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夫人伸手。
桌子上的紅燭便亮了,照映出我們的影子。
“可惜我爲了書生,付出了一切,他卻轉身將我交給那老道。”琳琅夫人說世間的人,爲什麼那樣心狠,她修爲散盡,被那老道折磨,受盡苦難,一生悲苦,最後又成了一尾魚。
火光映照着琉璃燈,躍然在琳琅夫人的身上,她的聲音悲慘,猶如鬼泣一般,略微有些刺耳。
琳琅夫人咬牙,發出咯咯的聲響。
“書生的屍體被火化了,只剩下骨灰,要復活書生必須找到合適的軀體,我入宮殿當中,接近當時年僅十二歲的六皇子,設計蠱惑六皇子出宮門。”
只有皇家中人,天生帶着正氣,才能降地住那些戾氣。
“琉璃燈能發揮效用,是用九九八十一個人的魂魄爲引子,想引魂可以,須地以這些魂魄,開啓琉璃燈,方能保證你的魂魄從身體裡出來,而不散。”
琳琅夫人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很清楚,我的魂魄早前出竅過,再貿然強行將魂魄引出,是會出大事的。
“野魂可以嗎?”沉硯問了一句。
琳琅夫人說孤魂野鬼要是可以的話,也不叫做代價,須地以新鮮的魂魄,才能作爲引子。
“你們還有時間去準備,琉璃燈吃了一個魂魄,它燈罩子周圍的寶石會亮起來,九九八十一個,不能少。”
琳琅夫人笑了起來,放聲大笑。
她以爲再沒人能啓用這盞燈,她盯着沉硯:“其實閣下大可不必這般煩擾,人所處的境地,是下方天,你可以將人帶離這人世,以魂魄的形態存在,去上方天。”
沉硯沒有說話,琳琅夫人看他的眼神,含着一絲崇敬。
沉默許久的俞桑忽而開口,她還沉浸在那個妖與書生的故事裡面。
“故事最後怎麼了?”俞桑輕聲問了一句。
琳琅夫人怔了一下,大概沒有想到有人會在意那個故事。
她吸吸鼻子,聲音依舊哽咽。
琳琅夫人爲了復活書生,將六皇子囚禁起來,並且替他殺了九九八十一個人,雙手沾染鮮血,是爲恐怖。
她邁出那一步的時候,就已經知道,從那天開始,她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三天之後,書生醒來,他替代六皇子成爲身份尊貴的皇子殿下。
書生沉浮官場那麼多年,早就變得圓滑,雖說知曉自己所處的身份不同,六皇子身份尊貴,承蒙聖恩,書生也慢慢變得驕縱跋扈。
而與此同時,琳琅夫人抽離的魂魄殺了那麼多的人,罪孽深重,早就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對象。
那尾魚的軀體,被道長殺死,魚身上的鱗片一點點割下來,魚也被解剖,曬成了魚乾兒。
琳琅夫人只能寄居在這盞琉璃燈當中,幸而當時俞家有人路過破廟,看到這盞燈兀自發着亮光,燈上有血,那人卻不害怕。
那是俞九齡的爺爺,尚且還是少年模樣,他用布擦拭了燈上的鮮血,將那盞琉璃燈帶了回去。
“這些都是後話,他救了我,我勢必得爲俞家做事,俞家與六皇子對立,不是同一個陣營,其實造化弄人這句話倒也不錯。”
琳琅夫人說她與書生緣分尚淺,她復活了書生成就了六皇子,那是如戰神一般的存在,可是冥冥之中,上天也給了她一個機會。
六皇子死在女人的身上,他日漸膨脹的那顆心,早就不滿足,心存野心,日漸膨脹。
“是福是禍,誰說的清楚呢。”琳琅夫人自嘲般笑笑,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
可是很明顯能夠感覺地道琳琅夫人說起這些的時候,她的心裡仍舊沒有放下。
琳琅夫人嘆了口氣,燭火慢慢滅掉,她消失在面前。
琉璃燈也滅了,再怎麼點都點不亮,沉硯說得集齊那八十一的魂魄,才能重新點起這盞燈。
我心裡有些失落,其實從帶回琉璃燈的時候,我便知道這一切不是那麼容易。
“去醫院,那裡每天掙扎在生死邊緣的人很多。”俞桑出聲,“還有一個地方,比醫院更殘酷。”
“什麼地方?”沉硯問道。
我們轉而看向俞桑。
“俞家。”
俞桑說俞九齡有一個秘密基地,在那兒訓練有能耐的人,她便是從那個基地裡面爬出來。
“那裡每天死掉的人,纔是最恐怖的,我們被集中在一起訓練,練習很多的東西,每一項訓練不合格,都會死人。”
俞桑回憶起在俞九齡身邊的日子,那纔是真正含着血淚的生活。
跟她一起到九星島上的一共有二十個人,都是姑娘,她們被放行在島的西部,那裡氣候溼潤,蛇蟲鼠蟻很多。
“沒有食物,什麼都沒有,只有在路上結交的幾個朋友,也僅僅只是聊得來。”九星島的西邊,藏着一片墓園,她們都是會通靈之術,雖說只是皮毛,可是與墓地裡的靈對話還是沒有問題。
