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不寒搖了搖頭,過了一會,三艘大船由遠及近,因下着雨,沒有掛着燈籠,但甲板上旌旗間甲冑林立,這種森肅漸漸近了,已一覽無餘。
“來者不善吶!”
這時亭子裡的人出來,以總督岑毅居首,知府廖清閣等人其次,士紳再其次,雖下着雨,可一個個目不邪視。
船下錨扎定,橋板靠上,三聲炮響,一箇中年人在十幾個彪悍侍衛保護下,健步如飛下船。
頃刻間總督岑毅爲首,所有迎接的官員和縉紳,齊跪在地,伏身叩頭:“臣等恭請聖安!”
“聖躬安!”
欽差羅裴代天受禮畢,連忙親手扶起岑毅,又和知府廖清閣寒暄,孫不寒見此人本官是三品,有些精瘦,卻毫不顧忌雨水,大步流星。
又見除一開始受禮是規矩,餘下笑口常開,說話平易隨和,但不知道爲什麼,自然有一種氣度威勢,讓人不敢放肆,心中就讚了一聲。
“倒小看了蜀王,羅裴雖從京城出來,模樣不出奇,看上去倒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這氣度,就很足了。”
由於下雨,等欽差上了岸,總督岑毅就對着羅裴說:“欽差大人,知道您要來,本地學子與鄉紳牽頭,將望江樓包下爲您洗塵,感謝您帶着聖上的恩典旨意來我們這裡治水,還請您不要推辭。”
將洗塵說成是學子與鄉紳牽頭,哪怕是再刻板一些,也不好冷下臉來。
羅裴看了一眼迎接的人,很是感慨:“士紳這樣熱情,倒是讓我愧疚了,寸功還未立呀!”
望江樓並不遠,沿着早清掃過的樓梯拾級登樓,登至極頂,只見這樓鑲板鋪地,隔扇、雕柱雕着故事,但很舊了,並沒有翻新,羅裴心裡滿意,站在欄上眺望回身說:“一看千里,江水東去,撩人思緒,憶古追來之心油然而生,不過,這通向蟠龍湖吧?”
“是通過蟠龍湖,不過蟠龍湖是雙華府,這裡卻看不到。”總督岑毅不知道爲什麼欽差說起這個,笑着。
“蟠龍湖是上古名勝,我倒要看看——大家請入宴吧!”
“開宴了!”
立刻傳令下去,各人按照身份和地位入席,總督岑毅相陪,知府廖清閣取過酒壺斟上,孫不寒看了,暗笑一聲,目光就落在了一道恰趕來的身影上。
這人有所察覺回看,見是他,臉色一變。
此人不是別人,是這次舉人中的第二名——鄭應慈。
鄭家與蜀王並不親近,沒想到鄭應慈過來了,他這麼做,鄭家可知道?
不知道,這好戲就越發熱鬧了,孫不寒更是暗笑。
等酒宴開始,酒過三巡,對新晉舉人,羅裴也十分重視,每一個本屆新舉人,他都一一過問一遍。
輪到鄭應慈時,一聽到這姓氏,羅裴的眸子就微微閃了下,面上不顯,笑意更濃了兩分。
不僅問了些文章上問題,還多問了幾句功課,鄭應慈聽着羅裴當衆誇獎,心中總有些得意。
結果聽到這位欽差說:“不錯,不愧是鄭家麒麟兒,功底紮實,才學出衆,實是青年才俊。”
但又面露遺憾:“第二名就這風采,實是想不出,解元該何等模樣,想必更好了,今日竟未到,以後有機會,不妨一見。”
這話說的,讓鄭應慈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臉上。
雙華府
窗外噼裡啪啦的雨聲,半支着窗戶望去,能看到雨點一直下着。
“夫君,一直下雨,我心裡有些不安,你可要早些回來。”葉不悔得知蘇子籍要出去,許對蘇子籍放心,只問是與城中朋友有約,就放了行,只是叮囑要早些回來。
蘇子籍何嘗不知這雨連八天,讓人心都跟着不安了?
他摸摸葉不悔的腦袋,安撫:“放心,天黑前就回來,這種天氣,你也莫要出去,就算是棋院也不去,在家裡看譜也可以。”
“我曉得。”葉不悔頜首,又說着:“我受杜伯點撥,進步很快,也要有時間消化消化。”
“是啊,我現在又不是對手了。”本來蘇子籍雖不用心,可經常念棋譜和陪着下棋,棋藝也在進步,與葉不悔能來往兩下,現在又處於下風了。
雖覺得沒幾天,就稱杜成林爲“杜伯”有點奇怪,不過這是好事,低首看了一眼“圍棋9級,3175/7000”,笑着:“消化了,想必就會突破了,一定要中個棋進士回來。”
雖葉不悔看不出等級,但在龍宮棋賽時就應該突破了10級,現在可能衝向15級,這就是一流棋手的境界了。
“以後得還杜成林這個人情纔是。”
纔想着,離開住處,只是走在街上,舉着傘的他,都明顯能感覺到城中的氣氛不太好。
前幾日雨還下得大一些,可出去時遇到的路人,還不像現在這樣匆匆,個個神情凝重,全不見喜色。
“看來誰都不傻啊。”蘇子籍搖頭嘆。
這雨今日大明日小,可有一樣,連下八天,一個時辰都沒停過。
路上的積水已有了一些深度,也就是蘇子籍暫住的地點以及要去的地點,都位於地勢相對高的地段,這纔沒有阻礙了前行。
蘇子籍沒叫車,是因這連綿的雨,讓路上租賃牛車跟着少了大半,畢竟幹這營生,雖比窮人略富裕一些,可也都是普通百姓,雨裡淋着,人吃不消不說,牛也吃不消。
蘇子籍不得不早些出門,步行來到跟野道人約定的地方——青竹酒館。
酒館位於還算繁華地段,只是面積不算大,裡面能容納幾十人而已,雖有兩層,只有底下這一層是營業,上面一層住着老闆一家連同夥計。
青竹酒管以老闆自己釀製的一款青竹酒聞名,這酒並不是竹子釀製,但帶着一點竹子的清香,顏色也微微泛着一點青色,細品的話,比大酒樓也不差了,更有着不少拿手菜,價格還略便宜一些,平時招攬了不少回頭客。
但蘇子籍與野道人將見面的地點定在這裡,不止是因這裡離着近,也不是因這裡的菜餚酒水不錯,而是因爲最近在這裡經常流連的一位客人——絲綢商人賈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