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滄桑②
當天黃昏,蘇正帶着易容之後的宗謀和霓朵出了昕王府。
他們沒有走大門,而是由秘密通道離開的清湖小院。
蘇正知道,王府正門始終有人在監視,——那些素日裡一點東西都賣不出去的小販,便是最可疑的人。
此時的宗謀,是一個老者的樣貌。
花白的頭髮,花白的鬍鬚,雞皮鶴髮,老態龍鍾。
加上他眼不能視物,走起路來不那麼利落,就更像一個身體孱弱的老頭了嗄。
而霓朵,則裝扮成了一個年輕小哥的模樣。
梳着半編半散的長髮,一身白衣。
雖然身材矮小,卻是個帥氣的小哥。
——她自己並不知道爲何要打扮成這樣,應該是下意識的。
然,看在蘇正的眼中,卻覺得十分熟悉。
因爲這就是宗謀盲眼之前的樣子。
只是,他的眼睛看不到之後,爲了避免麻煩,就再也沒有梳這種髮型。
今天的女子,又回到了曾經在昕王府小住時的那個樣子。
那時候,宗謀經常會帶她出去遊玩。
他們兩個的裝束和髮型都是這般模樣。
看見熟悉的樣子,蘇正便感慨良多。
老天總是折磨人,雖然讓他們二人重逢,卻已是物是人非。
三人從秘密通道出了王府之後,坐着馬車直奔城門口。
馬車是纔買的,沒有僱車伕,蘇正自己權當是車伕了。
倒不是捨不得那點錢,而是不希望有多餘的人蔘與其中。
這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
蘇正雖然沒有刻意易容,卻也是做了僞裝的。
他換了平素不曾穿的衣裳,戴着草帽,帽檐壓得很低。
馬車勻速前行,車伕雖然表情淡定,餘光卻不停地瞟着街市兩旁的人。
他得時刻保持警惕,一旦察覺不對,馬上採取措施。
車上的兩個人倒是悠哉許多。
雖然都不說話,卻各自懷着對出城後的憧憬。
女子想着,到了男子所說的那個“外域”,是不是就再也沒有矛盾紛爭,就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到那時候,或許她的記憶會回來。
又或者,她還能夠開口說話呢!
這麼想着,心裡就痛快極了。
而宗謀,似乎能夠感受到女子的快樂。
他的臉上一直帶着笑意,那是一種滿足的,沒有任何牽掛的笑。
馬車就這麼一直往城門口的方向行駛,車上的人兒心情越來越迫切。
然,趕車的人卻覺得情形不太對。
今日街市兩旁的商販爲何都不做買賣了呢?
每個攤位前都沒有客人。
這實在是讓人覺得有古怪。
但已經走了出來,蘇正覺得,只要沒有發生正面的打鬥,就還得繼續走下去。
眼看着就快要到城門口的時候,懸起的心纔算是徹底放下。
遠遠地,就看見那個熟識的城門官正在翹首期盼。
到了近前,蘇正勒緊繮繩,預備下馬車跟對方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眼尖的他忽然發現,城門官的眼神不對。
遲疑的一瞬間,又看見城門官在衝他眨眼。
那是一種焦灼不安的表情,好像在暗示他什麼。
旋即,蘇正假裝整理綁腿,以餘光打量着周圍的環境。
跟街市上相似的是,一向熙熙攘攘的城門口此時竟然沒有人進出。
通常情況下,郊外的小商販都會趕在天黑之前出城,這個時候應該是出城的高峰。
今天實在是太反常了!