俞九齡的目的,便是要她們帶回召喚出來的最強式神。
“在那裡死掉的人,最後都成了孤魂留在道上,他們都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消失在世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人會去在意。”
所以俞桑提議我們去九星島收集魂魄,潤琉璃燈,這是最沒有代價的事情。
也談不上什麼報應,如果可以讓他們死後有個衣冠冢,比什麼都強。
俞桑是經歷過那些事情的,那纔是最恐怖的事情。
“記得第一晚,我們說說笑笑,有星辰相伴,四周的景色也好,我們還不知道墓地在哪裡。”俞桑輕描淡寫地跟我們說話。
說起來,便再也剎不住車了,俞桑最近變得越來越愛說話,比起早前的性子差太多了。
她說在島上的第一晚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同行的一個姑娘被大蛇吞進了肚子,就在他們熟睡的時候,從那時候開始人心惶惶,飢寒交迫,恐懼彌散,誰都不敢再睡。
她們也不管多麼黑暗,只想着快找到墓地,去找那最強大的式神。
可是一路上,死的人更多,在泥沼裡面沉入的那三個女子,被毒蛇咬傷渾身烏黑的人,還有因爲餓想要自相殘殺的人,怎麼死的人都有。
最後只剩下三個人找到墓地。
俞桑是他們當中,最善於通靈的,可是到了墓地的時候,依舊陰森恐怖,他們已經三天沒有吃東西,如果不是靠着符吊着命,他們早都死了。
“你們不是好奇,玉清蓮爲什麼會在我的手裡嗎?我便是殺了那兩個同行的女子,纔得到玉清蓮的。”
短短三天,一起去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俞桑。
她是從血泊當中走出來的,只是這段記憶,她選擇將它封存。
可是如今,俞桑徹底與俞九齡決裂,也沒什麼不好面對的過往。
屋子裡唏噓不已,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俞桑已經足夠強大,不需要誰去安慰。
我的心微微顫抖。
“九星島,東面西面還有北邊,每天死掉的人,不下三十個,我們去那兒很快就可以。”俞桑哽咽了,她忽而一個踉蹌,撲入我的懷裡。
我抱着她,像是抱着一個孩子,她不哭不鬧不爭不搶,以爲溫順地待在俞九齡身邊,聽從命令,便不會步入深淵。
可是在俞桑的身上其實是很特殊的,從俞桑一出生,就註定她跟俞九齡是站在背面。
俞九齡一時興起,養了仇人的女兒,可是俞桑沒得選。
“我跟你們一起去,我要親手殺了他。”
滴答——
水滴落下,暈開漣漪。
“九星島很危險,去的路上本就險象迭生,我跟川兒去就行。”沉硯低聲,俞桑這個樣子,的確不適合去冒險。
俞桑搖頭:“玉清蓮的墓,就在那羣墓地裡面,我要找回玉清蓮,就必須重新找到她的墓,沒有玉清蓮,我這輩子都殺不死俞九齡。”
這話倒是真的,玉清蓮劍術爐火純青,速度極快,尋常人的確是擋不住。
沉硯見沒辦法讓俞桑放棄這個念頭,便也隨了她去。
我們做了準備,帶着琉璃燈一起,找了一艘船,準備往九星島去。
船家起初並不打算冒險,這幾天海上霧氣很大,而且九星島唯一能登錄的只有西邊,西邊荒蕪,傳聞上了島,有去無回,都說島上藏了洪水猛獸,可是誰都沒有見過,誰都不敢去見。
我坐在船上,船家的眼神略微有些訝異,可在沉硯的威壓之下,他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沉硯的眼神銳利陰冷,在他提出異議的時候,丟過去一塌錢。
第一次見沉硯甩錢的姿勢,居然是這樣帥的。
我憋着笑意,坐在甲板上,沉硯轉過來看我,眯着眸子,眼底含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在笑什麼?”
“沒……”我咳嗽一聲,“原來長得帥,連做這種事情都是好看的。”
那是暴發戶纔會做的事兒,可是沉硯剛纔那一瞬間,竟然有種老大的錯覺。
“川兒,你是在度卞的身體裡面待久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個姑娘家嗎?”
沉硯盯着我看。
我才發現自己這會兒太過灑脫,斜躺在那兒,衣衫不整,腿也翹了起來,不得不說這個姿勢很舒服,但如果姑娘去做,咳咳,那是有傷大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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