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兩個白衣少年匆匆走出客棧，快步向一輛馬車奔去。突然，迎面撞過來一個身影把後面的少年撞的一個趔趄，好在他反應迅速，扭身跨出一步，馬步扎穩立即穩住了身形。他毫不猶豫的回手一掌向對方揮去，想要還擊，卻被前面的少年封住手掌，溫言勸說：“阿勳，算了，他只是一個孩子。”
這時候被叫做阿勳的少年才才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身影，收回手掌咧嘴笑了：“還真是一個小丫頭片子！算了，不跟你計較了！”說完轉身剛要上車，猛然感覺後腰發冷，他趕緊運氣護住腰身，反手鉗住對方的手，忍不住痛斥對方：“你個不識好歹的小丫頭片子，是你先撞上小爺的，小爺不和你計較已經夠寬宏大量了，你居然還敢偷襲小爺。”
面前的小人被鉗住雙手，忍着劇痛，滿眼含淚毫無懼意的怒目相視。看着眼前稚氣未脫又倔強的臉，阿勳終究於心不忍，也忍不住好笑：“吆嗬，小丫頭片子，年紀不大居然會江南姚家的穿雲掌。說，你是姚家的什麼人？”
眼前的小人兒雖然痛的滿眼是淚，但依然毫無懼意，狠狠瞪着阿勳：“你賠我的風車。”
阿勳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下，只見一個用五色彩紙製作精美的風車被踩的支離破碎，這時他才明白麪前的人爲何會死死的纏住他不放。他忍不住哂笑：“我說你個小丫頭片子，我還以什麼大不了的，就一個風車你至於這麼跟我玩兒命嘛！”他隨手掏出一把銅錢塞到面前的小人兒手裡，拍了拍了她的頭溫言說道：“拿着吧，可以買很多風車。踩壞你的風車是我不好，可我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別生氣了，去玩兒吧！”
眼前的小人兒滿臉漲紅，把手裡的銅錢扔到地上，不滿地嚷道：“誰要你的臭錢？這個風車是五哥給我做的，去哪裡也買不到！”
阿勳哭笑不得：“那你去買彩紙讓你五哥再給你做個不就好了嘛！不然你想怎樣？”話音剛落，一陣凌厲無比的掌風襲來，伴隨着一聲大喝：“哪裡來的毛頭小子？竟敢欺負我家公子！”阿勳閃身躲過，剛要還手，車裡的人已經飛身躍出，一腳封住對方的掌勢，然後翩然落下，站定後不滿的看着對方，冷冷的說道：“姚家的人可是越來越有出息了，竟然對一個孩子動手。”
剛剛過來的人看清楚面前這個氣度不凡的人，馬上就跪下了：“戚將軍，是在下冒犯了！”
戚將軍揮了揮手，緩和了臉色：“起來吧，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小孩子之間打鬧。”隨即仔細看了看眼前的人，冷冷的一笑：“姚家的穿雲掌獨步天下，你不思報國安邦，竟然給他人做了鏢師護院，想必你的先祖泉下有知，也會感覺顏面無光。”
面前的人緩緩站起，歉然一笑：“戚將軍高義，怎是我姚庚年可以比肩的。庚年一介武夫，雖然不能全家國大義，但是知恩圖報還是懂得。葉家老爺對我有知遇之恩，對我姚家恩比天高，莫說是做鏢師護院，就是當牛做馬也是應該的。”
正在說話間，衝過來一位衣着光鮮的少年，拉起那個小人兒，一臉的關愛，卻略帶責備的說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走路要慢一點，是不是又撞到人了？”
面前的小人這時再也控制不住了，癟着小嘴哭了出來：“是他沒長眼睛，把我的風車都撞壞了，我要他賠！”
面前的少年立時滿臉不悅，斥責了一句：“霜兒，不可造次。風車壞了五哥可以重做，但是千萬不能亂髮脾氣。”隨即向戚將軍等人道歉：“舍弟頑劣，葉宏宸帶舍弟向列爲致歉，還請列位包涵。”
阿勳忍不住撲哧一笑：“一個小丫頭片子，不好好教教女紅女德，非得扮男裝裝神弄鬼的，還舍弟！”
