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上官露早有了人選。【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ia/u///】
那是她一早就安排好的,盤算着將來可能會派大用處。
沒想到,最後竟用在太皇太后身上。
她握着一隻青玉光素菊瓣杯,在窗前站了一會兒,轉頭吩咐凝香道:“浣衣局裡那兩個丫頭還在嗎?”
“回娘娘的話,都在。奴婢一直留心看着呢。”凝香回道。
上官露‘嗯’了一聲:“最近天氣變得快,眨眼就起風了,這時節最容易傷風,你吩咐御前的人小心伺候着,那些身上不利索的先回避着,等休息好了,才能放到陛下跟前當值,省的把病氣傳染給了陛下。”
凝香眸中一動,道:“是,聽說福祿公公上夜的時候吹了風,的確是有幾聲咳嗽,眼下勤政殿裡當差的是寶琛。”
“另外宮裡有幾件衣服不知怎麼的,有些地方無端端的抽絲了,雖說是舊衣裳,可也是娘娘的貼身之物,浣衣局的人做事也太粗手粗腳了,待奴婢去把浣衣局的人叫過來問話。”
“好。”上官露擺下茶杯,在座上等着,一隻手搭在蓋着秋香色宮絛的憑几上。
沒一會兒,福祿到了,蝦着腰弓着背的給皇后請安:“皇后娘娘吉祥,奴才病了,本不該來皇后娘娘跟前叨擾,只是娘娘傳召,奴才唯有領命,望娘娘您見諒。”
“公公客氣了。”上官露神色淡淡的,“祿公公在陛下跟前當差,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不得有一絲馬虎,這麼多年來公公都沒有差錯,可見是既規矩又得用的人。所以本宮面前,公公不必自貶奴才,且站起來說話吧。”
福祿的脣幾不可見的顫了一下,道:“娘娘擡愛,奴才愧不敢當。不知娘娘急召,可有什麼吩咐?”
“也沒什麼。”上官露淺淺一笑,“就是見公公你成天忙得陀螺似的,分不開身,好在你徒弟眼下快要熬出師了,公公往後應該可以鬆泛一些了,本宮便想拜託福祿公公,若是得閒的話,煩請公公多去太皇太后那裡多走動走動。公公也知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總是嫌年紀小的伺候的不夠地道,你不一樣,你是宮裡的老人兒,爲人處事樣樣都熨帖,本宮想你勸勸老祖宗,多進一些蔘湯,對她的身體有好處。”
福祿心中一凜,忍住萬分的驚懼道:“娘娘,這……恐怕不妥吧。奴才一個御前的人……”
“有什麼不妥的?!”上官露冷下臉來,“難不成你還要本宮去陛下那裡討人?又不是要你從此以後去慈寧宮伺候,只是太皇太后上了年紀,愛和宮裡的一些老人說叨從前的事,纔想着讓福祿公公搭一把手,莫不是……連太皇太后也請不動福祿公公了?”
說話間,阿菡從殿外緩緩走進來,手裡提着一隻鳳首白釉刻花壺,低着頭默默的上前給上官露續了一杯熱茶。
福祿見狀,苦澀一笑:“娘娘大可不必如此,只要娘娘吩咐,奴才沒有不照做的。”
上官露看了阿菡一眼,吩咐她退下,抿了口熱茶,道:“福祿公公誤會了,本宮並沒有要挾你的意思。”
還說沒有要挾?
福祿的嘴角滲出一絲無奈,陛下是什麼性子他很清楚,湘嬪在他心中是沒什麼分量,可一個無辜的女孩子在他手裡喪了命,而且人家還是誕有龍裔的,認真追究起來,就算不要他以命抵命,他的日子也不會好過了。
福祿的背不由慢慢直了起來,一雙眼睛上下打量上官露,眸中精光乍現。
上官露嘴角噙着笑,宮裡人人都有畫皮,卻唯獨這個太監的畫皮做的最好,以假亂真,只是可惜,還是功虧一簣。
“公公你很忠心。”上官露的眸色落在茶湯裡,沉沉浮浮,“忠心到可以爲了你主子屢次三番的拉攏本宮,也可以欺上瞞下,給本宮使絆子,往陛下身邊送女人,一次又一次。本宮常想,你這樣爲他固然是好,可身爲一個宦官,未免太擅於玩弄權術了,難道就不怕爲陛下惹來麻煩,壞了陛下名聲?!”
福祿道:“娘娘所說的事,全都是奴才分內的事,奴才是陛下的奴才,自然處處爲陛下着想,爲陛下分憂,任何可能傷害到陛下的,奴才一定披荊斬棘,替陛下去除。任何教陛下憂心的,奴才也一定想盡一切辦法讓陛下舒心。”
“娘娘今日既然開門見山,那麼奴才也不和娘娘兜圈子了。敢問娘娘,您要奴才辦事,可以。但奴才憑什麼相信娘娘你所作的這一切都不是爲一己之私?”
上官露坦蕩蕩看着他:“那你說本宮在其中能有什麼私心?”
福祿道:“娘娘是聰明人,勿須奴才多言。”
上官露‘哦’了一聲,福祿是擔心他替自己辦成了事之後,陸家徹底垮臺,太皇太后又死了,宮裡再沒有可以制衡她的人,她到時候橫行無忌,誰來管?
想着想着,她不禁輕輕笑起來:“隨你怎麼想吧,本宮無意於你多說。橫豎你做也要做,不做也得做。”
還有的選嗎?