難道……
蘇正的心裡有了一個懷疑。
他在猶豫,要不要下車去跟城門官交談。
可是,看對方的樣子,似乎情況不對頭。
就在他踟躕不前的時候,城門官竟然快步走上前來。
速度十分快,快得讓人意想不到。
“快走!”走到近前之後,城門官低聲說道。
未及蘇正反應過來,城門官伸手在馬屁股上“拍”了一下。
這看似輕輕一拍,卻讓馬兒受驚,竟嘶鳴着騰起前蹄,隨後瘋狂奔着前方跑去。
這個突發狀況不僅讓蘇正驚愕,就連城門附近的兵士也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待到蘇正意識到城門官是讓他快走的時候,便迅速抓住繮繩,繼續狂抖着,往敞開的城門衝去。
就在此時,守城門的士兵也反應了過來。
“攔住馬車——,活捉車上的人——”一個身着兵士服的人對着幾個士兵大聲喊着。
仔細打量,喊話的人竟然是內衛司的首領。
就在他喊完之後,城門口倏然集合起了不下一千人。
蘇正根本來不及想太多,只有拼命驅車往城外奔跑。
被城門官用鐵釘刺傷臀部的驚馬一門心思就是往前奔,遇見了阻攔的士兵,便尥起蹶子踢飛對方。
連續踢飛了兩個人之後,馬兒的身上也捱了兩刀。
疼痛使得它更加想要逃離這個危險的境地。
再度撞翻幾個士兵之後,馬車終於成功地衝過了城門。
“趕緊追——”內衛司首領意識到情況不妙,便翻身上馬,同時喝令衆人一同去圍追堵截。
皇上已經下了聖旨,如果他抓不到馬車上的人,他就得提頭去見。
而爲了讓屬下們能夠鞠躬盡瘁地完成這個任務,他也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那就是,如果讓馬車上的人逃走,所有人都得受死!
人的性命是最重要的,金銀財寶跟保命相比,簡直一文不值。
遂,當士兵們看見馬車出了城門,一個個也都急了。
加上首領呼號着讓衆人去追,於是乎,翻身上馬,緊追上去。
一千來號人,不是每一個人都有馬匹的。
有坐騎的大約也就一百多人。
可即便如此,那些沒有馬匹可騎的還是跟着狂奔了一段距離。
——總得做點什麼,不然可能會死得更慘。
馬車在瘋了一樣地奔跑,車上的人兒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宗謀在女子的攙扶下往前挪着身子,撩開車簾,跟蘇正對話。
“蘇兄,是不是我們的身份被發現了?”聲音很大,因爲行進間噪音隆隆。
“具體情況還不知曉,但我們現在確實是在被追殺。”蘇正言簡意賅地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霓朵聽見之後,小手緊緊地握住了宗謀的大手。
旋即,在他手心裡寫下幾個字。
“停車,讓我下車,你們快走!”她“說”道。
“別犯傻了好嗎?”男子的神情有些不高興,“你覺得我們會那麼做嗎?再說,就算你下車,他們還是會追截我們的。”
女子忖了一霎,鬆開了他的大手。
然後,來到車尾,把後面的簾子掀開一道縫,往外面張望着。
百十來號騎兵正在追趕他們,且因爲騎馬的速度比較快,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了。
她焦灼不安地放下簾子,又來到男子身邊。
“求求你,讓我下車!”在他手心寫道。
“不行!你趕快死了這條心吧!”這回,他真的發火了。
霓朵決定,放棄勸說,用行動來實踐自己的決定。
她又打開了側簾往外面看了看,馬車速度雖然快,但兩側都是才發芽的荒草叢。
如果跳下去,掉在草叢上,想來不會有性命之憂。
等掉在草叢上之後,她再用最短的時間爬出草叢,到路中間,攔住追兵,那麼,就能夠給馬車充足的逃走時間。
不過,這一切都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她跳車的時候,一定不能被宗謀察覺到。
蘇正在前面駕車,根本顧及不到車子裡的狀況。
她只要瞞得過男子的耳朵,就能夠成功實施計劃。
如此,他們纔可以心無旁騖地逃走。
等到他們發現她已經不在車上的時候,馬車已經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女子覺得,這個方法還是可行的。
遂,她把側簾完全撩開,打量着側面窗口的寬窄。
還好,這個大小足夠她鑽出去了。
接下來,就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跳出去。
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女子的心也隨着將要跳出馬車而越跳越快。
她偷看着宗謀,只見他還是滿臉的怒色。
這個時候,霓朵忽然有了一種猜測,那就是他們之前並不是舊識那麼簡單!
