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狠狠壓在地上,七竅流血,卻只是笑。
看着紫霞,慘笑。
來之前,我不是沒想過會有埋伏。可是青霞拉着紫霞一說,那個想法便一閃而過。
我對紫霞的話,從來深信不疑。
就如當年在桃園,她說我拔出了劍,就要娶了她。
娶你麻痹。
我看着在地上一動不動、呆呆看着我的紫霞,在她眼中,我看到了一隻落魄的猴子。
一隻落魄不已,被死死按在地上,七竅流血卻依舊在笑的猴子。
猴子在笑。
在笑自己。
紫霞呆呆的緩緩伸出手,顫抖着擦乾虎皮裙上的血跡。
猴子一把拍走她的手,冷笑道:“離我遠點。”
紫霞呆在那裡,不在動,只是眼中淚水流出。
我目光冰冷的掃了她一眼,閉上了眼,不再看她。
知道了紫霞騙我的那一瞬間,彷彿有一柄劍刺在我胸口,直插入心。
然後,我的心死了。
我心裡的紫霞也死了。
如來的五行掌當年壓了我五百年,都未曾讓我覺得不可戰勝。
而我現在則覺得,如來果真不可戰勝,或者說,我不想戰了。
我在看眼前這個紫霞,我寧可不相信她是紫霞。我覺得,紫霞不會騙我。
“你不是紫霞!”我喃喃低語。
隨着我說出這句話,一直呆愣的坐在地上的紫霞終於哭出聲來。
“紫霞,歸位吧。此番有功,本座定不忘封你。”如來聲音遙遙傳來。
紫霞慘笑一下,擦乾臉上眼淚,收攏裙子緩緩站了起來。
“多謝佛祖。”紫霞做了個萬福,聲音平淡,毫無波動。
我睜開眼,看向那金身如來。
眼角餘光看到那個紫色背影愈行愈遠。
金色手指擡起,緊接着有巨大金色手掌將我抓起。而我則毫不反抗。
我忽然覺得,當年如果真的死在瞭如來手中,灰飛煙滅,也挺好的。
至少好過現在。
金色手掌抓起我,迅速擡高,風聲呼嘯,片刻之後停了下來。
我擡頭,看到如來的大腦袋正平視着我。原來這傻X是在手掌上把我平託着看呢。
“猴子,現在你知道,什麼是因果,什麼是天命嗎?”如來淡淡說道。
我咧咧嘴,含着一口鮮血的笑。
我話什麼也不想說。
“你當年劃了生死簿,是因。跟和尚大鬧天宮,是因。遇見紫霞,也是因。”
如來聲音平靜,看着我彷彿在打量一個東西一般。
“如今,便是果。生死簿依舊是生死簿,地府依舊是地府。而紫霞……則是我在你身上種下的因。”
“你今天被擒,是我種下的果。我二徒弟死了,也是果。”
“因果,生死,輪迴,這些你始終違背不了。”
如來呵呵一笑。
我一愣,咬牙問道:“什麼叫紫霞是你種下的因。”
如來嘴角帶笑,手中捏着一條我看不到的絲線,輕輕捻着,笑道:“當年那玄奘險些打破因果,我便種下了小狐,渡她成爲菩薩。結果,那玄奘果然沒有徹底打破因果。”
“小狐,或者說觀音,便是我種下的因。”
“而你劃了生死簿,我便種下了紫霞。她原本是我的侍奉,一盞青燈,紫霞得道,故名爲紫霞。被我安排在了天庭作爲監視之用,針對手握三界大印的玉帝。”
如來笑道。
“那時我也沒想到,紫霞竟會與你相處的如此之好。我也弄不懂,一隻傻猴子有什麼好玩的。後來我纔想明白,正因爲你是猴子,所以你的心少了一竅。”
“所以你不像人,也不像神,也不像佛。你沒有七竅玲瓏的心,看不透天庭和靈山的複雜,安心在桃園子裡當一隻猴子,說你傻也好,說你單純也好,或許這就是紫霞喜歡你的原因。”
我撇撇嘴,在想他是不是在罵我。
如來許是因爲一顆肉中刺終於除去,心情大好,頗有閒心的跟我聊天。
廢話,把如來打得半死放在我手裡,我心情也好。
“於是,我種下了紫霞。我讓紫霞去接近你,讓你愛上她。猴子,你真以爲你跳出了因果?”
