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貢士已有官籍,除非是犯罪,不然,皇帝也不能無緣無故將一貢士直接罷黜,最多將其擼到最後一名。
而同進士,也能等着派官,再低也是個小縣縣令。
因此貢士官服,都是從七品的官服。
紅色樸素袍子,袍子上沒有花紋裝飾,頭上戴是黑色官帽,同樣樸素。
但就這樣堪稱簡陋的裝束,穿在不同的人身上,給人的感覺也截然不同。
有些人身材走樣,並不挺拔,穿着這衣服,就顯得比平時更難看一些,不是誰都能駕馭這樣款式。
蘇子籍這樣身材挺拔的少年,這一身換上,被襯得面如冠玉,英姿颯颯,十分精神。
再有相貌平庸的一襯托,簡直就是鶴立雞羣,讓人想不第一眼看到都不成。
等會面聖、唱名結束,得一甲進士,到時就又有官袍賜下,穿上了怕更要扎人眼睛了。
此刻,人羣中就有不少人忍不住酸溜溜起來,尤其想起蘇子籍不與說話就徑直離開的傲慢,就更覺得此子與他們像兩個世界的人了。
蘇子籍五感敏銳,自然能感覺到一些帶着嫉妒、羨慕甚至只是單純討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但他此刻卻心思重重,醒來時發覺一隻狐狸變成二隻狐狸,還扭打成一團,爪子啪啪啪響倒罷了,平時或有興趣問問,今天卻沒有心思和時間,只吩咐了一句就趕緊上朝。
可自己和龍女形成的異相,卻讓他耿耿於懷。
“蟠龍湖不說了,太顯眼,據說我醒來時,連京城上空都有明亮霞光而過,似是龍形。”
“這是什麼預兆?”
“不管是什麼預兆,實在大違我的本意。”
蘇子籍在想着昨晚的事,哪有時間去理會這些人?
朝霞漸漸增多,天亮了起來,而隨着鴻臚寺官員再次入殿,蘇子籍暗想:“按照本朝上朝的時間,此時應該已該上朝了,但看這情況,卻像是耽誤了,難道跟昨晚的異象有關?”
“京城內,似乎有着一些眼睛,時刻四處盯着,真有異象,服務於皇帝的道人未必毫無察覺。”
“應該不會懷疑到我身上吧?”
他這樣想着,殿上隱隱有靜鞭三聲,接着鼓樂聲細細而起,有細尖之聲:“皇上駕到!”
禮部司官一揮手,這都是反覆排演過,所以貢士一言不發,就連忙跪下,山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在樂聲中進來了,在殿門口略停了一下步,掃視一眼下面跪下的貢士,沒有說話,上了殿中的御座。
示意大臣有事稟報的皇帝,腦海中仍迴盪着霍無用的話。
可能在有些人眼裡,他更倚重劉湛,但實際上從他留了霍無用在宮中行走,爲他煉丹這件事上來看,就能看出,皇帝其實更信任的是霍無用。
或者說霍無用再強,並無門派勢力,是孤臣,而劉湛就算表現的再忠心耿耿,可他身後有尹觀派,這就決定了區別。
“龍女既已成龍君,雖說能殺,但也要費很大週摺,萬一過程中被妖族利用,反過來操控了龍女,來向大鄭發難,這反是主動爲被動了。”
“將龍女冊封,不過是一龍女,又是幼龍,難道接受了冊封,還能陽奉陰違?必然不能,到時就是大鄭自己的神靈。”
“而有了萬妖令的轄制,原本還在鬧事的妖族,再鬧,自有龍女通過萬妖令懲罰,而朝廷能做的,無非就是給龍女下一道聖旨罷了。”
“不必費一兵一卒,就可解決了妖族這些年的麻煩。”
“就算日後龍女強大了,其實也是數百年後,那就不是自己的問題了。”
皇帝回想着,覺得這些話其實更能打動自己。
他已不是年輕時,雖對諸王的疑心越來越重,對京城的事情抓得越來越緊,但讓他再次掀起對異族大戰,其實已有些疲憊了。
甚至他在做的是慢慢收攏手裡的兵權,而不是再放權,讓諸王能趁這樣機會從自己手裡分權。
“可是,心中卻總有遲疑,似乎有什麼力量在阻止自己。”
“諸卿,還有沒有事稟告?”
心裡想着這些,耳朵聽着殿中臣子們稟報的事,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事,皇帝經常聽到他們在殿上扯皮,早就已經習慣了,所以都不必細聽,就能知道他們是爲了什麼。
水至清無魚,對這些沒有明顯站隊奪嫡的臣子,皇帝平時態度還算不錯,甚至就連能上朝聽政的三位成年皇子,皇帝大面上也一視同仁,並不當衆呵斥,給他們留有一些顏面。
但這似乎就給了某些人一個錯誤的信號,齊王在皇帝問話後,直接出列。
本想這就傳貢士進來好結束朝會的皇帝,頓時微蹙眉,看了過去。
“你有何事?”
齊王在下面,微微低着頭,恭敬說:“父皇,兒臣有事要請父皇准許!”
“現在水患雖平,但各郡又起蝗災,兒臣平時也沒什麼差事,見您爲國事操勞,兒臣卻幫不上忙,心中實在愧疚難安,所以想自請出京,巡查蝗災一事,還請父皇應允!”
這話一出,不僅在場官員怔住,連皇帝也是一驚。
皇帝立刻起了疑心,手抓緊了御座的扶手,可臉上反露出笑容:“哦,齊王這心可嘉啊,諸臣工,你們聽聽,身是臣子,揆之天理,應該有這點不安——不過,你想去哪裡?”
這表情,竟麻痹了齊王。
他原本忐忑不安,但見父皇並沒有大怒,於是硬着頭皮說着:“海西省、廣陵省、漢阜省蝗蟲聽說不少,兒臣想去看看。”
這三個省名,其中就有廣陵省。
要是平時還罷了,出了龍女的事,皇帝最是敏感不過。
蟠龍湖就在廣陵省境內,小龍就在那裡,皇帝聽到這裡,哪還不明白殿中這個兒子,所圖爲甚?
三個成年兒子皆有野心,這事皇帝早就看在心裡,只要他們別將爪子伸太長,能達成一個平衡,皇帝也就由着他們去,反正也正好坐山觀虎鬥。
但他卻不能容忍兒子中有人能有這樣快的消息來源。
他在聽到“廣陵省”三字時,就已心一縮,暗想:“我一個多時辰前才知道龍女的事,爲什麼這兒子也同步知道了?難道是府裡也暗中養着煉丹士?又或與妖族勾結這樣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