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鄉遠從軍,無家寄寒衾。’想來小師弟現在應心寒了,不知道這五羊城的溫暖能不能讓他的心暖起來。”船舷旁邊的仲凡望着若隱若現的五羊城,拍打着船木說道。
兩炷香的功夫打着東陽城旗幟的船便已靠岸,仲凡原本以爲是五羊城崇家的人來迎接,至少不必看到師弟滿是失望的眼神,但事與願違,在人頭攢動中小師弟的身影顯得特別的奪目,仲凡硬着頭皮率先走下船還未開口,只聽小師弟拱手道:“南越鎮北王麾下迎親副使蒙琰見過東陽城主。”
“師弟?你!怎麼回事?”仲凡的尷尬一瞬間被驚訝蓋過去,他怎麼也沒能想到小師弟會入南越。
“師兄,你今日是代表仲氏來的,別的我們私下再說,先把流程走完。”蒙琰小聲提醒道。
這個提醒讓仲凡心中安定了下來,原本的尷尬和擔憂如今看來都是多餘的,趕緊調整儀態,說道:“有勞蒙副使,還請蒙副使帶路。”
兩人之間官方的寒暄剛結束,突然仲凡身後傳來一個不滿的聲音:“怎麼蒙副使這才幾天就不記得本小姐了嗎?”
“三···三小姐安好,蒙琰失禮了。”蒙琰一時語塞,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是好。
“行了,太假了,二哥,我姐姐在那裡?大哥在哪裡?”語氣雖然輕巧,但神色中難掩悲涼。
“二小姐如今在燕塘別院,哦,如今已是仲氏別院,這些時日正在準備待嫁的事,一會兒就能見到了。”蒙琰不能失了禮儀。
這時仲柔蘭一個箭步閃到蒙琰身旁,揪着他的耳朵不放,一隻手不停的捶打,“我讓你裝!好好說話不會嗎?”
蒙琰任由仲柔蘭在自己身上發泄,還是仲凡看不下去,又不好上去拉扯,只能輕聲咳了兩聲,可仲柔蘭完全無視他的提醒,蒙琰看出衆人的無奈,終究還得落在自己身上,突然變成一個嬉笑的臉龐,假裝痛苦道:“好了!行了~再揪下去就要掉了,我這就帶你去鎮北王府找大哥!”
聽到這段話仲柔蘭才滿意的放開,好像是故意大聲的說道:“凡哥哥,你們讓別人帶你去仲家別院吧,二哥,你帶我去大哥府上住,酥梨快點!”說完一個躍身跳到了蒙琰的背上,一系列操作讓衆人都傻眼了,還是蒙琰先反應過來,說道:“丫頭,別鬧!你現在是仲氏三小姐去鎮北王府居住不合適,待大婚後你想住哪就住哪,可好?”
“不行!我就是要去鎮北王府住,仲家別院能有什麼意思。”仲柔蘭固執的很。
仲凡突然明白一些什麼東西,無奈的笑着拱手說:“既然蘭妹妹是副使義妹,那就有勞副使多加照顧了。”
蒙琰似乎也懂了,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就怠慢了,蕭叢,你代我將大家送到仲家別院,我送三小姐回王府。”一邊說着一邊把掛在背上的仲柔蘭往上拖一拖,而仲柔蘭借勢將蒙琰摟得更緊,細聲說道:“快走!一刻也不想和他們多待!”
五羊城的百姓從未看到過這樣的盛景,連最能吆喝的小販現在也傻了,一個正裝少年揹着一個盛裝少女飛快的奔向新落成的鎮北王府,後面還有一個花枝亂顫的衣着像是北方的侍女,而侍女後面呼啦啦一大羣侍衛、侍女的跟隨。
“二哥,不用那麼快!”仲柔蘭將頭埋在蒙琰背上嗡嗡的說着,長這麼大還從未如此瘋狂過,雖說有些害羞,但真的挺爽的,一掃心中的陰霾。
“丫頭害羞了?怕甚,這裡不是東陽城,誰管得了我們!坐穩了,讓你見識見識二哥的功法!”說罷,蒙琰施展功法讓後面的人驚呼一片。
這種瘋狂的消息早就傳到蕭彧的耳朵裡,早早的就在鎮北王府門口等着,一副哀怨的神色,對身邊所有的人都沒有好臉色,一條剛進門沒幾天的狗嫌命大沖着蕭彧搖尾巴求安慰,換做平時蕭彧早就逗狗玩了,不過這會兒狗肉估計都下鍋了,後來據府裡的廚子傳出來的秘密說是鎮北王府的小爺和結拜的弟弟妹妹喜歡吃狗肉,不是小爺脾氣大。
一盞茶的功夫蒙琰和仲柔蘭就出現在蕭彧的面前,蕭彧先是一喜,而後假裝正經像個老大人一樣的說道:“快下來,鬧什麼!都忘了自己什麼身份,快隨我進府!”