如來看向他手中捻着的那條絲線,輕聲說道:“無牽無掛,才能跳出因果。”
“你愛上了紫霞,心裡便有了紫霞。你自以爲跳出因果,卻跳不出我種下的因,所以便成了我種下的果。”
“百年種樹,說的就是這個。我師兄一直以爲因果便是世間萬物的推演,一直以爲用一張天地大棋便能勝我。卻不知種因得果這一簡單道理。”如來呵呵笑道。
我點點頭,用胳膊擦了擦嘴角血漬,在如來手中盤膝坐起,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如來,你丫真牛比,對付我這一個猴子還用這麼大心思,大材小用了。”我呵呵笑着,目光陰冷的說道。
如來點點頭,“是有些大材小用……不過,誰讓你能劃了生死簿呢。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你是怎麼劃破那些因果輪迴的。”
“要不是我種下了紫霞這個因,引你重新入因果,說不得,你真的會打敗我。”如來眼神有些恍惚。
我笑笑,我說我哪兒知道。
如來兩眼出神的思考敘舊,沉吟一聲,纔回過神來,看着我接着說道:“猴子,你還想跟我鬥嗎?”
我想起那個白衣背影,還有牛大哥倒在地上的百丈巨牛,搖了搖頭。
“不鬥了,不鬥了。”我嬉笑道。
如來點點頭,似是欣慰的看了我一眼,或者說是看了他手中捻着的那根絲線一眼,將我緩緩放在地上。
西天靈山頂峰,金身大佛盤膝而坐,下面有萬佛誦經。
佛氣嫋嫋。
金身大佛低下頭,面對眼前那個猴子,面帶悲憫。
“猴子,”金身大佛緩緩開口道:“你踏破因果,犯下大錯,如今自願伏法。按照因果,你本應成爲鬥戰勝佛,如今你可願重回因果,做那命中註定的鬥戰勝佛?”
“從此,無慾無求。待你成佛,便不再沾染因果,徹底跳出輪迴。”
金身大佛嘴角帶笑。
“猴子,我問你,你可願成佛?”
猴子緩緩擡頭,揉了揉眼。
那一瞬間,他看到,自己身上有一根細微的絲線,另一端纏繞在那個金身大佛的蒲團之上。
天地中,有無數絲線纏繞,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匯聚向那個蒲團。
因果。
而在那靈山上,盤膝而坐的無數佛陀大仙,全身都無絲線纏繞。
“原來心中無慾,己身無求,便能不沾染因果,徹底跳出輪迴。”猴子咧嘴苦笑。
“怪不得,漫天大佛全都無慾無求,全都長生不老。”
“原來跳出因果,如此簡單。”猴子一身是血的喃喃低語。
…………
如來座下,臉色鐵青的菩提一把打翻天地棋盤。
“該死,這猴子毀我大棋!”
“枉我浪費分身來保你。你,你竟然跳進了如來種下的果!紫霞,一個娘們有什麼好,你,你!”
“廢物。廢物!”
一直笑呵呵的老頭兒不復平靜,臉色漲紅的怒罵道。
一旁披頭散髮、躺在地上看石壁的年輕人聞言呵呵笑笑,也不說話。
“你還笑,”老頭兒看着獨孤凡,冷笑道,“這猴子的道心碎了,他以紫霞爲道才得以進入聖階,如今得知紫霞從頭到尾都在騙他。你且看他剩幾分修爲!”
“若他不成鬥戰勝佛,別說聖階,就連仙階修爲都不剩!”
“如來……好手段啊。一個道心破碎的聖階,還不如一個實打實的仙階修爲。這次猴子不成佛都不行了。”菩提喃喃低語。
如來看着揉了揉眼便低下頭去、不再言語的猴子,嘴角帶笑的又問了一遍。
“猴子,我問你。”
“你,可願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