動與往日一樣也就是了,若快要發動時,肚子會一陣一陣的疼,就是疼起來了,也還要再等上幾個時辰呢。”
蕭慕聽了這話,隔上半盞茶的功夫就要問一回謝琳琅,肚子疼不疼?問得謝琳琅都覺好笑。
白白等了這一天都沒動靜,到了晚上,兩人睡下後,蕭慕也睡不安穩,冷不丁的就醒來一回,忙探身去看謝琳琅,見她無事才又睡過去。
肚子裡的小傢伙不肯給威風凜凜的慕王臉面,第二日一早,蕭慕又圍着謝琳琅半晌,頻頻囑咐她若有動靜,定要立刻譴人去宮裡回他。謝琳琅再三的說,只要肚子有一絲的不痛快,就會命人去知會他,他才上朝去了。
謝琳琅也緊張,鄭媽媽好歹是經歷過的人,況且她兒媳婦生孩子時就是比產期晚了三天的,最後生得也順當。她倒還鎮定,說着些閒話兒轉移謝琳琅的注意力。
青杏沒見識過,此時簡直就像如臨大敵,不錯一步的跟着謝琳琅,神情緊繃,一聲不吭。謝琳琅站到檻窗前,讓她將窗上那道小湘妃簾捲起來,她愣愣的沒應聲,謝琳琅又說了一遍,她才緩過神來,忙應了是,伸手去捲簾子。
窗外白霧莽莽,定睛看,才發現空中竟飄落了雪沫子,青杏呀了一聲,歡呼道:“王妃娘娘,下雪了!”
這是今年的頭一場雪,倒不甚大,細而密集,紛紛揚揚織成一幅絹細的紗。
謝琳琅拿過黃曆本子翻看,今天是臘月初一,手掌習慣性的撫在肚子上,突然就覺得不對勁,連聲喚鄭媽媽:“我……我肚子疼……”
一屋子人都慌起來,幸好鄭媽媽有章程,忙叫人去傳產婆跟嬤嬤,又打發人去宮裡遞話兒。
蕭慕得信後,木着臉就往外走,腦子裡全沒了主意,雪沫子打在臉上也不在意,疾馬馳回王府。謝琳琅已經被安置進了產房,嬤嬤們都是有條不紊,鄭媽媽來跟他回稟謝琳琅的情況,他聽後點點頭。
立在產房外的月臺上,這世界白茫茫一片全不與他相干了,只有面前那扇門,繫着他這一世的榮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