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平靜如一潭死水的江南武林,不知不覺中正醞釀着十載未見的腥風血雨。
七月中,吞併蠶食上官家與西洲居大片產業後,冰火教勢力於炙熱之時毫無徵兆的撤離江南,武林各派各自盤算,卻在暗地裡驀然鬆了口氣;與此同時,南宮家子弟與雪冥教衆火拼事件頻頻發生,雙方各有傷亡,南宮雄展露鐵腕,親自出面,下出戰書,約雪冥教教主慕青淵君山一戰,化解新仇舊恨。是日,各門派紛紛於君山圍觀,人數之多,比肩接踵。戰後,雪冥退出江南武林,風雨樓一夜之間土崩瓦解,不餘寸草。事後,見證者傳言,那日一戰驚天泣地,雙方鬥得萬木摧折,山石崩裂,黃昏時分方纔罷手。然,雙方各有負傷,並不能辨出結果,鑑於雪冥主動出局,南宮家重振雄風,即使好事者,亦不曾糾纏許多。
七月末,各大門派齊聚南宮府,歃血爲盟,禱告蒼天,武林盟主南宮雄血書千影罪行,以誅滅西洲居爲號,正式發出討伐西洲居的盟主令。繼十六年前正魔慘戰之後,盟主令再出江湖,江南各大門派爲之振奮,羣情激奮。一直稱病不出的采薇堂堂主樓采薇終於露面,雖然那一身白衣容光淡傲的女子與之前舉止行事大有不同,但言辭中凜然之義卻是博得一片讚賞。至此,南宮上官兩大世家正式聯合向西洲居宣戰,武林盟主南宮雄直言挑明,千影雖多行不義,罪有應得,但重建慕容獨孤之業不可廢棄,各派感佩。
八月,南宮家第一批暗探試圖於深夜時分秘密潛入西洲居,青溪附近,中毒,全部暴斃。南宮家發放藍翎雪蓮,令各門派弟子銜於口中,始能避開西洲居散播的奇毒,由青溪攻入內部亭閣。出乎各大門派意料,西洲居內部,沒有抵抗,沒有人影,處處安靜的詭異。南宮雄駐眉沉思,忽道“不好!”,衆人不及撤離,重重機關便羅網一般次第開啓。暗器劇毒困陷衆人,各門派傷亡慘重,青溪之水盡被染紅。
祈雨亭內,千影孑然而立,向身後恭敬侍立的秋伯道:“簫兒和欒兒安全送到秘洞了麼?”
秋伯一嘆,道:“二公子和獨孤小姐服了迷魂,一時半刻醒不來,老奴已安排了人手嚴密保護,絕無差池。”
千影點首,道:“你同他們一起離開。”
秋伯猛地擡頭,雙目淚光閃動,撲通跪倒在地,哽咽道:“老奴誓死追隨公子!公子留下,老奴絕不離開!”
千影回身,眉峰陡利,道:“你敢違抗我的命令?!你若是不走,休怪我下手無情!”
秋伯深深叩首,嚎啕道:“老奴寧願死在公子手中,也絕不離開!”
千影仰天,嘆息道:“秋伯,你好糊塗。”
秋伯起身,目光凝練而堅定,道:“老奴要陪着公子看到慕容家重建的那一天。”
千影傲然一笑,道:“這一天,馬上就要到了!”