福祿長嘆一聲,懊喪的垂頭。
坦白說,除了華妃,陸家差不多是所有人的敵人,助上官露一臂之力並沒什麼不可以,他怕的是上官露另有所圖。
他陷入沉思,上官露也有足夠的耐心,坐在那裡慢慢的飲茶,她知道,福祿這樣的奴才,早就修成了人精,把柄在她手裡,遲早有一天發作出來,可現在發作和將來發作,中間有個時間差。他可以趁着這個空檔,再過上一段好日子,要麼爭取做一些給自己脫身的準備。但是現在就和她槓上,無異於失去一切可能。
她甚至可以當下就處置了他,先斬後奏,然後和皇帝說一聲就好了。
上官露的手指輕輕釦着護臂,漫不經心道:“再說了,公公不是自詡願意爲陛下上刀山下油鍋嗎?那麼爲陛下清君側,是一樁大功德,但凡是個忠僕,就應該主動請纓,斷然沒有推拒的道理。”
福祿終於認命,垂眸道:“是,能爲陛下清君側,奴才義不容辭。”
上官露滿意的頷首:“福祿公公果然爽快。只是,還有一件事,本宮始終不是很明白。”
“娘娘請說。”
“你與湘嬪無冤無仇,何必害了她性命?既然要了她的命,就該將延禧宮上下封口,你卻留下兩個證人落在本宮手裡,本宮不拿捏你,不代表別人不拿捏你,你這豈不是挖坑給自己跳?”上官露單手撐着額頭。
福祿緊抿着脣,半晌開口道:“娘娘您信命嗎?”
上官露有些躊躇:“說不好。”
“奴才信。”福祿道,“人生來就分三六九等。不管咱們怎麼說上天是公平的,可上天他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來王侯將相,有的人生來流落街頭。奴才這條命賤,賤的跟地上的泥一樣,是個人都能踩一腳。所幸遇見了貴人,這一生才能在宮中求一隅平安。”
“湘嬪,她與奴才是一樣的人。她被主子利用,但她甘心被利用,奴才看她委實可憐,一時動了惻隱。可她向老天索要的太多,要的超出她不能承受的,所以她背後的人不能容她,她在後宮也沒有出路。與其人不似人的活着,日日被別人糟踐,倒不如給她一個痛快,來世投個好胎。”
上官露聽完,在心中冷笑,殺人就是殺人,還非要把自己的行爲米分飾、美化的多正義,搞得湘嬪被他殺了還應該反過來謝謝他似的!既然說他和湘嬪是一樣的人,那他又有什麼資格決定湘嬪的生死?要殺,也該由皇帝說了算,幾時輪的到他!說穿了,還不是因爲湘嬪是靠着他的舉薦承了恩寵,但是生下了孩子後並沒有好好禮遇他,反而將他的勸解拋在腦後,太監嘴上不說,心裡暗恨,便尋機殺了湘嬪。且是人都知道皇帝不喜歡湘嬪,對於湘嬪的死,不會太過悲慟,當然就無意深究。
上官露耷拉着眼皮道:“公公心懷慈悲,看來找公公來做這趟差事的確最合適不過。”
“一來,公公剛纔不是問我存的什麼心嗎?本宮現在就可以回答你,這事,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吩咐的。老祖宗受盡病痛折磨,日夜難安,就像公公之前說的那樣,想要一個徹底的了結,好早日重回仙班。公公適才那番話,聽得出頗爲憐憫湘嬪,才肯助湘嬪解脫,那麼對老祖宗的心情,公公想必也能理解一二吧!二來,福祿公公不是一般人,本宮不妨和公公你交個底,你打小服侍陛下,與陛下之間的情誼宛如親人,本宮想着,即使有一日,東窗事發了,公公也大可推說一無所知,只是過一道手罷了。別人這樣說不行,公公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陛下會網開一面,留下公公性命。可本宮要是交由其他人辦,譬如說張德全,寶琛,福貴……先不說他們可不可靠,單是陛下那頭,就絕對饒不了他們。老祖宗心善,不想拖累其他人下水。福祿公公是陛下的忠僕,可以爲陛下生,可以爲陛下死,那麼爲陛下辦這件小事也是易如反掌了。”
福祿輕輕一哂,事已至此,多說無益,當下應承道:“是,伺候太皇太后是奴才的福氣,奴才一定竭盡全力,不負皇后娘娘所託。”
上官露給逢春使了個眼色,逢春伸出手禮貌的送福祿出去,凝香則一個閃身躲進夜色裡,一路跟着福祿回值房,發現他與換班的禁衛軍在甬巷裡險些撞到一起,黑燈瞎火的,凝香眯着眼看了一會兒,那撥禁衛軍去的方向是重華宮。
是時上官露獨自一人搬了一張小凳子坐在窗下,輕輕支開木櫺,天上有一輪殘月,她露出疲色來,側頭靠在窗櫺上,自言自語道:“我終歸是又毒又可恨……”
皇帝到的時候,特意沒讓人通傳,壓着步子躡手躡腳的進了內殿,意外的見到這副場景,她枕着自己的手臂,頭斜靠在那裡,闔着雙目,眼角溼溼的。
他小心翼翼的將她抱起,送到榻上的時候,不經意間,聽到她呢喃的說着夢話:“連我自己都不喜歡……自己,誰還會喜歡我呢。”
他心上一陣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