或許,他們是真正相愛的一對男女。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夠在兇險來臨的時候,爲對方着想。
有了這麼一個猜想,女子的心便感受到了強烈的暖意。
當初淳王爺說他和她是兩情相悅的,她原本就不那麼確信那件事的真實性。
此刻,她寧願相信淳王爺是在撒謊。
而真正和她兩情相悅的,是眼前這個盲了雙眼卻還拼了命要保護她的男人!
能夠用自己的自由乃至於性命來換取這個男人的平安,她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好想衝上前去,在男子的臉上輕輕地吻上一下。
可是,時間不允許她這麼做。
再者說,如果她有了這個反常之舉,他一定會懷疑她是否要採取什麼行動。
爲了完美地實施計劃,她不可以做任何事情
。
終於,宗謀又撩開了簾子,好像要跟蘇正研究對策。
就在男子把頭探出去,而駕車的男人剛要回頭的一霎那,女子敏捷地從側面窗口鑽出,跳向了路邊的草叢。
後面正在追趕馬車的內衛司首領遠遠地看見有一個白色的影子從馬車裡飛了出來。
那影子好像一朵雲彩似的,輕飄飄的。
旋即,他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馬車裡怎麼會有云朵飛出來呢?
一定是自己花眼了。
而那朵飛旋而出的雲彩,躺在草叢之中,卻沒有辦法爬到路中央去。
在墜地的一霎那,她的小腦袋瓜撞上了草叢裡的一塊石頭。
差不多在追兵路過她身邊的時候,她就已經暈厥了過去。
當她醒過來之後,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看了看天空的月亮,大約已經是子夜時分。
掙扎着爬出了草叢,女子來到了官道上。
前後左右沒有一點聲音,就連狗吠聲都沒有。
頭很疼,昏昏沉沉的。
“我怎麼會在這裡?”她輕聲呢喃着。
舌頭有點笨拙,說出口的話聽着是含混的。
就在這一瞬間,女子忽然驚呆了。
“我會說話了?”口齒不清地問道。
“是的……”自問自答。
揉着額頭上的血腫,四處張望着。
“這裡是哪兒啊?”
這一次,沒辦法自問自答了。
隨便選擇了一個方向,糊里糊塗地往前走着。
然,腦子裡斷斷續續出現的畫面卻讓她倏然停住了腳步。
“貝御風……?他在馬車裡做什麼?”驀地,想到了男子。
隨後,便有各種不同的場景在眼前劃過。
滿目綠色的清湖小院。
血腥的玉闊國皇宮。
玉闊國郊外的營地。
行軍的途中。
夏國皇宮。
去往夏國的途中。
玄清庵的後院。
等等等等,凡此種種,都是她落過腳的地方。
終於,一個事實擺在了她的面前。
“我……,恢復記憶了?”不太確信地問道。
雖然沒有回答,心中已然篤定了這個想法。
那些記憶碎片告訴她,她真的已經恢復了記憶。
不僅能夠開口說話,還找回了失去的記憶,這讓她有點想要歡呼雀躍。
可是,當回想起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她就快樂不起來了。
——貝御風竟然盲了。
不對,記憶之中,當初在夏國的時候,南錚不是興高采烈地跟貝傲霜嚷嚷、說貝御風已經死了嗎?
難道他是詐死?
是因爲眼睛盲了才詐死的嗎?
她的心痛了起來,只因想到他變成了盲人。
倏然又想起了昕王妃。
他的眼睛看不見了,現在正是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
爲何他身邊只有蘇正,而沒有那個女人的身影呢?
難道她嫌棄他變成了瞎子?
可是她看起來不像是那樣自私的人啊!
