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碧水山莊,書閣。

昏黃的燈光灑遍卷冊,青淵凝眉看着手中暗報,久久不語。

分別坐在左右下首的厲清風與羲和十分默契的對視一眼,決定打破沉默。

厲清風一如既往的鎖着眉頭,道:“昨日,冰火教三大長老已然返回天山。只不過,教主所料不差,無涯手下的“十八殺”終於有了異動,方向應是漠北……”

羲和麪色不大好看,道:“悲哉!人要臉樹要皮,齊少鈞這個老狐狸,狼子野心,竟然還敢厚顏無恥的上門催促婚事!”

厲清風沉着臉繼續道:“上官青雲藉口上官文病情嚴重,揚言要去漠北尋訪鬼醫郁離子,爲上官文延醫治病,近日裡似乎有動身遠行的打算。”

青淵終於擡了擡頭,道:“聽起來,名正言順,不落人口實,南宮家倒是抓不住上官傢什麼錯處了,上官青雲漠北之行,想來定會順暢的很。”

眼見青淵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羲和終於忍不住叫囂,十分沉痛且誠懇道:“教主,他們一個個巴巴地要去咱們雪冥尋寶,完全視我們雪冥如無物,咱們出門在外,如今後院起火,何其不幸,您能否表示一下?”

青淵睨了一眼羲和,道:“若真能尋到寶藏,也算他們的本事。”

羲和扇了幾下手中白玉扇,繼續用眼神與厲清風交流,只當沒有聽到。

厲清風眼神冷峻,道:“不出半月,江南各大門派恐怕都要潛伏漠北了,五部雖早有準備,但地部之事,終究是埋下了陰影,教主的擔憂,也許是對的。”

青淵目光頓了頓,道:“我打算,讓小蘅迴雪冥,繼任地部部主。”

厲清風與羲和聞言俱是面色一變,許久,羲和方纔道:“教主若執意如此,便是要違背當年之約,五部必生異變。況且,如今外患洶洶,教主尚需倚靠五部力量,即使要收回權力,也不急於這一時。”

青淵淡然的神色裡沉澱出點點痛色,語氣卻是不容違逆,道:“我自有打算。”

厲清風心中忽的一動,灰暗的眸子有一瞬間的明亮,笑意綻開,滿是滄桑痕跡,道:“莫非,教主是想——”

“不必多言!”青淵眼神銳利的打斷厲清風未說完的話,面色冰冷。

厲清風詫異的望向青淵,只覺他今日神態十分不尋常,一抹疑問盤旋心中許久,竟也隨着夜色無端淹沒,待清醒過來時,腦中莫名空蕩蕩一片。

青淵起身,負手立於窗邊,一動不動的望着夜風吹過勁草留下的一片狼藉,狼藉之下,卻是藏着大片的嫩綠。

羲和向來自詡“善解人意”,如此情狀下,亦擺起不怕死的架勢,搖着扇子,道:“屬下不明,教主爲何要任由南宮小姐帶走軒兒,鬼醫雖然瘋了,但青蘅小姐的醫術,教主信不過麼?”

厲清風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狠狠瞪了一眼羲和,書閣內頓時殺氣騰騰。

羲和嚥下一口口水,隨意轉過手中白玉扇,恰恰擋住厲清風射來的視線,不死心道:“更何況,與南宮小姐一起的那名黑衣老者,甚是可疑。”

青淵眉間終於現出殺意,語氣低沉,道:“此事,我並不想與紫衣產生衝突,至於那個神秘人,南宮家既然有線索,你們也不必理會。”語罷,方纔緩緩轉身,恢復凌厲神色,道:“趁此機會,必須將西洲居連根拔起。”

厲清風頓時清明,道:“南宮雄那邊已經準備好了,只不過,千影所下之毒即使是‘藍翎雪蓮’,亦不能徹底得解,終究是一大隱患。”

青淵勾脣,道:“沒有了西洲居,能讓他開口的辦法很多。”

羲和眯了眯眼睛,道:“教主,文簫少主似乎很重感情。”

青淵語調冷沉,幾不可聞,道:“這一次,我不得不對不起簫兒……”

厲清風見狀,目光發寒,道:“那件事,暗衛剛剛探查出一些眉目。千影心思太過縝密,馭下極嚴,若非機緣巧合,揪出一個詐死叛逃的下奴,有些事,恐怕要永遠爛掉了。”

青淵指節不由握緊,道:“到底怎麼回事?”