仲柔蘭正玩的興奮哪裡管這是哪裡,飛過去摟住蕭彧,雙腿夾着他的腰笑嘻嘻的說道:“大哥怎麼也和二哥一樣見了小妹先裝一下?”
蕭彧被人戳中實在覺得丟臉,立刻轉身,右手一擺,三個人快速進府,待後面一大羣人跟上時三人已經在府裡大堂上一人抱着一個寒瓜肆虐多時了,看着仲柔蘭吃的汁水淋漓的還在喘着粗氣的酥梨沒好氣的給她擦拭,這都是熟人,蕭彧說道:“酥梨你也來一個吧,這寒瓜便是在南境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謝公子好意,奴婢可吃不起!”明顯帶着些埋怨。
“酥梨姑娘都是老熟人了,不用那麼拘謹,到這就跟到家一樣。”蒙琰的搭腔明顯就是在找事。
酥梨也不客氣,拿起一個小一點寒瓜就站在仲柔蘭身後默默的開吃,這王府的侍衛侍女吞嚥着口水誰也不敢進來。
四個人吃到直哼哼的時候才停下,蒙琰站起來走到門口喚來兩個婢女說了些什麼,然後回到堂上說道:“丫頭,舒服了吧,可還開心?”
仲柔蘭看看兩人,笑容中帶着些酸楚,“舒服了,我知道你們倆在慣着我,放心,往後我不會失禮的。”
“怕個球!丫頭,只要你想發泄,願意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和你二哥早就惡名昭著了,再說還掛着陵朝通緝犯的身份。”蕭彧大咧咧的說道,蕭彧不是在寬慰,是真的開心,他從未想到仲柔蘭會選擇到他這裡,還是估計不足,不然今日迎接的就是他了,哪裡會讓蒙琰出這個風頭,真是懊惱不已。
這時候一個婢女來報說道:“稟告小爺,洗漱的準備好了,按照蒙副使的吩咐都是用的新箍的松木桶。”
蕭彧看了看仲柔蘭反應過來,“丫頭,你先去洗漱一下,這裡天氣炎熱換一些輕便的衣衫纔是。”
仲柔蘭點點頭在酥梨的攙扶下跟着婢女走了,兩人在大堂望着仲柔蘭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後,蕭彧先發話:“老二,你怎麼看?”
“這樣挺好,就算是你叔父有什麼不痛快的今日這麼一鬧也算是幫你解決了一些難題,不是嗎?”蒙琰淡淡的說道。
“你有心了,你們過來之前我收到了南越皇帝的聖旨了,居然是對我們兩個的封賞,叔父也算是有心了。”蕭彧貌似對封賞一事沒有任何的激動。
“哦?把我們綁在南越的戰車上,這也算坐實了我們叛逆者身份哈。”蒙琰倒是笑呵呵的。
“那封聖旨裡提到了四個人,一是賜婚的事兒,封仲柔凝爲鎮北王正妃,合浦縣主,實封六百戶;封我爲展川侯,實封四百戶,北大營副將;封你爲少南伯,實封二百戶,北大營參軍,還有一人····”蕭彧猶豫了。
“是楊伯禽吧,但說無妨,終究是要見面的,總不好在稱呼上失禮。”蒙琰的態度上是官方的。
“嗯,楊伯禽被封爲始興郡公,不日前往南越碧海城爲參知院正,應該是不會到五羊城的,不過南越皇帝允許他在始興郡安置南來的族人和各世家散落的子弟。這裡面我看到有你蒙氏的子弟,已經從北過了少南關了,你若想可以去的。”蕭彧沒有看向蒙琰,耳朵卻是緊張的等待回答。
“不了,去了他們也不認識我,我也尷尬,既然過了少南關,我這個少南伯是不是能發揮點作用?”蒙琰笑道。
“你打算將他們安置在少南縣?”蕭彧有些驚訝。
“畢竟是蒙氏的人,總不好讓他們依附於別人活着吧,我也不會回少南,那裡就留給他們討生活吧。”
蕭彧豎起大拇指,說道:“老二,我敬佩你,這種事換做是任何人都不能這麼淡然的處置,你放心這事兒我來辦。”而後突然話鋒一轉,神秘的說道:“這幾日我與崇盛四處遊逛,崇盛有意無意的給我透露着一些陵朝的事情。”
“說來聽聽,有什麼隱秘的?”蒙琰來了興趣。
“陵朝南閣首輔侯城郡王已辭去首輔之職,去封地侯城了,而且這次我叔父大婚權漢良派人來了據說已經到了。”
“權漢良這個人我知道,我還在暗夜衛的時候師傅···始興公與他來往不多,但關係不錯,他辭去首輔和派人過來我倒真不意外,他的心思詭異,現在能捨棄南閣首輔的位置避禍侯城,可能近幾年要有大事發生了。”蒙琰很是公正的說道。
蕭彧點點頭認可蒙琰的說法,對於陵朝的一些人和事,整個南境的人除了楊伯禽、仲凡以外最爲權威的就是蒙琰了。
“太子接管了南閣和暗夜衛,陵朝皇帝新任命的北衙大將軍袁昌黎就在洛辰城旁的三川郡練兵,這袁昌黎是何許人也,好像沒有聽過,老二知道此人?”