戚將軍忍不住出言責備：“勳兒，不可胡說！”阿勳看戚將軍面色不悅，趕緊住嘴，面帶窘色的往一邊躲了躲。
被叫做霜兒的看着好笑，頓時笑魘如花，一掃所有的不快，拉着五哥的衣袖開心的說道：“好了，五哥，我們回去吧！我餓了，要回去吃娘做的馬奶糕。”
葉宏宸剛要抱起霜兒，遠遠的看見自己的的小廝竹哥兒跑了過來，葉宏宸趕緊喊了一聲：“竹哥兒，我在這裡，找我有事嗎？”
竹哥跑得大汗淋漓，拉着葉宏宸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五爺，你趕緊回去吧，老爺出事了！”
葉宏宸大驚失色：“出什麼事了？”
竹哥兒看這麼多人，拉着葉宏宸說道：“五爺，咱先回去，我邊走邊和您說。”
葉宏宸當機立斷：“也好。”他回身對戚將軍施了一禮：“戚將軍，在下告辭。”又把霜兒遞到姚庚年的手上：“姚叔，你把霜兒給瑛姨送回去。跟瑛姨說，我抽空去陪霜兒。你回頭也趕緊回來。”
竹哥兒趕緊插嘴：“老爺說了，讓八小姐也一起回去。”
葉宏宸有些駭然，趕緊抱起霜兒向家裡趕去。
二
看見葉宏宸回來了，守門的趕緊迎了出來：“五爺，您可回來了，趕緊去看老爺吧。”然後看了看霜兒欲言又止。
葉宏宸顧不得這些，急急的隨着守門的進到了父親的臥房。只見父親蜷縮着身體，痛苦地支撐着。瑛姨呆呆的站在牀前，面如死灰。他在路上已經聽竹哥兒說了，父親腿部的舊疾這次有些兇險，一直血流不止，恐怕凶多吉少。他趕緊伏在牀前，強自鎮定擠出笑容說道：“爹，兒子回來了，大夫馬上就來，都兩年了，這次您一定還會撐過來的，會好的。”
葉老爺冷汗涔涔的喘息着：“宸兒，撐不過去了，爹心裡清楚。葉家，”他努力的伸出一隻手拍了拍自己的兒子，欣慰的說道：“以後就靠你了，也只有你堪當大任！”他環顧了下滿屋子的人，最後的眼光落在瑛姨的臉上，滿含歉意：“瑛妹，你和霜兒以後就跟着宸兒生活吧！宸兒生性仁厚，萬萬不會薄待你們母女。”
瑛姨微微搖了搖頭，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老爺，你就不用牽掛我們母女了，我有來處，自然會有去處。”
葉老爺微微點了點頭：“也好，回去也好，那裡天高雲淡，只是我不能再陪你回去了。”
葉老爺的眼前有些模糊，漸漸的失去了意識。葉宏宸感覺爹的手越來越無力，有些着急的看向門外。竹哥兒帶着大夫匆匆的走了進來，對葉宏宸說道：“五爺，大夫來了，趕緊給老爺看看。”
屋裡一片肅靜，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結果。
大夫診完脈，望着葉老爺毫無血色的臉，眉心擰成了疙瘩。他伸手輕輕的掀開棉被，葉老爺腿部包裹的如面盆狀的棉絮已經微微殷紅。儘管葉老爺已經毫無意識，可出於大夫的習慣，他還是對屋裡的人說道：“大家先出來吧，屋裡人多，不利於病人的歇息。”
來到廳堂，葉宏宸迫不及待的追問：“大夫，我爹怎麼樣？”
大夫搖搖頭，歉然的說道：“對不住，五爺。老朽醫術淺薄，葉老爺的身體，老朽無能爲力，五爺是不是另請高明。”
葉宏宸擺了擺手，哽咽着說道：“算了；爹的惡疾已經多年了。您是當世的高人，憑您和爹的交情，要是連您都束手無策了，那爹......”大夫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葉老爺經常跟我誇你，說你像他。這葉家家大業大，以後可就要靠你了。”
葉宏宸趕緊擦了一把眼淚，打起精神：“我懂，我不會倒下。”
大夫微微笑了：“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葉老爺的身後事還需要你仔細辦好，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葉宏宸打起精神，囑咐竹哥兒把爹的壽衣壽材定好，他親自守在爹的牀前寸步不離。他在期待，爹醒來後會象以前一樣和他說說話，會教他一些經商之道。
