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是一種十分溫順的動物,而苗家飼養的大水牯牛尤其如此,甚至可以達到一噸多重的龐大體型讓它們擁有與之相配的力氣,在耕地駕車等田間勞作時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然而也正是這種溫順的動物,一旦發起怒來,卻是連獅子老虎都要暫避其鋒的,因爲它們龐大的噸位,高速奔跑的慣性可以讓它們的尖角刺入任何一種動物的身體,然後甩在地上踐踏而死。而我現在就面對着這麼一頭狂奔過來的憤怒水牯牛,我甚至能感覺到從那兩個大鼻孔噴出的熱氣!
我現在只能慶幸幸好只有朝我狂奔而來的只有這麼一頭,而不是一羣!
而我現在唯一來得及做的,也只是抱着銀花向旁邊來一個懶驢打滾。
牛蹄落下,距離我的腦袋只有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把我驚出一身冷汗。水牛衝出去二十多米停住,又一次把頭上的角對準了我。
銀花這時候似乎給嚇呆了,在我懷裡一動不動,正好壓住了我的胳膊,讓我想把大紅揹包從背上解下來也不能。而眼前能讓我們脫困的一時早不知去向的老金,再有就只有我們自己了。對付憤怒的公牛,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來回的衝刺中耗盡它的體力,然後一擊致命,然而我卻不能像西班牙鬥牛士那樣優雅的好整以暇的挑逗它,因爲它根本不給我機會,似乎吃了興奮劑一樣,根本看不到體力的減退。
水牛又一次衝了過來,我來不及再做別的事情,似乎手上摸到了一件硬東西,在牛頭即將及身的一剎那,再次向旁邊滾去。同時把那件硬東西向牛腿膝蓋部位攔去。然後我就覺得一股大力涌來,手中的東西飛了出去,整條胳膊又痛又脹,又邊的發麻,竟然已經脫臼了。
而水牛也不好過,我摸到的那件硬東西,是沙塵暴給我當初他們用過地獵刀,在我一拽的時候已經出鞘。正好把刀刃對準了牛腿,如此大力的撞擊之下,鋒利的獵刀雖然沒能把牛腿一斬爲二,卻也只連着一點筋,白花花的骨茬露了出來。
“哞”一聲悲鳴,水牛那龐大的身軀撲通重重砸在地上,嚓着地面又滑出去一米多遠,水牛似乎竭力想用三條腿站起身來。卻是徒勞無功,一次又一次的摔倒在地,瞪着一對通紅的牛眼對我發出一陣陣地嘶嚎。
這時候我纔有機會站起身來,銀花也反應了過來從我的懷裡跳了出去,像極了一頭受驚的小鹿。
我用沒有事的那隻手把脫臼的部位扶正。然後用脫臼的那隻胳膊拄着地,用力向下一壓,一聲骨節響,已經把胳膊重新接好。劇烈的疼痛讓豆大的汗珠從我腦門上涔涔而下。不過活動了幾下胳膊,還算運轉自如。
水牛這時候悲聲漸弱,眼神也似乎清明,我清楚地看到它眼眶中正孕育着兩滴晶瑩的淚珠,剛纔的一刀切斷了它腿上的動脈,眼看是活不成了,當下嘆了聲氣,不忍心再看它受苦。撿起掉落在一旁的獵刀,向它地喉嚨捅去。
“不要!”銀花的喊叫已經遲了,刀子***了水牛的氣嗓,噴出一股鮮血,水牛又抽搐了幾下,眼角的淚珠終於滾下,它已經去了。
“啊,林大哥。你闖大禍了。”銀花跑到我地面前一臉緊張的說道。
我有點丈二的和尚摸不到頭腦的問:”什麼大禍?我們這不是剛逃過一場大禍嗎?”
還沒等銀花解釋。鑼鼓聲漸近,當然還有人的呼喊。大幾十口人已經出現在了村寨口,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水牛,以及拿着染血獵刀的我。
這羣人的打扮,果然如同銀花所講地一樣,並沒有幾個女人跟隨,男人們全都近乎**。壯年以上的還好,多少穿了一條短褲,而那些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卻和學語的孩子們一起光着***,渾身上下一絲不掛。倒也難怪銀花聽說要她當主祭師的時候會落荒而逃,現在的銀花已經是方華正茂的豆蔻年華,雖說性格天真活潑,畢竟早就懂得害羞了。
我正自暗笑,人羣中早跑出十幾個大小夥子,面色不善的把我團團圍住,手中地苗刀也齊刷刷地對準了我。
當先一個年紀與銀花彷彿,卻比我還要高了三五公分,有着一身古銅色健壯肌肉的小夥子一臉怒容地對着銀花說:”銀花你幹什麼,怎麼還帶了個外人來?”
