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4 相認
她神色一黯,搖了搖頭:“我四歲就已經離開了家,不記得了。”
“你是怎麼進百花樓的?”
“八歲的時候被人賣進來的。”
“你屁股上是不是有個梅花印的紅胎記?”
妙玉突然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你、你怎麼知道?”
禇登善喜出望外,跳了起來,一把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快,你快跟我來,遲了就來不及了。”
……
看着洛陽城東一間破爛陳舊的私塾,上面掛着飄搖欲墜的“閱心草堂”四字牌匾,早已被風雨吹打得綠苔斑斑。
院子簡陋,卻依舊種着一些蘭菊之類的花草,乾淨整潔,看得出屋子的主人是個雅士。
一名身穿樸素的中年婦女正在院子裡晾曬着衣裳,轉過身發現甄命苦和禇登善等人,臉上露出一絲驚喜,當她看到他們身後有些膽怯的妙玉時,神情大變,手上的洗衣盆也掉落到地上,愣愣地看着妙玉,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落。
甄命苦看着這婦人,這才突然明白過來,難怪當初在秀女樓外第一次看見長大後的妙玉時,覺得有些眼熟,如今這麼一看,登時看出妙玉與這婦人眉眼間的相似之處來。
她突然轉過頭,朝屋裡大喊大叫:“老頭子!老頭子!你快出來!快出來,咱們的閨女回來了,你快出來呀……”
屋子裡傳來乒乒乓乓傾盆倒罐的聲音,一名形容枯槁,面黃肌瘦的中年漢子,拄着柺杖,咳嗽着,神情激動地從屋子裡踉踉蹌蹌地走出來。
剛到門口,看見怯怯地躲在甄命苦身後,探出頭來打量的妙玉,登時呆若木雞,眼淚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老淚縱橫,放聲大哭,接着劇烈咳嗽起來,一口淤積胸口多年的血痰咳嗽了出來,像是獲得了新生一般,臉上煥發出從未有過的光彩,扔了柺杖,從屋子裡跑了出來。
“老頭子,你慢着點!”婦人見他這精神頭,儼然已經病好了一般,喜極而泣。
妙玉根本沒有看清楚這人的面貌,就被他給緊緊地抱在懷裡,聽着中年漢子悲喜交加的嚎啕大哭,雖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妙玉卻禁不住被他的情緒感染,伸手摟着他,也跟着哭了。
杜克明越發地難以自己,聲淚俱下:“閨女啊,爹找你十二年零三個月六天了,爹找了你十二年零三個月六天了,你去哪了,爹找得你好苦啊,老天開眼了,老天總算是開眼了……”
他悲喜交加,本來身子虛弱得像一張薄紙的他,一口氣沒喘上來,暈厥了過去。
妙玉此時已是泣不成聲,看着甄命苦等人將杜克明擡入屋子裡,緊跟在身後,進了屋子。
……
灌了幾口薑湯和稀粥,杜克明總算是悠悠醒過來,讓他妻子拿出妙玉小時候玩過的玩具和穿過的衣服,又拿來筆墨紙,在紙上畫出妙玉身上的胎記形狀,妙玉一看,這才完全相信眼前的夫婦就是她的親爹孃,一家人抱頭痛哭。
痛哭之後,杜克明說起當年妙玉被拐帶時的事,一臉的憤慨,當年的人販子竟然就是鹽幫幫主裴虔通,那是的裴虔通只是一個小小的滏陽捕快,跟當地的人販子網絡勾連甚深,被當時身爲滏陽縣尉的杜克明給告上府衙,結果裴虔通非但沒有受到處罰,當時的縣令還有意包庇,蛇鼠一窩。
杜克明一氣之下,辭官不做,回家耕地種田,自給自足,沒想到裴虔通卻懷恨在心,見他家中才四歲大的女兒精靈可愛,暗中讓人將她擄走,賣到了洛陽,這纔有了後來杜克明千里尋女之事。
當他找到裴虔通時,他已經靠着卑鄙骯髒的手段,買通了洛陽上下官員,在洛陽成立了鹽幫,表面上是幫助官府販運官鹽,暗中卻是販賣婦女的人販子組織,鹽幫的人販子網絡遍佈全國各地,爲所欲爲,官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杜克明根本拿他沒辦法,狀告多次無果後,上門尋仇,想跟裴虔通拼給你死我活,奈何只是區區一介書生,卻被裴虔通打了半死。
裴虔通還放話讓他一輩子也找不着女兒,杜克明花光了所有的家資,悲憤鬱卒之中病倒,眼看就要抑鬱而終,卻沒想到還能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
聽完杜克明這些年來的遭遇,妙玉已是哭得雙目紅腫,抱着杜克明和她孃親久久不肯放開。
甄命苦也是一陣唏噓,若不是閻立本和禇登善,這兩父女恐怕真的是今生無緣了。
他見妙玉這十天半個月怕是回不去百花樓了,讓閻立本留下來照顧妙玉,拿了張百兩銀票給妙玉,讓她買些補品給她爹補身子,妙玉推辭不要,卻被甄命苦硬塞進手裡,只好收了,甄命苦又讓她放寬心,百花樓那裡他會幫她請假說情,讓她在這裡好好跟失散多年的父母團聚,這才帶着禇登善離開。
回到月桂樓,甄命苦將這事跟張氏說了,張氏靜靜地聽完,兩眼淚汪汪的,甄命苦這時乘機向她道歉,求她原諒那天晚上他跟她說的那些重話,還將特地買來給她賠禮道歉的一對翡翠耳吊墜送給她,張氏勉強地收了,說了聲謝謝,對甄命苦得寸進尺的親熱行爲卻表現得頗爲排斥,藉口說了聲身體不舒服,將他趕出房去。
甄命苦在門外故意大聲埋怨:“我這價值五百兩的吊墜送出去,連個吻都換不來,我這銀子未免花得也太冤了。”
說完,將耳朵貼在門上,傾聽房間裡的聲音,卻並沒有傳來張氏熟悉的笑聲,反而聽到一陣似有若無的低泣,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奈何她不肯說,他也急不來,只得無奈下了樓。
……
夜深人靜。
兩道人影出現在甄命苦城南的家門口,兩人都穿着夜行服,臉上蒙着黑布,他們四周張望了一下,不見有人,一人蹲下身去,另一人踩在他肩上,借力躍上牆頭,接着將對方拉了上去,跳進了圍牆裡……
不一會,便從二樓的房間裡亮起一道微弱的亮光,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一人問:“輔機哥,你確定這就是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