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爆而來的銀白光線與那血陣中爆發出的腥光刺眼得讓沈流螢睜不開眼,且在這刺目的白光之中,她發現自己不僅雙腿無法動彈,便是全身都無法動彈!
她就像一根樁子一樣,被釘定在了地上!
不僅如此,她甚至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如颶風一般從陣眼朝四周震盪開,震得繁茂的木青巨樹枝葉嘩嘩如狂潮掀浪,有如山傾地陷天落巨石!
“轟——!”緊隨着,轟然一聲巨響,伴隨着地動山搖之勢!
沈流螢只覺自己腳下猛地狠狠一陣傾晃,她猛地睜開了眼!
只見那棵存在了上千年、撐起整個木青寨也廕庇了整個木青寨上千年的木青巨樹竟被攔腰折斷!巨大的樹幹正慢慢往南面方向傾倒,樹枝樹葉也夜色中碰撞着轟轟作響。。
沈流螢睜大着眼看着慢慢傾塌而下的木青巨樹,看着上邊那五百年不枯不落的樹葉如傾盆的大雨般嘩嘩往下落,大把大把的綠葉砸到她臉上身上,卻沒有讓她眨上一眼。
她在死死看着眼前的血禁之陣,看着陣眼旁仍舊跪坐在地的長情。
但真正讓她震驚的,不是地上的血禁之陣,也不是一動不動的長情,而是壓在他們頭頂之上抑或說是壓在整個木青寨頂上一個巨大的法陣!銀色的法陣!
那些突然闖進木青寨中來的三十多人,此時他們手中的劍皆扎刺在地上的血禁之陣中,劍刃上銀光陡閃,與頂上的銀色法陣交相輝映!
那名身穿黑色緞衣的男子就站在血禁之陣的陣眼旁,將他本是背在背上的雙劍拄進了陣眼之中,銀光從他劍身上傾斜,直指頂頭的銀色法陣!
此時此刻,這個巨大的銀色法陣正在朝地上的血禁之陣傾壓而來,銀色法陣每往下壓一分,木青巨樹上的綠葉就掉落得更甚一分,當這法陣壓至肩頭時,沈流螢有一種她渾身的力氣被抽空的感覺。
不,不止是她的力氣,還有她的力量!
不過她的力量不是被抽空,而是被壓制,死死地壓制着,就像她此時被禁錮住的身體,她的力量也隨着這往下壓的銀色法陣一點點被壓至腳下,使不出來!
沈流螢看着這巨大的銀色法陣,覺得這不僅僅是一個法陣,還是一條巨大的鎖鏈,鎖住她所有的力量!
只聽小若源此時又驚又駭道:“這個銀色的陣是什麼!?我,我怎麼動不了了!?”
因着小若源這一聲驚呼,沈流螢欲轉頭去看小若源,然她的身體卻被定得連眼珠都無法移動,更何況是頭和脖子!
可也就在這時,秋容卻衝到了她面前來,緊擰着眉焦急不安地問道:“夫人你怎麼樣!?你……你也像若源一樣動不了!?”
沈流螢震驚地看着秋容,爲什麼秋容能夠動!?爲什麼秋容沒有被這個法陣壓制!?
這是怎麼回事!?
“不用關我,保護好小若源!”沈流螢不及多想,當即對秋容道。
小若源身上還有能容納方雨靈妖元的小苗,絕不能讓小若源有任何意外!
至於長情……
沈流螢又看向血陣之中的長情,緊張得雙目幾乎充血,靠秋容自己是衝不到呆貨身邊的,她不能明知不可行還要秋容起救呆貨,這無異於是讓秋容去送死。
“可是夫人——”
秋容想說什麼,可在這一瞬間,只見那些執劍之人將自己的手中的劍朝下更壓去一分,頓時那已壓過沈流螢肩頭的銀色法陣驟然一沉到底,壓在了血腥之色的血禁之陣上!
“轟——!”又是一陣天落巨石的巨響,震耳欲聾,地動山搖之勢比方纔更猛烈,不僅如此,甚至給人一種隨着這地動山搖之勢往下墜落的感覺!
不對!不是感覺,而是真真實實的!