這麼猜測的時候,她才發覺自己還惦記他,而且,從來就沒有放下過。
他們爲了她,竟然從昕王府出來,涉險出城。
這讓她覺得,他對她並不是那般絕情。
既然如此,她就不能對他們置之不理。
她跳車之後,那些追兵沒有發現她,應該是一路追着馬車去了。
霓朵猜想着那兩個人的狀況,心裡漸漸不踏實起來。
男子雖然功夫不錯,可畢竟眼盲。
蘇正又是個半吊子,武功底子僅僅比她強那麼一丁點。
越想越不放心!
就在她準備辨別方向的時候,忽然聽見了迎面而來的馬蹄聲。
聲音很響亮,看樣子絕非一兩匹馬。
會不會是追兵?
這麼想着,女子趕緊躲到了路旁的草叢裡。
儘管天黑,可是她有夜視的能力。
只見百十來號騎兵由遠及近。
雖然騎速很快,但她還是辨認出,他們之中並沒有被綁縛或者受傷馱在馬上的人。
換言之,那兩個男人不在他們中間。
這就讓女子歡喜又憂傷起來。
歡喜的是,那對主僕很有可能已經逃離。
憂傷的是,他們也可能已經被這些惡人給殺害了。
霓朵躲在草叢中,直到馬蹄聲遠得幾乎聽不到,這才從裡面爬出來。
旋即,她迎着馬隊前來的方向走去
。
因了之前下過兩場雨,郊外官道上的泥土並沒有全乾。
如此,馬車留下的車轍印便有跡可循。
除了雜亂無章的馬蹄印,車輪的痕跡十分明顯。
就這樣,霓朵順着最新的那兩道車轍,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趕路。
——————蛐蛐分割線——————
玉闊國,皇宮,皇上的寢殿。
房門被敲響的時候,貝傲霜並未入睡。
他只是靜靜地躺在榻上,等候消息。
敲門聲響過之後,貼身太監入內。
“啓稟皇上,內衛司首領求見!”聲音不大,絕對是斗膽稟報。
貝傲霜聽了,一個躍起。
隨後,赤腳來到了外間。
內衛司首領見他出來,趕忙下跪問安。
“起來說話!”男人坐在了軟榻上,乜斜着一臉風塵僕僕的下屬,“說吧!”
“回稟皇上,昕王爺主僕已然墜崖身亡!”首領拱手說道。
貝傲霜蹙起眉頭,“什麼?墜崖身亡?就不能有個新鮮點的說法嗎?”
很明顯,對這個結果十分不滿。
據說,那貝凌雲就是被夏國人逼得墜崖身亡的。
怎麼貝御風還是這麼個死法?
難道除了墜崖身亡,就沒有別的辦法能弄死他們?
“皇上,微臣親眼看着昕王爺他們乘坐的馬車掉落山崖……”
“什麼?”男人打斷了首領的話,“他們乘坐的馬車掉落山崖?那蕊妮呢?蕊妮是不是也在上面?”
問話的時候,手心發涼。
首領支吾着,“從他們三人上了馬車到逃出城,一直就沒有離開我們的視線。想來……是的,蕊妮姑娘也在馬車上呢!”