“陵朝的太子性情乖戾,又很是小氣,他接管南閣和暗夜衛,且看吧,本就難以爲繼的陵朝快到頭了,袁昌黎?莫不是陳郡袁昌黎?”提到這個人蒙琰也是有些疑惑。
“據我的查證,此人是來自陳郡。”
“那就是了,這個袁昌黎還是有點本事的,是南閣次輔南宮不啓信任的人,當日陵朝皇帝對各大世家的私兵和邊境軍馬難以掌控的事情非常頭疼,便讓當時負責兵部的南宮不啓練新兵,我記得暗夜衛的情報司裡記錄的就是這個袁昌黎,不過兩三年的時間都做到了北衙大將軍了。”蒙琰對袁昌黎的印象也僅限於此。
“嗯,老二,你可知這次除了東陽城仲氏還有誰來了?”蕭彧故作神秘的說道。
“看來陵朝江山爛到骨子裡嘍。”蒙琰直中要害,讓我猜猜看,“雲夢塗山氏?”
“老二果然目光如炬哈,這都能被你猜出來。”蕭彧馬屁拍的讓人噁心。
“行了,展川侯爺,塗山氏的少夫人可是仲氏大小姐,我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他們關係匪淺了。”蒙琰沒好氣的給他一個白眼,“還有什麼東西一口氣說出來別藏着了,我既然選擇接受少南伯,暗夜衛的事情自然是我的投名狀。”
“老二,我一直怕你想不明白,你既然表態了我也不試探了,聽好了,今日我沒去碼頭是因爲我接待了袁昌黎的特使,北衙司馬徐紹廷,我覺得這次大婚要有大事發生。”蕭彧選擇相信蒙琰,至少目前蒙琰不會威脅到他。
“大事?舉兵北伐?”蒙琰毫不意外,“徐紹廷不簡單,他本是兵部侍郎,南宮不啓執掌兵部時主動請纓去三川郡爲郡守,據此可見他與袁昌黎交情不淺,這個時候袁昌黎能派他過來不過是來拖時間的。”
蕭彧正打算與蒙琰深入商量時,蕭叢來報:“公子,王爺快到大門了。”
蕭彧蹭的一下站起來,心中五味雜陳,這些年的孤苦無依,唯一的親人,也有心中的不解這一刻全部涌上心頭,他快忘了自己還是一個少年,稍作停頓後,看了一眼蒙琰,蒙琰點頭,兩人攜手快速出門。
兩人剛到大門,王駕的先遣侍衛已經到了大門,不多時一輛異常豪華的馬車緩緩駛來,蕭彧認出來這是崇盛的特意打造的馬車,馬車停穩後,蕭彧拉着蒙琰走下石階單膝跪地,“小侄蕭彧恭迎叔父!”,無論怎樣這一跪,這一聲叔父都是情真意切的。
這時馬車上走下來一人,身材中等,面容沉穩,慈父一般的笑容人,這正是一路拼打做到南越鎮北王的蕭胡利,他快速走進二人,將兩人扶起,毫不掩飾激動的說着:“好!好!好!少年郎,是吾家少年郎!”
“叔父一路辛苦!請叔父入府!”蕭彧剋制着心中的激動,但言辭之間難掩本色。
蕭胡利拍拍蕭彧的手眼睛轉向蒙琰,上下打量一番,笑呵呵的說:“不算,是蒙兄的兒子,神采果有乃父之風,遙想當年本王還是一少年,現如今看到你蒙兄的風采好像又回來了,聽說你與彧兒已結拜,甚好,以後鎮北王府就是你的家。”
“謝王爺厚愛!天氣炎熱,請王爺入府,孩兒們再陪您好好說話。”蒙琰恭敬的說。
“哈哈哈!說得對!入府好好聊!”說罷,一手拉着一個大步踏入王府。
蕭胡利身後的官員卻都在伸頭探查這兩位少年,刻在心裡,鎮北王蕭胡利當日僅憑三千人馬就能一路斬殺大皇子胡信數萬精兵,扶持二皇子登基,在南越境內蕭胡利之名可止小兒夜啼,在朝時更是無人敢得罪,因爲得罪他的人都已經被挫骨揚灰了,今日這兩位少年竟得他如此看重,應該不止是親侄和舊友遺孤的情分,當日在碧海城誅殺犯罪的親子也沒有手軟,在這些官員眼裡這二人一定是過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