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天色已晚,屬下還要回靈王府準備下月的大婚,先行告退一步。”慈寧宮外,彌傷先讓初荷回了煦暖宮,自己留下向墨九西傲鄭重告辭。
其實,彌傷已打算和初荷成婚之後就不聲不響地離開京都,不驚動任何人,這也算是自己能夠爲輕舞做的最後一件事。
墨九西傲面無表情打量着彌傷,久久地沉默後,他雙手倒背在身後,冷冷轉過頭去。
見狀,彌傷心中閃過一絲忐忑,抱着拳舉在空中,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足足有一刻的時間彌傷冷汗淋漓,因爲根本猜不透墨九西傲的心思,如芒在背。
許久後,墨九西傲示意靈王平身離開,靈王這才鬆了一口氣,轉身說了聲謝主隆恩,朝宮門方向走去。
不過,卻在這時,低沉而透着許許殺意的聲音在後面響起。
“在靈王離開京都之前,你爲輕舞畫的那幅畫作,寫的情詩,難道就不準備向孤解釋解釋嗎?”
聞聽此言,彌傷的步子一滯,身子僵在了半空中。
這時候,已經有七八個高手從天而降,拔刀,圍住了彌傷。
見狀,彌傷臉上滑過一絲愕然。
彌傷早就明白,自從昨天在煦暖宮,墨九西傲就已不再念及往日君臣情誼,準備殺掉自己。
可靈王沒想到,連自己想要離開京都,墨九西傲都一眼看出,可見,什麼都逃不過墨九西傲那雙犀利寒炙的眼睛。
“回稟皇上,在皇上要殺掉微臣之前,我能說幾句嗎?微臣一直有些話不知道從何說起,正好,借最後的這個機會,一吐爲快。”彌傷自是明白從堯城回來,墨九西傲就不再信任自己了。
帝王心,不可猜,帝王的枕邊人豈容自己垂慕?自己失去性命是遲早的事。
自己死了無所謂,但是輕舞是清白的,是自己苦苦癡戀着她,這一點一定要說清楚,若不然彌傷死都不瞑目。
“說吧,這是你生命中最後的時間了,不要浪費了,把你想說的都說出來吧,包括對孤的恨意和不滿。”眉尾幽幽一挑,墨九西傲的視線很有壓迫感。
彌傷苦苦一笑,“微臣不敢恨皇上,更不敢對皇上有微詞,因爲微臣的命都是皇上給的,皇上如果願意隨時拿去。”
自小在青樓長大的彌傷,是被老鴇收養的孤兒,聽老鴇說自己的父母一個是恩客,一個是煙花女子,而彌傷,並不是因爲愛情而出生,只不過是一場交易的意外而已。所以老鴇才爲自己取名“彌傷”,意味着,一降臨人世人生就瀰漫着傷感,頗有嘲諷輕視的味道。
當年僅九歲的彌傷已經懂事,知道自己身世和名字深意的那一天,跑到了城外的樹林裡哭泣,哭夠了,脫下鞋子正準備跳入冰冷刺骨的水中,卻被人救了下來,這人就是墨九西傲,年僅十歲的墨九西傲被自己的兄弟陷害,遭父親嫌惡,派來大興當人質,悲慘的境遇可謂是和彌傷旗鼓相當。
從那時候開始,墨九西傲是彌傷的救命恩人,彌傷成爲了墨九西傲忠誠而強大的僕人,彌傷對墨九西傲自是惺惺相惜,形影不離,亦主僕亦朋友,一起建立墨家堡,一起躲避各路的追殺和暗算,在步步驚心的朝謀爭鬥中走
到了今天。
“你還記得孤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這麼報答孤的?和孤搶女人?”幽幽冷冷的,墨九西傲一睨,下一秒提起了彌傷的領子,狠狠地揮上了一拳。
“噗。”彌傷吐出了一口鮮血,他搖晃了下身子,又站了起來,苦笑道。
“皇上的內力又深厚了不少,估計以後沒有屬下的保護,皇上也能在各種危險之中全身而退了。屬下走的也就安心了。”
見彌傷這麼說,墨九西傲愣了一下。
人心都是肉長得,他並不是非要置彌傷於死地,只是因爲感受到彌傷的存在威脅到了自己和輕舞的感情。
當發現輕舞寧肯和自己針鋒相對也要保護彌傷的時候,墨九西傲的眼裡就再也容不下這個曾經和自己一起並肩作戰的男人,可是在回過頭來想想,自己當時也做的很過分,不禁傷害了自己的親信,同樣也傷害了輕舞,傷害這個柔弱善良純潔的女人。
一想到輕舞,墨九西傲之前的憤怒和嫉恨彷彿化作了繞指柔,殺了彌傷輕舞必定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想到這兒,鬆開了彌傷的衣領,他示意高手退下。
如鬼影一般而來,如鬼影一般而走,墨九西傲一手培養起來的死士,每一個都是實力非凡,非同小可。
不過身邊的忠盔之中,其實墨九西傲最信任最器重的還是靈王彌傷。
所以墨九西傲權衡再三,最終,還是決定放過彌傷。