這個時候,就見皇上的眼珠發出了轉瞬即逝的綠光。
“朕是怎麼跟你說的?不是要你活捉他們嗎?怎麼會墜崖身亡了呢?”聲音冷得好似寒冬臘月裡的冰雪。
內衛司首領趕忙下跪叩首求饒。
“皇上,微臣真的不是故意的!本想把他們逼到絕境,他們就一定會束手就擒,哪成想,蘇正竟然抖了抖馬繮繩,讓馬車直通通地躍下了山澗……”
“能確定他們已經死了嗎?”貝傲霜問道。
首領再度叩首,“因爲天色已晚,從崖頂是看不到崖底的。不過,微臣聽見了馬車碎裂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着,想來裡面的人一定不會倖存……”
“他貝御風可是會功夫的……”
“皇上,昕王爺雖然有功夫底子,但畢竟已經瞎了。他在平地上行走都要靠人攙扶,又怎麼可能在墜落的過程中自保?而那個蘇正,好像沒有什麼功夫。再就是蕊妮姑娘,是個弱質女流……”看見皇上的臉色更冷了,便止住了話音。
“能確定車上的三個人就是他們仨?”似乎不死心,還想有奇蹟發生。
“回皇上,儘管昕王爺和蕊妮姑娘都做過了易容,但經過仔細辨認,還是能認出來的。昕王爺眼睛盲了,行走十分不方便。而蕊妮姑娘,雖然打扮成了公子的模樣,可那傾國傾城的容貌是無論如此都遮掩不了的……”
“啪!”貝傲霜走到近前,一巴掌扇在了首領的臉上。
“朕都沒有看她最後一眼,你竟敢細看她的容貌!”惡狠狠地說道。
這是有多麼跋扈啊!
不讓人看女子的容貌,又叫人如何去監視啊!
然,首領是不敢怒也不敢言的,只有默默承受的份兒。
“爲何不到崖底去查看屍首?”厲聲責問。
“回皇上的話,天色已晚,而且,時不時有狼嚎聲傳來,大家都怕……”首領知道撒謊的後果一定十分嚴重,索性直言,希望能夠被諒解。
不過,他好像想得太天真了。
“怕被狼吃?”皇上冷笑一聲,“難道你們不怕回來之後掉腦袋?”
首領怔忡擡首,不知道該怎麼再求饒。
“朕就不重罰了,你自裁謝罪吧!其他人等,每人杖責五十。”揮了揮手。
旋即,貼身太監就指使人將已經崩潰的內衛司首領拉了下去。
隨後,貝傲霜遣退所有宮人,自己回了寢殿內室。
銅鏡前,男人垂頭喪氣地跟鏡子裡的狗仙對面而立。
“她死了……”貝傲霜痛心疾首地捂着額頭。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你又沒看見屍首,怎麼能認定她死了呢?”儘管狗仙也覺得女子存活的可行性很小,卻依舊鼓舞着貝傲霜。
果然,攻守同盟可不是胡亂結下的。
“從那麼高的崖頂摔下去,還能活着嗎?”依舊提不起興致。
“凡事都是有可能的。”狗仙似乎十分疲憊,不願意再多作勸慰。
沉默一霎,男
人望着鏡子,“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冷笑一聲,“在沒有見到她的屍首前,本仙會一直待在你的身體裡。”
“如果一直見不到呢?”
“那就一直待着。”
“朕想知道,你總這麼藏在朕的身體裡,對朕的肉身是否有所損傷……”遲疑着問道。
最近但凡是他親自支撐身體的時候,總會感覺力不從心。
狗仙毫不掩飾地點頭,“當然會!時間久了,你會逐漸消瘦,到最後,心神耗盡,油盡燈枯。”
貝傲霜聽了,打了一個冷顫。
“你不能這麼對朕!”他斥責道。
“不能這麼對你?那你就儘快找到本仙的妙妙。要麼是她的屍首,要麼是大活人。只要有了一次魚水歡,本仙就離開你的肉身,從那之後,保證秋毫不犯!”癩皮狗果然夠賴!
男人覺得跟它說下去也沒有用,莫不如節省下精力,趕緊差人去找女子的屍首。
它不是說,見過她的屍首之後,它就會離開了嗎?
迴轉身,往門口走去。
然,沒走兩步,身體又不受控制了。
男人的喉嚨裡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眼神兒呆滯起來。
——————蛐蛐分割線——————
兩日後的上午,玉闊國皇宮。
貝傲霜站在崇文殿的臺階上,藐視着臺階下的一羣人。
早前,新任城門官派人前來稟報,說貝凌雲回來了。
沒錯,說的是“貝凌雲”,而不是“皇上”或者“先皇”。
不知所措之下,就把幾十個侍衛和貝凌雲都攔在了城門口。
城門官等着皇上的旨意,不知道如何處置這一羣人。
貝傲霜冷笑着,讓內衛司的人去城門口,把他們帶到崇文殿來見他。
然而,在見到貝凌雲的一霎那,貝傲霜愣了。
這還是那個曾爲九五之尊的貝凌雲嗎?