厲清風望了眼羲和,道:“據那個人講,西洲居突然崛起時,千影雖是名義上的主子,但真正當家的卻是一名被稱作‘鶴老爺’的人,而掌管家事的則是那鶴老爺的兒子,千影稱呼他們爲義父義兄,十分的尊敬,幾乎事事都要徵詢他們的意見。西洲居能有今天,有一半的功勞便是那位鶴老爺的。”

“鶴老爺?”青淵念着這個名字,突地目光如電,道:“莫非是當年因受慕容家恩惠而退隱江湖的鬼谷機關術傳人云中鶴。”

羲和頓時雙目放光,“啪!”得一聲合上扇子,道:“難怪西洲居處處機關精巧,暗衛使盡辦法都無法打入內部,原來如此!”

青淵重又坐下,道:“如今的西洲居,似乎沒有云中鶴這個人。”

厲清風目光有些複雜,繼續道:“那下奴透露,八、九年前,千影外出歸來時,帶回一個性命垂危的孩子。得知那個孩子的情況後,千影的義父義兄似乎很不高興,執意要命人將那孩子丟棄。不過,千影卻不顧他們反對,幾乎耗費掉一身真氣救活了那個孩子。之後,幾個當家人爭執許久,待風波平息下來時,西洲居便多了一個少主子。千影對那孩子極盡寵愛,到後來,其他兩位當家人也逐漸放下芥蒂,開始親近那孩子。事情本算了了,誰料一年後的一個夜晚,西洲居翠竹林內,突發慘案,千影的義父義兄雙雙暴斃樓閣書室,殺人者,正是那孩子。誰也不知道其間發生了什麼,那些下人們只記得那晚翠竹林內劍氣沖天,紫光瀰漫。自那之後,千影便像是換了個人一般,不僅性情冷漠,行事狠辣,而且將自己當年親手救活的孩子拖到雲中鶴的靈前,折磨得幾乎斷氣,而後扔出了西洲居。再往後的事,那下奴便不清楚了。”

一瞬間,閣內死寂如水,唯餘有些不穩的呼吸聲,不知爲何,當年雪冥山頂的那場慘案,竟是潮水般衝進腦海。

許久,羲和方纔神色異常冷靜的道:“也許,這便是那個孩子維護西洲居的原因。”

青淵只覺全身血液一瞬間凍結了起來,眼神茫然的遊移許久,都不知道要看什麼,一個心,不知是痛多一些,還是荒涼多一些。

忘情崖,雨驟,風疾。

南宮紫衣滿目愁色的望着復又昏睡了大半日的雲軒,有些焦慮道:“軒兒,你何時開始這麼嗜睡?”

雲軒只覺腦袋依舊昏昏沉沉,只是含糊不清道:“孃親,軒兒還想睡,就是有些冷。”

南宮紫衣連忙將被子拉緊,待摸了摸雲軒額頭,方纔被滾燙的溫度嚇了一跳。

“軒兒!軒兒!”心底陡然升騰起無邊的恐慌,南宮紫衣喚了好些聲,雲軒方纔睜開沉重的眼皮,微微清醒,道:“孃親不要着急,等睡醒就好了。”

南宮紫衣眼睛有些溼潤,道:“軒兒,不能再睡了。”

雲軒只是拉緊了被子,道:“軒兒跟他們不一樣,每次發燒,睡一覺就都好了,孃親也去休息,不用陪着軒兒。”

南宮紫衣愈加焦急,只是溫顏繼續道:“軒兒,藥馬上就好,喝完就能好起來。等軒兒病好了,孃親就可以帶軒兒去外面了。”。

雲軒睫毛動了動,神智不清道:“軒兒不舒服,只想睡覺。”

南宮紫衣神色怔忡的盯着翻滾的藥爐與牀邊小案上涼了許多次的白糖糕,兩行清淚無聲流下。

深夜時分,南宮紫衣挑了六次燭芯之後,雲軒方纔面色潮紅的坐了起來,精神卻似乎好了許多。

南宮紫衣斂住所有憂色,笑顏如故,只是端過來剛剛做好的白糖糕,道:“軒兒嚐嚐,孃親的手藝可能比不上當年了。”

雲軒夾起一小塊兒白糖糕,看了一會兒,卻沒有動口,只是靜靜望着南宮紫衣,眼睛一彎,道:“聞着好香甜,真的是孃親做的。”

南宮紫衣盪開笑靨,道:“睡了一日,定然是餓壞了,這盤子裡全是你的。”

雲軒試着咬了一口,暖暖一笑,道:“跟當年的一樣好吃。”

南宮紫衣心頭一酸,淚水便止不住落了下來,道:“現在還覺得冷嗎?”

