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的袖子一下帶翻了酒杯。
古語琴愁容間不禁綻出一絲笑:“二少爺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竟然連自己的事都不關心。也是,想來蘇老爺是不會天天將這樣的事掛在嘴邊,不像我爹……”
神色再次黯下去。
“是什麼時候?”
似乎有團陰雲罩在兩人的頭頂,隨時會滴落晦澀的雨。
“八月初八,好日。”
古語琴苦着臉,卻突然又起來:“二少爺不會怪我吧?”
“怪你什麼?”
“那麼多的女想要嫁進蘇家,不僅是因爲蘇家的財勢,二少爺的人品才學也讓人傾慕,而我……似乎太不識擡舉了。”
“古小姐言重了,我知道也是有難處的……”
古琴突然擡起眼眸。警惕地看着他。
蘇梓自覺說漏了嘴。卻又不知該如何岔開話題。倒是古語琴很釋然:“二少爺不必介意。其實我今天找你來也是打算告訴你地。”
她站起身。站在窗前。看着遠處地。嘆了口氣。
“我和烽凌從小便認識。也算是人常言地青梅竹馬。只是大清地覆滅帶來了不可預知地改變。有時真地很奇怪。明明認爲是與己無關地事。到頭來卻偏偏牽扯到自己。”她對着天上地雲苦笑:“我爹……自不必提了。我知道他也是爲我考慮地。只是……可能是我自己傻吧。”
轉過來。正對上蘇梓若有所思地目光。她淡然一笑:“二少爺現在會不會認爲我是一個不守閨門之儀地人呢?”
“若是你因了錢而舍了真愛地人。那倒是失儀呢。”
古語琴一怔,雖然她早就覺得蘇梓是一個深明大義之人可是此刻真的聽到他這樣講時仍舊是大爲震動。
蘇梓笑笑,也站起身,踱到窗前。
“之前我還以爲揚州的女子都是禁錮自己之人,甘願將自己活埋在所謂的婦德中,然後一生就這麼過去了。”說到這,他自然而然想到了包若蘅,心裡雖然仍舊有點疙瘩也不得不爲其嘆惋:“其實如果能夠選擇的話,爲什麼不選擇快樂呢?古小姐今日能坦然相告,足見心胸磊落,足令男子汗顏。”
“二少爺過獎了,只是逼上梁山,不得不爲。”
古語琴說的也是實話。
“既然如此,古小姐打算怎麼辦?”
“我……一時也沒有什麼主意,纔來找二少爺商議。”
蘇梓覺得出主意這事還是方浩仁比較拿手,但是這事對他講合適嗎?而且他可是一直竭力遊說他娶古語琴過門的。
“我想……若是二少爺堅決不同意,蘇老爺也是不會爲難的吧?”
古語琴咬着嘴脣難的說出了這個下下之策。
“實不相瞞,至今家父還沒有和我談起過婚事……”
古語琴不禁愕然:“可是婚書……聘禮都已經送過來了……”
“小姐,我們現在是要去找韋少爺嗎?”
冬兒坐在車上抖着繮繩。
金色的斜陽軟軟的鋪在曠野,淹過馬蹄的密草在微風的吹拂下水波般起伏着。如同裹着絲綢的輕巧馬車款款駛來飛幾隻隱藏在草中的小蟲。
“嗯,本來說好是下午的不想拖到這樣久。”
“關鍵是蘇二少爺太俊氣了,讓小姐捨不得離開吧?”
冬兒抿嘴偷笑。
“你這個丫頭,今兒嘴就沒遮沒攔的亂說,都怪我平日縱着你,一會可千萬要收着點。”
韋烽凌本來就脾氣暴躁,冬兒若是胡說的話是會給蘇梓帶來什麼麻煩。
“冬兒就不明白了,蘇二少爺哪點比不上那個韋烽凌了要讓小姐丟了西瓜揀芝麻。”
冬兒憤憤不平。在她眼中,溫文爾雅的蘇二少爺比那個動不動就瞪眼睛把小姐兇出眼淚的韋烽凌強上何止一千八百倍?
“冬兒不明白的。”
車廂內傳來一聲悠悠的嘆息。
“冬兒沒有讀過書ωωω.ㄧбk??.cn,的確不明白什麼大道理過冬兒看得清楚,蘇二少爺是個好人。而且,冬兒也看得出來,蘇二少爺也挺喜歡小姐的。”
“又開始胡說了!”
“冬兒纔沒有。那會接佛光的時候,小姐被人羣擠得東倒西歪,是蘇二少爺一直護着小姐,自己的衣服被人扯破了都不知道。”
“蘇二少爺的確是好人……”
“對了,說也奇怪,蘇二少爺竟然搖出一支空籤,也不知他求了什麼……”
“空籤?”
“嗯,小姐你的籤是什麼?”
聽小姐半晌不語,估計也不是什麼好籤:“唉,既然上天註定,不如就嫁給蘇二少爺吧……”
“冬兒,你這一天開口蘇二少爺閉口蘇二少爺,你是不是想……”
“小姐,”冬兒遭到揶揄,小臉紅成小海棠:“人家只是一門心思的爲小姐着想,小姐卻打趣我……”
“我打趣你?我可什麼都沒說啊,冬兒在想什麼呢?”
“小姐,”冬兒氣急敗壞:“我不理你了!”
