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安一怔,緊走幾步,追問:“等一下,你們說裡面傳來慘叫聲?”
二人被突然過來的公差嚇了一跳,百姓自對公差有着天然畏懼之心,其中一人立刻就回答:“正是,我們剛纔路過,離着有着一段距離,聽到裡面有動靜。”
又一人拉了下夥伴衣角,忙說着:“我們聽錯了也說不定,這裡挨着街道,哪就能有人行兇了?”
顯然既不想得罪問話的公差,也不想平白無故招惹到事情。
譚安眼睛微亮,揮手讓他們離開,他慢慢走近書肆門口,側耳聽了下。
隱隱,似是葉不悔在哭泣。
譚安心下一驚,慢慢推開了書肆的門。
一股血腥味在門打開瞬間,就衝了出來。
“裡面有人受了傷!”這是譚安的第一反應,但聽這哭聲,他更覺得,這是葉老闆出了事,不然,葉不悔不會哭爹。
他巴不得這事與蘇子籍有關,但想到葉老闆病情,又覺得這種可能不大,更可能是葉老闆突然重病而亡。
但是這樣,蘇子籍此時在裡面,豈不是趁虛而入,趁着這機會安撫葉不悔了?
本來不想進去的譚安,在想到這一點,一咬牙,躡手躡腳走了進去。
突然從內房傳來聲音,接着聽到蘇子籍的聲氣:“你別怕,爹既把你託付給了我,我必不會讓你失望。”
一聽到這話,譚安頓時如中雷殛,呆了好一陣才醒過來,偷偷往裡瞧。
屋裡光線很暗,蘇子籍在拖着東西,第一眼看上去,天墨黑墨黑,一陣涼風襲來,譚安打了個冷噤,覺得自己眼花了。
譚安眯着眼盯過去,纔看見的確是在拖個死屍,還有血從屍體慢慢流淌出來。
“這怕是兇殺!”譚安腦袋嗡的一聲,心臟劇烈跳動,擊鼓一樣,已是再不敢往裡走。
裡面有着葉不悔的聲音,還有蘇子籍的安慰聲,譚安遲疑了一下,趁裡面的人沒注意到自己,又慢慢轉身退了出來。
直到走出書肆大門,才長出了一口氣。
“蘇子籍殺人了!”譚安當然不會覺得,這是葉維翰或葉不悔所殺,潛意識裡,巴不得是蘇子籍,所以一反應過來,心就涌出了一股喜悅。
真是蘇子籍動手殺人,哪怕已是一榜案首,也再無前程可言!
不,不止毫無前程,蘇子籍攤上人命官司,必會進大牢,就算看在案首份上留條命,也要革去功名,流放三千里。
到時,葉不悔無依無靠,自己再徐徐圖之,還怕她不動心?
就算不動心,先得了她的身子,讓葉不悔成了自己的妻子,慢慢有了孩子,不信她不回心轉意。
這事幾乎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就讓譚安心中蕩起無限希望。
“直接闖過去,姑且不說危險,而且還和葉不悔撕破了臉,我要立刻向上稟報,讓官府抓了蘇子籍,我再去安慰葉不悔!”
想到這裡,譚安突然之間覺得兩腿生風,奔起來簡直有夜行千里之力。
“什麼?蘇子籍殺人了?”
譚安雖是公差,不可能輕易見到縣太爺,所以當譚安回去稟報這事時,還是師爺見的他。
因前面就聽說了譚安與蘇子籍之間的不對付,師爺乍一聽此事,就忍不住用“你瘋了吧”目光打量着譚安。
“譚安,你不會是對蘇子籍心存不滿,不願意去報喜信,所以故意用這種話來搪塞我吧?”
如果是這樣,這小子不能留在公門當差了。
譚安忙彎腰,對師爺行禮,擺低姿態說:“師爺,您這可是冤枉我了。我承認,我對蘇子籍的確有着不喜,可那不過是私怨,我身爲公差,怎麼可能在這種大事上欺騙您和縣太爺?”
“這可是殺人大案,我說了謊,到時人一過去,不就一清二楚了?我何必撒這等一戳就穿的大謊?憑白還死裡得罪人?”
這話有道理。
可譚安說得沒錯,難道蘇子籍這個剛剛考取的秀才,真殺了人?
這可不是小事,事關剛剛考取的一榜案首,師爺不敢自己定奪,沉吟片刻,說着:“我立刻去稟報大人,李捕頭。”
“師爺,您有什麼吩咐?”一個鐵鑄一樣的漢子過來。
這是負責巡捕事宜的捕頭,嚴格說,跟譚安一樣是小吏,沒有品級,但在臨化縣裡也是一號人物,就算是師爺,也相對客氣。
關係一府案首,事情不小,師爺沉吟了一下,才吩咐:“你去集合巡捕,先把葉氏書肆給圍了,待我去稟報大人,等着大人定奪此事。”
說着,不放心,他又叮囑:“蘇子籍是一榜案首,有着功名,要拿下要用刑都得先革了功名。”
“而且也得大人出捕票。”
縣中維持治安的朝廷命官是巡檢,但縣令也有自己的隊伍,逮捕人的權力主要掌握在郡縣,如果不是縣令批准就逮捕人,被發覺後要受到懲處。
“師爺放心,規矩我都懂,我這就去集合人,保準不會誤了您跟大人的事。”
知道若無意外,縣太爺不可能對人命大案無動於衷,李捕頭立刻應聲,準備帶人抓捕。
至於會不會誤抓好人,這事就不是李捕頭負責了,只管聽令行事。
“譚安,你隨我一起進去見大人。”師爺對譚安說,心中暗歎,怕縣令大人才好起來的心情,又要糟糕了。
果然張縣令一聽說此事,就大是震驚:“什麼,你們是不是喝多了酒發酒瘋了?一府案首殺人?”
張縣令五十左右了,清癯的臉上帶着倦容,本來一副穩重安詳,這時都變了色,連連詢問,才鎮定了心神。
“這是大事,你辦的非常對,先圍住葉氏書肆,再派人進去調查。”
“王法不容情,譚安說得是真的話,哪怕蘇子籍是新進一府案首,也不能放過,可要是此事爲假……”
張縣令看一眼垂手站立的譚安,冷冷說着:“我看在你們譚家的苦勞上,不入你們的罪,但你們父子都不必再留在縣衙當差了。”
“請大人放心,我所說句句屬實。”譚安拱手說着,汗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