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伯府
昨夜一場大雨,第二天凌晨一大早就有着動靜,門房就又偷偷看了外面一眼,只見鎮南伯府沿牆都是順天府的善捕營,不僅僅堵住前後門,連沒有門圍牆處也有人盯着,一個個都帶着配刀,一看就是動了真格。
就有僕婦提着食盒和籃子想出門,就被善捕營的人攔了,皺眉說:“你有甚麼事想出去?”
“兵爺……”僕婦賠笑低聲說:“府內幾十號人,每天都得買菜,是不是讓我通行下?”
“不行,上面有令……一概不許進出!”善捕營的人連連搖頭。
往日裡,順天府府尹也要給鎮南伯一個面子,可現在這些人毫不通融,連奴僕想要買東西,都被阻止。
甚至後來管事出面,遞了銀子求幫着買,也無人答應。
“不行,平時這忙我肯定幫了,現在誰敢消受這些銀子,不怕砸飯碗麼?”有稍熟悉的人直接低聲說着。
這座偌大鎮南伯府竟像一座大監牢,這裡的人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可哪怕是往日裡眼高於頂的伯府管事,現在也只能是忍着,一個個都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比較有臉面的管事都試探着問伯爺跟伯夫人身側的得力人,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會不會牽連到府內的人?
“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夫人昨夜哭了一夜,世子出去了也不尋找,還把那個小廝迎到上房裡看護!”
“老爺不斷嘆氣,也是一夜沒有睡,這光景,誰敢去問。”
丫鬟僕人個個慌成一團,卻不得關竅,哪知道,現在的鎮南伯和夫人,正遭遇着比被甲兵圍困更令人痛徹心扉的事。
“沒有想到,這些年一直養着的兒子,寄予厚望的伯府世子,竟是大妖所扮!”
“而真正的兒子,卻是假世子身側的一個小廝!”
鎮南伯和夫人縱然會因親生兒子的遭遇而心疼,可同樣亦是被多年心血白費、伯府後繼無人這事給深深打擊到了!
當然,回過神後的夫妻二人更恐懼,伯府竟被一個大妖藏匿多年,還捲入了科舉舞弊案,等着鎮南伯府將是什麼?
“夫人,您要去看望弘……公子?”夫人身側的僕婦,見夫人坐臥不寧,一副想要出去的模樣,這僕婦頓時心裡瞭然,低聲問。
夫人生得雍容,一看就是標準貴婦人,哪怕遭遇了兒子被替換這樣的打擊,雖臉色蒼白,亦是勉強能維持住表情,不至於崩潰。
但距離也只是差一步之遙。
她傷心至極地說:“到底是我兒……哎!我苦命的兒啊!”
身側的人聽了,對視一眼,都沒敢露出異樣來。
夫人這痛苦哭泣着的,到底是這個被送回府裡的兒,還是已經逃之夭夭不見了蹤影的兒?
別的不說,原來世子雖假,可風度翩翩,熟讀經書,雖身體弱了些,可卻令人心折。
而真世子,大家都日常見了,就是一個小廝,這一時如何扭轉過來?
看,鎮南伯到現在,還不肯接受,還沒有去探望呢!
“弘道可睡了?”走到弘道被送回後就入住的院落,夫人問。
這院落並不是伯府世子住的院子,更不是弘道原本房間,那裡既住過大妖,誰知道里面是不是藏着什麼可怕東西?
弘道一被送回來,知道了這事後,伯爺就下令,直接將院落給封存了。
不光是自己心裡彆扭,更因那裡既住過大妖,就不能讓人破壞了裡面的現場,萬一皇帝想要派人來探查,他這裡給搞了破壞,豈不是罪上加罪?
所以弘道被送回來後,住的就是離着正院很近的一個偏院。
守在門口的兩個僕人對視一眼,其中一人忙小心翼翼回:“弘道……公子,還沒睡……”
夫人聽了,就直接帶着一個僕婦一個丫鬟進去。
才進院落,裡面的人就察覺到了。
弘道,哦,現在應該稱爲謝弘道,謝弘道出來,衝着伯夫人深深一禮:“母親。”
這一聲喚的乾澀無比。
何止是他,夫人一恍惚,可看着以前的奴僕,總是難以相信,亦乾巴巴地問:“我兒,你可還好?這裡可住得慣?”
謝弘道回話:“母親放心,這裡住着很好。”
“哦,那就好。”夫人對着他,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
這些年,她與謝真卿做母子,兒子因身體病弱,她與夫君投入的精力就格外多,而謝真卿對她與伯爺更孝順。其實就算是到了現在,夫人也想不通,那樣一個除了身體病弱之外樣樣都好的兒子,怎麼就能是個妖怪呢?
謝弘道跟在謝真卿多年,又跟着在伯府住,只這麼一眼,就看出伯夫人在想些什麼。
本就難受的心情,更因親生母親對大妖不自覺流露出的關心而痛苦。
想到自己剛被送回來時,作親生父親的鎮南伯看過來那一眼,謝弘道站在那裡,臉上的笑容都幾乎快要維持不住。
可這件事真去細究,又能怪父親與母親麼?
這些年的相處,當做親兒子一樣看待,怎麼可能對那大妖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可問題是,自己又做錯了什麼?
自己被替換,被變成奴僕,是自己最慘好不好!
二人又簡單說了幾句,伯夫人也想對他好,這一點,謝弘道亦能感覺到,面對伯夫人的目光,他只能強顏歡笑,反過來安慰:“母親,我現在能醒來,不再被那大妖逼迫,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放心,我這些年也學了些,不至於讓您丟了顏面。”
才說着,突然有人跑進來稟報:“夫人,外面來了宣旨太監!”
“什麼?”這一刻,所有人心裡都浮現出了一絲不詳預感,伯夫人立刻對謝弘道說:“我兒,快隨我出去接旨!”
抵達庭院,到底是勳貴家,已經設了香案,鎮南伯也從正院出來,一行人跪下。
只是一看宣旨太監,就知道沒有好事,只見冷着一張臉,展開聖旨,尖着聲音宣讀。
謝弘道跪在人羣前,腦袋嗡嗡響,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只有幾個字在耳畔不斷迴盪!
“……雖是妖孽作崇,可也是不修德導致,如此涼薄,如何能置身勳貴殿堂之列?着削去鎮南伯爵位……”
削爵了,祖上拿性命換來的伯爵,竟就這麼給削了!
“臣……接旨!”
鎮南伯的臉色一下慘白下來,卻還要強撐着跪拜,謝這削爵之恩。
太監也不收管家遞來銀票,直接就這麼走了。
府內的人都惶恐不安看向站着拿着聖旨的鎮南伯……不,現在已不能被稱之爲伯爺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裡的聖旨,片刻,突然就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