雲軒十分乖巧的搖搖頭,道:“有孃親在,就不冷了。”

南宮紫衣眼睛愈加酸澀,雲軒愣了愣,道:“孃親不要再哭了,要不然,軒兒也會傷心難過的。”

南宮紫衣垂首拭乾淚水,久遠的記憶衝入腦海,忘情崖紫霧連天,自已因被追殺而受重傷幾近昏迷,極力想站起來,卻使不上一絲一毫的力氣。朦朧的視線裡,便是一個小小的娃娃,風一般撲到自己懷裡,不由分說便要睡上一覺。傷口被壓得再次裂開,漸漸暈出一片血色,想要推開懷裡面睡得正香的娃娃,卻在聽到他綿長滿足的呼吸聲時,收回手,含淚而笑。那時候,不知何時睡了過去,醒來時,便聽到身邊娃娃大哭的聲音,想要開口說話,想要伸手抱抱他,卻如何也提不起力氣。混混沌沌中,只能感受到那娃娃用兩隻小手使勁的搖着自己的胳膊,奶聲奶氣的喚着“孃親”,不停的嘀咕自己餓了,他的身上,似乎染了自己的血,隱隱散發着血腥味道。再後來,似乎便是那小小身影不停的跑到外面爲自己取水的印象。那時的困苦煎熬,烙印在了心裡,這一生,便也只有自己能明白其中的滋味,那個,讓自己不得不拼命活下去的孩子。

雲軒看南宮紫衣似是走神,不由奇道:“孃親在想什麼?”

南宮紫衣擡首,宛然一笑,道:“沒什麼,在想如何能治好軒兒的病。”

雲軒別開視線,道:“孃親什麼時候離開這裡?”

南宮紫衣面色微變,勉強道:“孃親何時說過要離開?不會的。”

雲軒搖搖頭,道:“孃親這些年定是有容身之地,若能陪着軒兒,就不會遲遲不來。軒兒能等到孃親,心願已了。可軒兒不願意耽誤孃親,只想讓孃親一生安樂無憂。”

南宮紫衣含笑,道:“軒兒是在怪孃親直到今日纔回來找軒兒麼?”

雲軒繼續搖搖頭,道:“不是,軒兒一直在等着孃親回來。軒兒心底裡發誓,要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保護孃親,再也不讓別人欺負孃親。”

南宮紫衣眸色如水,道:“如今,軒兒不願保護孃親了麼?”

雲軒望了望一雙手,一抹黯然縈繞眸底,擡首時,卻已然消散無痕,只是不在乎的笑道:“軒兒想一個人去看看江南之外的地方,自由自在,吃好吃的,喝好喝的,玩好玩兒的,孃親總不能跟着軒兒四處漂泊。不過孃親放心,等到軒兒走累了,一定回忘情崖住下,到那時,軒兒就可以一直陪着孃親了。”

南宮紫衣卻只是神思飄渺,道:“軒兒,你還是不肯原諒孃親。”

雲軒忽得笑了笑,道:“孃親,軒兒已經不是當年的軒兒了,他現在是個殺人無數的殺手,冷血,無情,麻木,不仁。他不懂詩書禮儀,不懂乖巧世故,根本沒有人會真的喜歡這樣的人。孃親的眼睛裡滿滿都是回憶,可現在的我,根本沒有資格走進那部分回憶。”

南宮紫衣眼睛復又盈滿淚水,道:“不是的,軒兒是孃親的命,在孃親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刻,是軒兒的出現讓孃親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雲軒眼神有些空洞,道:“那也是回憶的一部分,更何況,軒兒的手,形同殘廢,以後可能用不成劍了。軒兒只會拖累孃親,又哪裡有本事保護孃親?而且,軒兒還有些事情想做,會需要很久很久。”語罷,忽得笑道:“不過孃親可以去找爹爹,軒兒最大的願望,就是你們和好如初。”

南宮紫衣心底莫名有些害怕,道:“如果可能,孃親只想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家……”雲軒眼睛明亮,道:“能見到孃親,軒兒心結已解,再無所求。至於炙炎石,孃親也不要當真,軒兒不會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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