此時的他,連站都站不穩了,而是由侍衛們架着胳膊立着。
再看他的臉,竟然走了樣子,完全失掉了之前的英武和帥氣。
故意做出誇張的驚訝狀,貝傲霜走下臺階,迎上前去。
“啊呀,朕的哥哥,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大手搭在貝凌雲的肩頭,用力捏着。
可對方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更不要說迴應他了。
“你們是怎麼照顧恭王爺的?啊?”貝傲霜打量着貝凌雲身側的侍衛們,厲聲責問。
他已經把對貝凌雲的稱呼給定位在了“恭王爺”上,意思已經很明顯。
也就是說,即便貝凌雲回來了,他也不會讓位。
再者說,貝凌雲已經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又怎麼可能擔綱起治理國家的重任!
侍衛長雖然也聽出了各中端倪,卻沒有在乎什麼稱呼不稱呼的。
他先是讓別人幫忙攙扶主子,隨後,給現任皇帝跪下。
“皇上,求您讓御醫給恭王爺看一看吧……”說着,叩首不起。
侍衛長並不是賣主求榮的人,今天有此一舉,也是實在沒有辦法。
主子瘋了之後,他們帶着主子看了好多大夫,都說沒有恢復的可能。
實在沒轍,他們便想到了宮裡的御醫。
總歸是全國最好的大夫,應該會有辦法醫治主子的。
最後,一羣人決定回皇宮來,求貝傲霜幫忙醫治。
他們知道貝傲霜是個心思叵測的人,隨時都可能對主子不利。
所以,他們選擇在大白天的時候進城,爲的就是讓全都城的人都知道前皇上貝凌雲回來了。
如此,想他貝傲霜顧念名聲,絕對不可能直接就殺了自己的兄長。
當然,他們也讓百姓看見了前皇上的慘狀。
這麼悽慘,首先,可以博得所有人的同情,好藉此給貝傲霜施壓,令他積極爲自己的兄長治療。
再就是,百姓們看見了前皇上病成了這個樣子,也就不會再議論其是回來跟現任皇帝爭奪皇位。
這麼一來,就打消了貝傲霜的防患之心。
從這些上,足可以看得出侍衛長對主子的忠心程度。
用心良苦,實在是讓人唏噓。
儘管他做了這麼多的綢繆,心中卻十分沒有底。
他不知道貝傲霜會不會放過已經潦倒的哥哥,更不知道貝傲霜會不會爲哥哥治病。
反正在城外已經快要活不下去了,索性回到宮裡來。
總之是一場賭博吧!
面對侍衛長的跪地哀求,貝傲霜沒有馬上回應。
然,當他的餘光瞥見有不少宮人在偷偷圍觀的時候,便微笑了起來。
“快起來吧,朕怎麼會不管自己的哥哥呢!”說着,熱絡地攙扶
起侍衛長。
侍衛長愣了,他想到了一千一萬種可能,卻沒有想到貝傲霜會是如此態度。
“來人啊,趕緊傳御醫來崇文殿!”男人扶起侍衛長之後,高聲說道。
旋即,便有宮人飛快地去了太醫院。
“哥哥能夠有你這樣的屬下,實在是他的幸運啊!”貝傲霜感慨地拍了拍侍衛長的肩膀,“你放心,對你們這些忠臣,朕一定會加以安撫。”
侍衛長聽了,竟然感激得險些落淚。
這段時日,在外面的辛苦奔波不是常人能夠受得了的。
如今,終於有人說了一句撫慰的話,怎能不叫他動容!