建在樹上的整個木青寨,正在轟然往下墜落!就像被上天拋棄了一般狠狠砸落在地,震得沈流螢覺得自己心肝脾肺腎都快要給震出來了,尤其她的肚子,這個劇烈的震盪感讓無法運用力量的她害怕不已。、
孩子們……孩子們不能有事!
此時,木青巨樹終是完全傾塌,巨大的樹幹壓在巫姑那間小小的屋子上,將屋子壓得粉碎。
與此同時,地上的血禁之陣再不見丁點血色,它的血色已經被傾覆其上的銀色法陣完全壓制,不僅上邊的血色,便是整個血禁之陣都在慢慢消失!
而那些闖進寨子裡來的人卻仍安然無恙地站着,任何一人都沒有受傷,更沒有化爲白骨!
老巫姑用盡她生命的最後一口氣啓動的血陣吞噬之力,竟被這銀色的法陣壓制住了!完全壓制住了!
只見那道袍男子還站在他之前所站之處,一步也未有移動過,哪怕是巨樹傾倒寨子塌陷,都像跟他沒有關係一樣,更沒有影響到他分毫,他該站在哪兒,就還站在哪兒,就像他也被這巨大的銀色法陣禁錮住了無法動彈一樣。
可偏偏,他不是。
此時只聽他看着地上已經完全覆蓋了血禁之陣的銀色法陣,平靜道:“天樞宮的銀天劍陣,果然威力無比,連苗疆的血禁之陣都能剋制。”
天樞宮!?這些佈陣的人,是天樞宮的人!?
沈流螢想擡手摸一摸自己的肚子,可她無法擡起手,她只能看着如她一般被定格住的長情,聽着道袍男子的話,很是震驚,同時心中的仇恨感倏地涌了上來。
天樞宮,又是天樞宮!他們究竟要殺多少人才足夠!?揹着守護封印守護天下蒼生的大義便是來濫殺無辜的!?
這些人……該死!
“道長過獎了。”黑衣男子嘴上說着謙虛的話,可他的語氣及神色哪裡有分毫謙虛之意,只見他將拄在陣眼中的其中一柄長劍抽了出來,將劍指向依舊呈跪坐在地姿勢被銀天劍陣壓制地不僅動彈不得便是連頭都沒有辦法擡起來的長情,冷厲的眼睛微微一眯,道,“你竟也會被銀天劍陣之力壓制,看來,小師弟猜得沒有錯,你果然是普通人。”
黑衣男子說話時,他的劍尖就要抵到了長情的咽喉上。
就在這時,道袍男子的劍忽然壓到他的劍上來,將他的劍輕輕壓了下去,同時冷冷道:“我說過,他的命,交給我來處理。”
黑衣男子似乎並不十分情願,卻還是把劍收了回來,但什麼都沒有說,而是轉身朝沈流螢走去。
秋容當即擋到了沈流螢面前,不畏不懼。
秋容雖然和沈流螢一樣很在意長情,但他和沈流螢又不一樣,因爲他雖然在意他的主子,卻不爲他的主子而擔心,也因爲他很清楚長情的實力。
就算是天樞宮的銀天劍陣又如何,只要爺想要站起來想要掙開鉗制,這銀天劍陣根本就困不住爺,無非就是需要多花上一點點時間而已,爺現在一動不動,必然在想辦法衝破銀天劍陣,那他現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在爺站起來之前保護好夫人!
他秋容就算是死,也要保得夫人安然無恙!
沈流螢看着黑衣男子將劍指向長情的咽喉時就已心慌得不行,這下再看着秋容不要命地擋在她身前保護她,她就十分迫切地想要掙開銀天劍陣的壓制。
這個男人身上的殺意太可怕,他的劍氣很森寒,依秋容的身手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他這麼擋在她身前,非死也會重傷!
倒不是沈流螢不相信長情的實力,而是太過關心則會亂,她根本就冷靜不下來。
此時此刻,長情也在極力地要掙開銀天劍陣的束縛。
任何人都妄想傷害他的螢兒!
“你,滾開,我還不想殺你。”黑衣男子劍尖指地,冷冷看着秋容,連聲音都是冷冷的。
他的劍並未擡起,就好像眼前的秋容根本就不值得他擡劍似的。
“你不擡劍,又怎麼知道我不是你的對手?”即便知道自己不是對手,秋容也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即便不是對手,他也要爲爺儘可能地爭取時間!