瑛姨領着霜兒來到了房裡，輕輕地問他：“宸兒，你爹醒來過嗎？”
他搖了搖頭，揉着發麻的腿站了起來。關切的說：“瑛姨，您和霜兒還是歇着吧。霜兒還小，不能讓她跟着受累。況且爹已經這樣了，就是咱們都守在這裡，也只是多兩個人受累。”
瑛姨慈愛的撫摸着葉宏宸的頭：“霜兒小，你也不大，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卻要承擔整個葉家的責任。我們也幫不上你什麼，只能過來陪陪你。”她頓了頓說：“宸兒，霜兒小，以後你一定要照顧好她，讓她有一個安身之處。”
葉宏宸語氣堅決：“瑛姨，你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在，我定會想盡辦法護你和霜兒周全。”
三
天漸漸的亮了，葉宏宸面對着爹的屍體已經坐了兩個時辰。他是爹指定的葉家當家人，他不能倒下，葉家還指着他支撐。竹哥兒進來了，悄聲問他：“五爺，老爺的身後事已經都準備好了，要不您先眯會兒眼，我來守會兒老爺。”
葉宏宸搖了搖頭，平靜的說道：“不用了；去通知各房，老爺過世了。”
葉家的靈堂很快佈置好了，瑛姨攥着霜兒的小手，慈愛的說道：“霜兒，給你爹磕頭。以後爹孃不在身邊，你記住，一定要聽五哥的話，知道嗎？”
霜兒眨巴着眼睛，不解的說：“娘怎麼會不在？娘要去哪兒？是和爹一起去躲貓貓嘛？”
瑛姨幽幽的說：“不是，爹一個人太冷清了，娘不放心。”
靈堂上哀嚎一片，一個滿臉淚痕的婦人指着瑛姨厲聲呵斥：“來人，把這個妖孽給我趕出去；要不是她，老爺怎會染上惡疾。”
霜兒聽見有人對孃親出言不遜，毫不猶豫的厲聲回嘴：“你纔是妖孽！你憑什麼罵我娘？”
婦人聽見霜兒居然敢回嘴，更加惱羞成怒：“反了，反了！怎麼說我也是老爺明媒正娶的夫人，你居然敢跟我頂嘴！來人，把這兩個妖孽給我亂棍打死。”
“慢着”葉宏宸一聲斷喝：“現在，我是葉家的當家人，霜兒是我葉家的孩子，瑛姨是霜兒的孃親。爹的屍骨未寒，誰要是敢對她們下手，別怪我翻臉無情。姚叔，鏢師們都在吧？”
姚叔朗聲回答：“按五爺的吩咐，所有的鏢師都在院中，只聽五爺的吩咐。”
大夫人悽慘的一笑：“好，真好！老爺不在了，我這個大夫人更沒人放在眼裡了。老爺，我跟你一起走吧！”她向棺材角撞了過去。瑛姨眼疾手快，飛身擋在前面，抓住大夫人的衣裳丟了回來。
大夫人的兒子頓時勃然大怒：“老五，你就是這麼當家的？葉家的當家人屍骨未寒，葉家的大夫人就受此折辱，她名義上也是你的嫡母，你竟然放任這個妖孽在這裡撒野，成何體統？好，你們不仁，休怪我不義。各位族老聽着，這個妖孽來歷不明，不懂禮儀廉恥，爲禍葉家，請各位族老作主，把這個妖孽和她所生的孽種趕出葉家。”
葉宏宸忍不住有些焦慮，對這些葉家族老，他總不能讓鏢師把所有人都關起來吧。他剛要張嘴，只見瑛姨拿出她隨身佩戴的彎刀，抵在自己的咽喉處，厲聲大喊：“大家聽我一言，不管我是誰，我來自何處，我所生之女也是葉家之人。葉家富甲天下，如果連一個孤女都容不下，傳出去恐遭天下人恥笑。至於我，老爺對我情深意重，他有我一個人陪伴也就夠了。”話音剛落，咽喉處已然殷紅一片，她的身子緩緩的倒了下去，眼中模糊一片，看向自己的愛女。
遭此變故，屋內的人一片愕然，有些回不過神來。只有霜兒挪動着小小的身軀走過去，用稚嫩的小手捂住孃親的脖子，柔柔的說：“孃親，你出血了，霜兒給你捂住，幫你吹吹，你很快就會不疼了。”回過神來的葉宏宸走上前，抱起霜兒，柔聲哄她：“霜兒乖，霜兒不哭，瑛姨累了，咱們出去好不好？”
霜兒踢打着葉宏宸，哭喊着：“我不走，我要陪着孃親和爹......”
看着狼藉一片的靈堂，葉宏宸面沉似水，大聲喝道：“姚叔，讓所有的鏢師進來，誰要再敢擾亂靈堂，就把他趕出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