“你走吧,不要讓孤再看到你!遠遠地離開北芪,倘若讓孤發現你成了親卻還是對輕舞沒有死心,就不是死那麼簡單了,孤會讓你生,不,如,死。”
一字一頓地說出了後面四個字,墨九西傲嘴角輕輕一扯,這魔王般的神態,是他標誌性的表情。
“皇上大可放心,屬下成了家,就已經沒有資格再愛娘娘了。本來,屬下對娘娘就是癡心妄想,因爲,娘娘的心都在皇上這裡。”彌傷長嘆一口氣,和着口中的血腥味,把苦澀都咽入了肚中。
此刻彌傷終於體會到,上次在仙客來,堯城城守鍾言在衆人面前醉的不省人事,是何種心情了。
原來鍾言和自己一樣,暗暗愛慕着輕舞,只可惜已經成了親,娶了別人,愛這個字,失去了資格,失去了資格的愛就等於沒有水的河流,放再多的魚,最終也都歸是死路一條。
同樣,自己對輕舞的愛,以及,鍾言對輕舞的愛,也都是死路一條。
其實從一開始,彌傷就看到了自己的結局,但還是難以抵抗愛的誘.惑,或許五年,十年,二十年,自己會遺憾年少時候的輕狂和不羈,但從未遺憾曾經默默愛着輕舞,擁有了回憶,即使沒有美人相伴,也足夠。
“對了,屬下有件事要提醒皇上一下。”臨走前,彌傷想到了什麼。
“什麼?”墨九西傲鄭重地看着面前這個男人,君子之約,十年爲期,或許有一天他還會把彌傷召回到自己身邊,再度委以重任,不過那是以後的事了,現在他只想讓彌傷離得輕舞越遠越好。
“其實,娘娘手上帶着的那隻琺琅鐲子,正是在墨家堡成婚的時候您親手爲她戴上的,估計皇上早就忘了這個細節了吧,那隻琺琅鐲子粗製濫造,並不值錢,
可是對於娘娘來說,那琺琅鐲子意味着什麼,皇上應該比誰都清楚。”
說完這句話,彌傷轉身大步離開了,他最後凝了煦暖宮的方向,默默地在心裡說道,“輕舞,我該做的該說的都辦到了,希望沒有我的日子裡你會更幸福,後會無期。”
……
回味着彌傷說的關於琺琅鐲子的那句話,墨九西傲怔在了原地。
眼神出現了濃濃的自責和愧疚,他的眉頭一點點皺起,袖下的拳頭也一點點攥緊……
“皇嫂真是恭喜你了!一大早就聽莫愁這丫頭說,皇嫂兩大喜事臨門,初荷馬上要嫁給靈王成爲王妃,小天天也馬上被送回煦暖宮重新給皇嫂撫養,看來本公主的祈禱很管用,過兩天我真是要去壽安寺還還願去,順便,多給哪裡的菩薩點香火錢,要它保佑我的婚事也能順順利利的!”
午膳過後,崢嶸公主喜氣洋洋地出現在煦暖宮,手裡拿着上次金匠爲墨銘憶打製的長命百歲的小金鎖。
“相思,快給公主看座。瀾衣,你去倒水來。”
因爲初荷已經出嫁,煦暖宮只剩下莫愁這個大宮女,見到崢嶸公主來了,她一個人忙裡忙外,招呼着崢嶸公主。
“咦?皇嫂呢?怎麼是你一個人?她不在麼?”見出來招呼自己的人是莫愁,崢嶸公主不由得向內殿探了探身子。
“噓——”莫愁對崢嶸公主示意了個眼神,後又輕輕拽了拽她一下,崢嶸這才發現煦暖宮都是中藥的味道。
再向內殿的貴妃榻看去,才發現輕舞正躺在上面,小臉毫無血色,幾乎要奄奄一息,近前卻沒有人診脈侍奉。
見狀,崢嶸公主義憤填膺地說道,“豈有此理,皇嫂病的這麼厲害,怎麼沒有一個人來關心關心?宮裡的人也太仗勢欺人了吧!走,你跟着我去叫太醫。”
“沒用的。”莫愁攔住了崢嶸公主,長嘆一口氣道。
“皇上自從上次推了娘娘一下,娘娘就吐了血受了傷臥牀不起,宮裡的人都是勢利眼,看皇上如此嫌棄娘娘,暗暗嚼舌娘娘失了寵,都不願近煦暖宮半步,現在宮裡到處都是廢妃的傳言,說娘娘馬上要被趕出皇宮了,太醫哪裡還敢來,瀾衣去太醫院走過十三四趟,都是無功而返。太醫說見不到皇上的聖旨,他們不會來給娘娘診病。”
“怎麼會這樣?太過分了吧!”崢嶸眉頭緊皺,“等等,九哥不是把初荷許配給靈王,初荷現在是靈王妃,不看僧面看佛面,宮裡的人難道連王爺王妃都要得罪嗎?”
“遠水解不了近渴,靈王已經被皇上下令離開京都,初荷也隨着一同去了,往日我和初荷聯手還能護娘娘周全,現在我一個人找不到人幫忙。”
“不過,幸虧公主來了,公主先幫忙照看一下娘娘,我去找碩王一趟。讓他想想辦法。”
“好,你去吧。這裡的事情交給我,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幫小皇嫂度過難關的。”崢嶸點點頭,目送莫愁離開之後,她便吩咐瀾衣他們照看好輕舞,自己朝着太醫院走去。
輕舞的傷情嚴重,無論如何先把脈診了,藥抓了,不能再拖了。
崢嶸公主不信自己是金枝玉葉的身份,還叫不來一個小小的太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