被困三日後,武林各派急紅了眼,內訌不斷,相互廝殺,南宮雄與上官青雲聯合制止,未果。
再一日,各派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懼與危機,絕望之際,大批黑衣鐵甲的衛士突然涌入,兩名年輕男子與兩位年輕女子飛身落於西洲居閣樓四方檐角,佈下殺機。
兩名男子一執鐵筆,一執鐵弓,專刺機關要害。兩名麗顏女子一執玉簫,一執紅綾,過處草木花卉皆爲利刃,擋住機關暗器。手執玉簫的女子一曲清音,飛花片片,沾毒即化,曲罷,機關內奇毒皆銷。
衆黑衣衛斬破機關架構,將各門派人士從陣中解出,一身煞氣,尤爲凌厲,各門派既敬又畏,避之不及。唯獨南宮雄神色如常,似是意料之中,繼續帶領各門派向內衝殺。
八月初十,西洲居破,千影重傷,獨孤紅欒與文簫雙雙殺出,皆負重傷,千影目眥欲裂。上官青雲靈犀劍出,直刺千影,欲奪其性命,獨孤紅欒雙目泣血,文簫幾近瘋狂。千鈞之際,紫光大放,耀人眼目,消盡之時,千影消匿無蹤,衆人駭然。南宮雄盯着上官青雲靈犀劍上刺目的血跡,死死握緊了拳頭。
黑衣衛後,花顏蹙眉,向一側男子道:“池南,快去稟告教主,我們發現了文簫少主的蹤跡,還有……紫川……”
霓裳瞪了池南一眼,道:“紫川之事,不許向教主提起!”
花顏嘆息一聲,道:“也罷,池南,你便只言文簫少主之事,問教主如何處置。”
冰冷的水,一滴又一滴,順着洞壁淌下。
秘洞內,寒意徹骨,如覆霜雪。秋伯生了好幾處火堆,方纔攢出一些溫度。
獨孤紅欒接過秋伯遞來的熱水,餵給千影,道:“好些了麼?”
千影咳出幾口血,雙目乖戾,卻又抓狂般去搖晃昏死過去的文簫,嘶聲吼道:“簫兒!簫兒!你醒醒!”
獨孤紅欒一把扯住千影,幾乎泣不成聲道:“慕容風!你不要這樣!”
“慕容風!哈哈!哈哈哈哈!”千影狂笑,不顧傷勢,用力的晃着面前女子,似癡似狂,道:“欒兒,你告訴我,爲什麼我會敗給南宮雄和那幫廢物?爲什麼?!我不甘心!不甘心!”
獨孤紅欒痛苦的閉上雙眸,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從今以後,再沒有慕容獨孤了,你再也不要揹負這麼多仇恨了……”
“不行!”千影甩開獨孤紅欒,猛然起身轉向石壁,狠狠撞了過去,面容兇狠,道:“我要殺了南宮雄,殺了所有人!殺了他們!我要報仇!”
昏迷中的文簫嗆咳了幾聲,千影雙目泛光,一把衝了過去,一遍又一遍的撫摸文簫胸口,道:“簫兒,快點醒過來,和大哥一塊兒爲慕容家報仇,我們要重建慕容,征服整個江南武林!”
文簫微微睜開眼睛,滿是虛弱道:“大哥……”
千影大喜,道:“簫兒,你真的醒了!”
秋伯亦是鬆了一口氣,連忙道:“公子,二公子體質特殊,非常懼毒,剛剛不小心沾了機關裡的毒氣,若不及時清理,會十分危險。”
“什麼?”千影憂色重重,盯着秋伯道:“那還磨蹭什麼?!馬上準備銀針,我立刻幫簫兒排毒。”
秋伯面露難色,道:“公子,這裡哪裡會有銀針,現下大家都有傷在身,內力受損,無法爲二公子療傷,唯一的辦法便是採些解讀的草藥先壓制毒性,等出去以後再想辦法爲二公子解毒。”
獨孤紅欒點首表示贊同,道:“這是最好的選擇,我這便去尋藥。”
秋伯搖頭,道:“獨孤小姐傷勢也很嚴重,還是老奴去比較妥當。”
千影握緊獨孤紅欒的手,道:“讓秋伯去吧,他比你熟悉地形,且不容易引人注意。”
秋伯又往火堆裡添了些木柴進去,方纔向洞外走去。
秘洞之外,星垂峰壑間,萬籟俱寂,唯有草木之上的點點寒露冷人筋骨。
秋伯四下看了看,方纔扯了扯秘洞上方石壁間的一角白衣,低聲道:“少主子。”
雲軒飛身掠下,連忙作了個噤聲手勢,道:“秋伯,你小點聲音,要是讓哥哥發現我在外面,他會生氣的。還有,你怎麼出來了?”