貝傲霜也好似被侍衛長的心情所感染,他竟然伸開雙臂,擁抱了哥哥。
就在這個時候,周圍的驚訝聲已經無法掩飾。
好多太監都掩住了嘴巴。
而有一些多愁善感的宮婢,竟然被感動得落淚。
總之,現場一副兄友弟恭的感人畫面。
稍後,貝傲霜親自攙扶着哥哥走進了崇文殿。
這裡可不是一般的宮殿,通常只舉行盛大的宴會和至關重要的小型聚會。
而現任皇上貝傲霜,竟然在這個地方迎接前皇上貝凌雲回宮來,就足以說明其態度是如何的大氣了。
一時間,宮裡四處都在傳揚現任皇帝的氣度不凡。
同時,大家也都豎起了耳朵,關注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進到殿內之後,御醫就顛顛兒地趕了來。
“去,給恭王爺好好診治。”貝傲霜吩咐御醫道。
御醫有點發懵。
前皇上和現任皇帝聚首,這可是少見的尷尬局面。
“快點,還愣着做什麼?”貝傲霜惱火起來,“你若是敢不盡心診治,當心朕摘了你的腦袋!”
御醫聽了,趕忙哆哆嗦嗦地給貝凌雲把脈。
然,剛搭在他的手腕上沒一會,就拿開了手指。
“如何?”貝傲霜急迫地問道。
他關心的,不單單是貝凌雲的病情,還有其背後掩藏着的東西。
“回皇上的話,……恭王爺這是急火攻心導致的神志不清,病情已經十分嚴重,若是再不對症治療,恐將不久於人世。”
“什麼意思?神志不清?就是瘋癲了,對嗎?”
“回皇上,是的。”
“瘋癲而已,怎麼還會不久於人世呢?”貝傲霜不信,覺得御醫有誑人的嫌疑。
“皇上,恭王爺的脈象十分混亂,這便跟他原本就有的功夫底子相互博弈。兩者相爭,傷害的是王爺的身子啊……”御醫戰戰兢兢地解釋着,生怕一個說錯就腦袋不保。
貝傲霜的脣角劃過一絲漣漪。
旋即,冷眼看着御醫,再度開口。
“那麼,需要多久才能治好?治好之後會不會有什麼後患呢?”
御醫忖了片刻,“回皇上的話,恭王爺的病情實在太重了,可能治療的時間會很漫長。至於痊癒,微臣不敢保證。即便是有起色,也得是一年半載之後的事情。以微臣多年的行醫經驗來觀察,恭王爺這輩子……”
沒有說完,只是不停搖頭,表示惋惜。
這就給貝傲霜吃了一顆“定心丸”。
“這樣吧,你負責醫治恭王爺的身子。每天都要來朕這裡彙報進展,一定不可以有絲毫的懈怠,聽見了嗎?”
御醫趕忙領旨,隨後回太醫院去研製藥方。
稍頃,貝傲霜在崇文殿宴請恭王爺貝凌雲以及他的隨行侍衛。
他們吃飯的當口,整個都城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
一瞬間,現任皇帝的形象更加高大起來。
用膳之後,貝傲霜把貝凌雲出宮前居住的“仲義閣”又賜給了他。
而那些侍衛們,則被編入了內衛司,且幾乎每一個都分封了大小不一的官職。
如此,侍衛們的心理天平便有了一定程度的傾斜。
大致上,除了侍衛長之外的所有人,都覺得貝傲霜是可以效忠的明君。
只有侍衛長,還保留着一份清醒。
就在貝凌雲入住“仲義閣”的當天晚上,貝傲霜便來了他的房間。
其時,宮人們已經伺候恭王爺洗漱完畢,且上了牀榻去躺着。
貝傲霜進門的時候,貝凌雲正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洗漱過後的他,看起來比白天的時候精神了一些。
遣退了衆人,現任皇帝坐在了榻邊,乜斜着榻上的人。
“行了,別裝了!”靜默片刻之後,貝傲霜冷魅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