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朝敏聽說,眼前一亮,握住了安解語的手,感激道:“真是個好主意。——四弟妹,若不是你想出這個好主意,我真要抹了脖子了。”
安解語跟着乾笑兩聲,就將那合離書又抽了兩張出來,遞給範朝敏道:“大姐,話我都說完了。你不介意自己去實施吧?——這可是沒人可以替你的。”
範朝敏忙道:“那是自然。”便拿了合離書,又讓人取了把刀,放在顧升面前,道:“顧老爺,選合離,還是選自盡,就看你的了。”言笑盈盈,一點都沒有剛纔柔弱無助到要抹脖子的樣子。
顧升恨恨地看了四夫人一眼:這個女人,真是小覷她了。若不是她在一旁挑唆,敏敏怎麼會想的出這種落井下石的惡毒法子?
安解語坐在一旁,眼望窗外,就當沒看見範朝敏的倏忽變臉。——她收回之前的想法,範家的人,沒有無辜純潔的小白兔。
顧老孃在地上見兒子被範家的兩個女人用刀逼,嚇得不行,趕緊去拿了合離書,將筆塞到顧升手裡,讓他簽字。——對顧老孃來說,前程富貴固然重要,可到底重要不過自己的兒子。範家現在勢大,若是範朝敏鐵了心要合離,他們顧家,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的。
顧升卻不這麼想。他知道範朝敏對他有情,他們也曾經琴瑟合諧過。想到此,顧升又想軟語相求,正醞釀出多情人的情緒,打算還再臨場來首情詩打動範朝敏,隔壁偏廂正在生孩子的湖衣突然一聲接一聲的慘叫起來。
安解語便叫了個婆子過去看看,是否有事。
湖衣的慘叫生生打斷了顧升的詩興,一時屋裡衆人也都沉默。
良久,顧升決定試一試,便推了筆,道:“我不會籤的。——敏敏,我心裡只有你。你現在心裡有氣,我不怪你。你在孃家多住幾日,等你氣消了,我再接你回去。”
範朝敏厭惡地看着他做戲,冷冷道:“你要麼簽了字再出去,要麼就抹了脖子讓人擡出去。——今日我倆,要麼生離,要麼死別。沒有第三條路。”
顧升別的小妾被範朝敏嚇住了。有的過來哭哭啼啼地求老爺快籤。有的去跪在範朝敏面前不斷磕頭。又有的對範家人怒道:“你們逼死老爺,我們會去官府告你們。——到時候要你們償命,你們一樣都跑不了”
安解語就看了那“仗義執言”的小妾一眼,又令人拿了把刀遞給她,淡然道:“你是要抹了脖子讓我們償命,還是閉嘴?”
那小妾趕緊閉了嘴,躲到老爺身後。
顧升兩眼含淚,望着範朝敏道:“敏敏,你真的要如此絕情?”
安解語不想再聽下去,就起身道:“大姐,這是你的家事。我就先下去了。等你們處理完了,再跟我說一聲,我好讓人去春甲院清理東西,以免被人夾帶私藏。”這卻是要趕人的意思。顧升的小妾們便尖叫一聲,先衝出了景深軒,趕緊往春甲院跑去,生怕去晚了,自己的東西都要被範家人蒐羅一空。
顧升見四夫人也要走,便拿起刀,橫在脖子上,望着範朝敏,哀傷道:“敏敏,清明的時候,你要記得給爲夫多上幾柱香……”
安解語見顧升抹個脖子都要拖拖拉拉,知道他定不會真心尋死,便使眼色讓掌刑嬤嬤去加把勁兒。
掌刑嬤嬤會意,就幾步跨到顧升跟前,伸手抓着顧升的手,一託一送,顧升的脖子上就擦出個血印。
顧升立即嚎叫一聲,鬆手要扔了大刀。
掌刑嬤嬤的手如鐵箍,抓住他不放。
範朝敏又悠然道:“你不籤,這媽**手一抖,你就成了‘亡夫’了。——那樣豈不是更好?”