秋伯滿是心疼,道:“少主子的傷怎麼樣?兩位公子與獨孤小姐重傷得厲害,老奴去採些草藥回來。”
雲軒探了探洞內情況,道:“文簫哥哥果然中了毒,可是,尋常的草藥怎麼可能壓制下去?還有,哥哥筋脈被震斷,若不療傷,會很危險。”
秋伯憂形於色,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們現在根本沒有能力療傷。”
雲軒想了想,道:“秋伯,天黑路滑,山裡不安全,還是我去給你們尋藥吧。”
秋伯打住雲軒的話頭,道:“上官青雲的劍刺得有多深,老奴心裡有數,少主子哪裡還經得起如此奔波?再者,恕老奴私心,這裡離不開少主子,各門派隨時可能找到此處,公子重傷,根本應付不了。”
雲軒點頭,道:“好,我知道,秋伯,你一切小心。”
秋伯依舊不放心,道:“外面天冷,少主子就那樣躺在石壁上會生病的,聽老奴一句話,還是去裡面避避吧。”
雲軒搖搖頭,道:“不要說了,我可不想被哥哥趕出來兩次,睡在上面很是舒服,我沒事,秋伯趕緊去辦要緊事。我在外面守着,不會出問題的。”
秋伯無奈,只得摸索着路向山後走去,雲軒看着秋伯背影漸行漸遠,方纔用力壓住傷口靠在石壁上喘息了一會兒,而後復又飛身掠上洞崖。
南宮府,南宮雄等不得下人們來開門,便神色匆忙的踢門而入。
尚未趕到門口的刀伯被這陣勢嚇了一跳,連忙迎將上去,替南宮雄脫下外衣,殷殷詢問道:“老爺,可是出了什麼事情?聽說西洲居內遍佈機關,困住了所有人,大少爺擔心的不得了。”
南宮平聞得動靜也連忙從廳內趕了出來,見南宮雄平安歸來,不由喜形於色,道:“父親,您總算回來了!孩兒都快要擔心死了。”
南宮雄一耳光將南宮平甩了過去,怒道:“廢物!”
南宮平不明所以,捂着臉道:“父親,孩兒——”
南宮雄一腳踢了過去,面色鐵青,道:“我讓你在家裡看緊軒兒,他人呢?!”
南宮平更加茫然,道:“軒兒一直在書房跟着子昭練字,我讓人盯得很緊,不曾出來。”
南宮雄瞪了南宮平一眼,急急向書房趕去,南宮平心裡狐疑不定,只得狼狽的跟了上去。
書房外,數名僕人打扮的暗探警戒十足,見南宮雄與南宮平同時到來,立即單膝行禮。
南宮雄擺擺手,示意他們起來,自顧推門而入。
書房內,南宮子昭伏在書案前,睡得正酣,恰恰擋住案後空空如也的椅子。
南宮平看着眼前的情形,大變顏色,結結巴巴道:“父……父親……這……怎麼會這樣?……”
南宮雄痛苦的閉上雙目,慨嘆道:“終究還是不能避免!真是造孽啊!”
南宮平上前將南宮子昭弄醒,亦是急得不行,道:“子昭,軒兒什麼時候離開的?”
南宮子昭顯然沉迷於夢境的成分更多,茫然的望着南宮平,道:“爹,大白天的,你說什麼呢?雲軒不就在那兒嘛,真是的,只有他捉弄我的份兒,我又不會欺負他。”
南宮平揪起南宮子昭的耳朵,氣道:“你給我睜開眼睛看看,人在哪裡呢?”
南宮子昭伸着手指繞了一圈,待指到前面的空椅子時,方纔清醒得跳起來,道:“臭小子!真的讓你跑了!”
南宮雄失力般嘆了口氣,神色惆悵的轉身向外走去。
南宮子昭見狀,連忙攔到南宮雄前面,道:“爺爺,都是孫兒不好,您別生氣,孫兒有辦法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