車廂裡傳出古語琴壓抑的笑聲:“冬兒生氣了?不過冬兒也的確該考慮下終身大事了,等這事過去我和爹說一下…
“小姐,冬兒纔不會嫁,冬兒要永遠跟在小姐身邊!”
“冬兒,我記得這是戲裡的臺詞,可是似乎說這話的倒比小姐嫁得早……”
“小姐……今天真真是小姐在胡說了……”
冬兒說到這,突然喝住了馬。
古語琴的心猛的一震,似有靈犀的撩開窗上的紗簾探出頭去。
夕陽已坐在地,閃動着醉紅的臉,彷彿是輕吹了一口氣,將面前那人的影子長長的鋪在了地上着草葉的晃動搖曳着。
即便隔着這樣遠,即便是隻看到漆黑的身影,她也彷彿看到他正牽動冷峻的脣角,陰鬱上挑的眼角此刻也透出柔柔的笑意。僅僅是這樣看着,心便醉了。縱然籤文上曰“行人怨曰氣難吞,忽有災事勿近前。巢破林鳥無所宿,可尋深處穩安身”此刻,一切竟都不重要了。
她渾然不覺:己已經下了車,向着那個身影快步移去。
“小姐,”身後傳來冬兒的:“要記得早些回去啊。”
古琴沒有回答,她的耳邊只有風的輕吟。
看着那兩個身漸漸走近最後變作了一個,冬兒無奈的嘆了口氣。
“二少爺,怎麼纔回來,老爺都急壞”
李果開了門,一臉焦急。
“出了什麼事麼?”
蘇梓的腦中竟直接跳出了黑烏鴉般的魏韶釜。
“下午浩仁少爺過來了,送來了喜帖……”
什麼?浩仁要結婚了?
這倒大大出乎蘇梓的意料。
說話間經到了正廳,蘇繼恆正襟危坐,臉上還透着幾分喜色。
“爹……”
“浩仁等了你一下午,剛走……”
“浩仁他……”
蘇梓還是無法接受這一事實浩仁不是一直對夏雨潔念念不忘嗎?怎麼連個過程都沒有就要娶別的女子?是哪家的女子?
“呵呵,趕緊準備一下日你方伯父大婚……”
什麼?方伯父……大婚?
他終於依稀記起浩仁曾經說他爹要娶個十八歲的女子過門,浩仁現在八成是很苦惱吧,他甚至可以想象他這一下午坐立不安的樣子。
“本來早就要辦的,只是礙於蘇家正趕上喪事。現在百日已過,你方伯父才……唉,蘇方兩家的交情世代如此只可惜蘇家沒有合適的女子,否則……”蘇繼恆捋着鬍子感慨着。
蘇梓自然而然的想起了莫言現在在哪呢?轉而微嘆口氣:“要準備什麼嗎?”
“賀禮早已送去,明日我們只需及早趕去便是。本來浩仁今天就想讓你過去的你偏偏不在。喜事……”蘇繼恆捋着鬍子的手停了下,脣邊笑紋漸深:“我們蘇苑也要辦喜事了……”
蘇梓只覺父親似猛烈搖晃了一下。
……古語琴不禁愕然:“可是婚書……聘禮都已經送過來了……”
喜事?是他與古語琴的喜事嗎?
自始至終父親都沒有和他談過什麼喜事,這讓他覺得一切似乎不過是大家的猜測和自己的多心,他也懶得去琢磨,卻不想今天這事突然一下子掉到眼前弄了個措手不及。
“爹,我……”
“先去吃飯吧,明日趕早去方家。
”
蘇繼恆說着就起身走去餐房。
蘇繼恆在前面心情大悅,蘇梓在後面心事重重,他要怎麼開口拒絕這門親事?一個不留神,事情竟已發展到如此地步,如今婚書已下,聘禮已送,此時悔婚是不是……
此事雖然是古馳竭力促成,但父親畢竟同意了,還將一切定下,如果悔婚恐怕蘇家失利更大。本來就因爲蘇梓柯一事致使平家被魏韶釜驅逐而引得衆人不滿,若是再悔婚怕是有人會認爲蘇家依仗自身財勢與魏韶釜結盟將別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定會更難掩悠悠衆口。只是……只是爲什麼自己這個當事人一直被矇在鼓裡?若是沒有今天古語琴的相告,到了八月初八,他是不是就要直接被披掛起來去古家迎親了?
“梓今日好像有些不開心,都說你去見了‘故人’,不知是哪位故人呢?”
方月柔因爲蘇繼恆已經正式搬回房內,心情大好,竟然暫時忽略了梓簫的落水據說是和蘇梓有關,倒關心起他來。
蘇梓自進門就心緒雜亂,根本就沒聽到她的問話,倒是安雁不鹹不淡的接了過來:“聽說那是古家的馬車,古家的故人自然就是古語琴小姐了……”
古語琴這個名字倒是讓蘇梓有了點反應,他擡起眼睛,茫然的看了下安雁。
“時代真是不同了,想當年只是過門前相看一眼,有時這一眼都省略了,只是洞房之夜才第一次看見……”
方月柔感慨着,又忍不住覷了眼蘇繼恆,臉頰飛上兩朵紅雲。
安雁將一切看在眼裡,只覺一股酸澀直衝向嗓子眼,她死命嚥了回去。
“我不想娶古語琴!”
這話不知怎麼就溜出了口,引得心事各異的人齊齊頓了下,又齊齊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