顧升恨恨地看了範朝敏一眼,痛罵道:“真是最毒婦人心,一點都沒有錯。”
“彼此彼此。”範朝敏譏諷道。——卻是嘲諷顧升如女人一樣。
顧升就拿起剛纔顧老孃塞過來的筆,在兩封合離書上都簽了字。
安解語見那名字籤的龍飛鳳舞,自己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哪兩個字,就叫了一聲:“慢着。”
又命人從範朝敏的書房取來印泥,讓掌刑嬤嬤握着顧升的手,按了兩個鮮紅的手指印。
顧升驚得魂飛魄散,以爲自己故意在簽名裡寫了錯字,被四夫人發現了。——如今指印已按,卻是再也迴天無術了。
安解語見顧升只按了兩張手指印的合離書,覺得還不保險,又讓掌刑嬤嬤拖着顧升的大拇指,接連按了七八張,才笑道:“這下好了,也不怕丟了,或是弄髒了。”
範朝敏收回蓋了手指印的合離書,笑吟吟地道:“多謝四弟妹。”
安解語訕笑一聲:“都是大姐巧思妙算,我不過是依計而行而已。”一席話,說得範朝敏飛快晙了安解語一眼。
顧升聽說,也怒道:“範朝敏,我真是錯看了你——你居然設圈套來害你的丈夫”
範朝敏仔細收好了合離書,對着顧升道:“顧老爺慎言。我範朝敏如今並無夫婿。”
顧升不再跟她羅嗦,便冷笑道:“你可以走,可是霄兒和萱兒是我顧家的骨肉。他們得跟我走”
範朝敏捂着嘴笑了兩聲,道:“顧老爺真是忘性大。剛剛簽了字,要將你的一雙兒女賣與我們範家,怎麼都忘了?”
說着,範朝敏抖了抖合離書,慢條斯理道:“此份文書,上半闕合離嫡妻,下半闕發賣子女。顧老爺,你不仁不義,不慈不孝,枉爲人夫、人父。如今兩兒已經賣出,跟你們顧家再無牽連。”說着,對身旁的丫鬟道:“去,給顧老爺按這賣身契取一千兩銀子,算是我兒的賣身錢。”
那丫鬟去了屋裡,馬上吃力地捧出一個木匣子,放到顧升和顧老孃座位中間的小桌子上。
範朝敏指了指那盒銀子,譏諷道:“顧老爺,你收了錢,可要記得銀貨兩訖,童叟無欺纔是。——不要以後又死皮賴臉,過來充孃老子的款。”
在此異世,天大地大,賣身契最大。連父母親恩、夫妻情義,都抵不過一張賣身契。所以賣兒賣女賣妻,都是貨物出手,概不退換,也概不能討回。
範朝敏此舉,卻是完完全全斬斷了顧家以後有任何糾纏的可能。至於那賣身契,反正是範朝敏自己拿着,既非爲奴,也非爲婢,不過是給他們生父的卑劣做個見證而已。
只是在此異世裡,子嗣也是極爲重要。做父親的將嫡出子女賣與合離的妻子,若是張揚開去,人人都會不齒這種數典忘祖、不慈不孝的男人。所以顧升若還想出來混,就必不敢來糾纏自己的這兩個嫡出子女。
顧升臉色灰白,大驚失色,忙道:“你誆我”當時着急,顧升並沒有仔細看看合離書。可是當此時候,就算看了又怎樣?還不是一樣得籤?——且範朝敏並非他先前休棄的無依無靠的髮妻,人家有家世、有倚仗,到底不是那種能讓他搓圓捏扁的弱勢女子。可他爲什麼當初就會認定,範朝敏是那種無論如何也離不開他的人?若是範朝敏略微強勢一些,打死他顧升也不會去做那麼多得罪她的事
事到如今,悔已遲。
範朝敏又嘲笑道:“顧大人,你雖不慈,可到底是我兩兒的生身之父。他們一定不會忘了你顧大人的生身之恩,等你百年之時,他們一定會到你的靈前上兩柱香,以全父子之義。”
安解語在一旁看着範朝敏唱唸作打,演了一出好戲,更是感慨:範朝敏此舉,真是煞費苦心,不知用了多長時間謀劃。——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爲了防備顧升這個鳳凰男以後豁出去,倒打一耙,範朝敏真是臥薪嚐膽、費盡心機地算計了方方面面,卻是連自己都被她引入局中,做了那把最閃亮的刀。
不過安解語並不介意,反而十分欣賞範朝敏的心機和勇氣。——女人這一生,有誰敢鐵口直斷,說自己永遠不會遇到渣?