其餘衆人也是七嘴八舌的道:”就是,就是,這些外人奸詐狡猾,沒有一個好東西。”
“就是他把咱們的祭品給殺了!”
“這下子雨神一定發怒了,說不定這次大旱就是因爲他的緣故呢!”
甚至有過與激憤的人已經開始喊”殺了他,讓他替代祭品”之類的話語,而且圍住我的人手中的苗刀也都舉了起來。
“等等,等等。烏裹你讓他們住手啊!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銀花顧不上害羞,着急的揮着雙手道。
“我們親眼所見還能有假!”羣情激奮。
“慢。”開頭說話的小夥子顯然還是有些威信,張開雙臂示意了一下,頓時鴉雀無聲,”聽聽銀花怎麼說。”
“林大哥他是爲了救我才殺的水牛。”銀花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衆人看我倆身上還有不少的草根土屑,倒也信了三份,卻仍是絲毫不放鬆警惕的盯着我。
我對遭遇到封守寨人的敵視早有心理準備,畢竟經歷了當初金花的事情,就算苗族人再怎麼好客,對外人也會有不少的戒心,尤其是我又爲米東等人的事情而來,封守寨的苗人們能給我好臉色的話纔是真正的有問題。
可我卻沒有想到因爲祈雨祭所引發的一場牛的血案竟成了我倍受敵視的起因,如果不解決掉眼前的事情,無疑對我將來的調查會帶來更多的困難。可我卻一點辦法也想不到,只能冷眼旁觀,看看這些人最後會有個什麼樣的反應。
這時候落在後面的老幼寨民也趕了過來。
“年輕人,事情的經過我都聽說了,首先還是要感謝你對銀花的幫助,謝謝你救了她一命。”一個包含滄桑的聲音響起。
我知道正主兒來了,說話的一定就是金花和銀花的爺爺,封守寨的老祭師了。
圍着我的年輕人自動的讓開了一條路,一個苦幹瘦小的身形就出現在我面前,和大多數人不同,他穿着一身豔麗的盛裝,手中拄着一根烏黑的木杖,一把山羊鬍,花白的頭髮凝記了歲月,滿臉的溝壑寫滿了滄桑。雖然略爲有些駝背,卻讓人感到這苦幹瘦小的身軀有着可以托起大山的無窮力量。
我在看他的同時,他也在用那對看起來很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爺爺。”銀花有些侷促不安的叫樂一聲,也印證了我的猜測。
老祭師頭也沒擡一下,只從鼻子裡發出了個嗯的單音符,一下子讓銀花不知所措。還是一直瞅着我。
“我救銀花是因爲在我的感覺中她就像我的妹妹,自己救自己的妹妹,還用別人來謝嗎?”不管如何,先套套近乎再說。
老祭師擺了擺手道:”別,銀花沒有你這樣的哥哥。本來按照寨子裡的風俗,每次求雨舉行儀式後,都會任祭品,也就是水牯牛狂奔而去,送它到雨神那裡去,而這期間,絕對是不能被外人打擾的。如果有人殺了祭品,就會被視爲故意破壞求雨儀式,我們本來應該殺了他去平息雨神的暴怒。但是念在今天你並不知情,而且事出有因,又是爲了救銀花不得已而爲之,我們並不怪你,全當扯平。只是我們這裡並不歡迎外人,還是請你回去吧。給他讓開條路。”
“大祭師,可是……”圍着我的衆人還想說什麼,卻給老祭師的一沉聲給制止了,乖乖的把銀花領我來的那個方向讓開了。
我心中着急,如果不能取得封守寨苗人們的信任,那我所做的一切工作都會前功盡棄,要去神秘的庫依法瓦,別說查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就連自保都成問題。
正好我擡頭看了下天空,日頭已經沒有中午那麼大,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服,而天空也是一片湛藍,只是稍遠方似乎被一塊毛玻璃給遮住了,看得並不太清。猛然間我想到了一絲可能,可以幫我擺脫眼前的困境,死馬權當活馬醫,於是非但一步未動,反而笑了起來。
“呵呵,我正是爲這件事情而來,你們的求雨儀式雨神並不接受,所以我才殺了祭品。我已經爲你們做過了法,一會兒定然會下雨。”
看到我故作高深的樣子,寨民們包括老祭師都有些猶豫不決了,還是叫烏裹得小夥子開口道:”我們憑什麼相信你這個外人?”不覺間,口氣卻有些動搖了。
似乎是爲了印證我的說法似的,天空突然朦朧了起來,一陣微風吹過,彷彿把太陽也給吹跑了,沒穿多少衣服的人不自覺地感到身上有點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