遇到渣,並不可怕,關鍵是要有直面渣男,痛奪家產子女,讓那隻渣淨身出戶的勇氣、決心和行動
安解語最怕見到的女人,就是那種明知自己遇到渣,還要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只爲了讓這隻渣能回心轉意。這種女人,和勾搭男人的小三其實是一路貨色,都只能算渣男之外的賤女。
此時顧老孃並不知在場衆人都在想些什麼,只是事已成定局,還是銀子最重要。便一把抱過裝銀子的匣子,嘟噥道:“既然賣都賣了,銀子可得收着。不然豈不是人財兩空?”
顧升聽了,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忍不住對顧老孃道:“娘,這銀子不能拿”
顧老孃對着顧升的臉“呸”了一聲,恨聲道:“人家做了套兒讓你鑽進去,你還不要銀子,讀書讀傻了不是?”
顧升無可奈何,只對範朝敏怒目而視。
夫妻兩人在景深軒的正廳僵持着,那邊湖衣又是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隔了沒一會兒,便聽見一個嬰兒的聲音哇哇地哭出來。
饒是安解語對這顧家的深惡痛絕,聽見嬰兒聲,也覺得心情大好。就站起來,往門口行去。又對範朝敏道:“這商姨娘真是難得。頭胎生得這麼快。”
範朝敏愁悶之色盡去,笑吟吟道:“正是。我生霄兒的時候,足足疼了兩天兩夜。”
安解語羨慕地聽着範朝敏講述她自己生孩子的情形,忍不住又黯然:她這輩子,估計是沒有可能真正做一次從懷孕到生產的全程母親了。
那邊偏廂裡,穩婆將新生的小嬰兒用清水洗了,又包上襁褓,抱過來給正屋裡的人看。就對大姑奶奶和大姑爺道:“恭喜大姑爺、大姑奶奶商姨娘生了個千金”又舉起襁褓到範朝敏面前,道:“這孩子生下來足有八斤重,實在是少見。”
範朝敏用帕子捂了嘴,臉色沉靜下來,問道:“是足月,還是早產?”
那穩婆不明白大姑奶奶爲什麼這樣問,只疑惑道:“當然是足月,哪有八斤重的早產兒?——大姑奶奶真是會說笑。”
顧升趕緊過來看了看那嬰兒,只見她虎頭虎腦,又白又胖,比那些足月生的孩子,還要健壯。不由臉色發白,暗罵了一聲“賤人”,就盤算離了範府之後,要暗地裡將那孩子處理了。
安解語也湊近來看了看那孩子,羨慕道:“真是難爲商姨娘了,頭胎就生了這麼大的嬰兒,居然只有不到一個時辰就生下來了。”
穩婆更是嗤笑一聲道:“四夫人和大姑奶奶這是怎麼了?盡說些笑話。這麼大的孩子,若是頭胎,生個三天三夜都是有可能。——這商姨娘怎麼可能是頭胎?”後面還有更難聽的話,穩婆看在大姑奶奶的面子上,生生忍下了。
※正文3646字。繼續求粉紅推薦。有空去做做俺的年齡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