“螳臂當車!”黑衣男子一聲輕蔑冷哼,長劍微側,劍光陡閃。
兵刃相交,切開了紛紛往下落的一片又一片樹葉。
與此同時,道袍男子站在長情面前,垂眸冷眼看着他,冷聲道:“會被銀天劍陣壓制的人,皆是身懷奇詭之力的人,而你,又是什麼人?”
不說現在長情出不了聲回答不了,就算他出得了聲,他也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因爲他來這兒的目的,和眼前人來這兒的目的,不一樣。
“且你竟還與妖物同行。”道袍男子說這話時,微微側目瞟了沈流螢身旁同樣被銀天劍陣定住的小若源,然後又冷冷看向長情,“看來,你是需要帶回去給你師父好好管教管教了,讓你知道你的職責是什麼。”
“放心,我不會讓天樞宮人殺了你或是帶走你的。”道袍男子說完,微微側轉身看向依舊穩穩拄在地上的鏽跡斑斑的古劍,聲音冷得發沉,帶着一股任何人都不能違逆的口氣道,“這柄劍,你也不用再想了。”
“不過,你竟是北剎樓樓主,這倒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道袍男子又道了一句,然後他將右手中的長劍交到左手,朝古劍的劍柄伸出右手——
“錚——”這一瞬,只聽有劍刃嗡鳴之聲,秋容手中的劍被震落,更見他“噗”地噴出一口腥紅的血,往後踉蹌幾步,險些栽倒在地,連站都站不穩。
可他依舊擋在沈流螢面前,哪怕他已身受重傷,哪怕他手中已沒有武器。
“看來你是想死了。”黑衣男子這話未說完,他手中的劍就已經穿透了秋容的肚腹,然後竟就着紮在秋容肚腹上的肩將他甩到了一旁!
秋容砰然跌落在地,黑衣男子劍上的血甩了他一臉,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卻在努力撐起身,似乎就是爬,也要爬到沈流螢面前來。
此時此刻,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長情交代他的那一句話:保護好夫人。
沈流螢看着渾身是血的秋容,極爲動容。
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哪怕她再如何想要使出墨衣之力,卻也僅僅是想而已。
黑衣男子此時不再看秋容一眼,而是看着沈流螢,眸中殺意濃濃,聲音冷如刀,“不要白費力氣了,你是掙不開銀天劍陣的束縛的,現在,我要你給我二師兄償命!”
男子說完,頓也不頓便將手中的劍朝沈流螢心口刺去!
“夫人!”秋容驚駭大叫。
小若源睜大了眼,想要喊想要叫想要上前來爲沈流螢擋住這一劍,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秋容的驚駭大叫讓長情不能動彈的身子猛地一顫。
道袍男子依舊是冷漠得無動於衷的神情,五指一攏,抓上了古劍的劍柄。
沈流螢死死看着黑衣男子手中的劍。
鋒利的劍穿透了人心!
秋容與小若源有一種自己的心已經從嗓子眼蹦出來了的感覺。
可黑衣男子卻是在這一瞬間忽地擰起了眉。
因爲他的劍雖然穿透了人的胸膛,穿透了人心,卻——
卻不是沈流螢的心!
就在利劍將要刺進沈流螢身體的那千鈞一髮之際,空中忽然落下一道黑影,正正好落在她面前,爲她擋去了這一劍!
這人不僅用身體爲沈流螢擋住這致命一劍,甚至還用手抓住黑衣男子的劍,讓他的劍不能再往他身後刺而傷到他身後的沈流螢。
他的心口在流血,他抓着劍刃的手也在流血。
可,這樣用自己的身體爲沈流螢擋劍人,沈流螢卻不認識!
即便她只能看得見他的後腦勺及肩部,但她可以肯定,她不認識這個人!
既是不認識的人,又爲何會不顧一切地來救她!?
這個人,究竟是誰!?
小若源與秋容也死死盯着這個人看,尤其是小若源,眼眸顫得厲害。
這是,這是——
黑衣男子被迫把劍收回,哪怕如此,擋在沈流螢面前的男子卻是一動不動。
黑衣男子往後退開兩步,手中的劍卻依舊指着這忽然出現的男子,眸中的震驚詫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殺意濃濃的冷銳,“妖類?想要在我天樞宮的銀天劍陣中救人?不自量力!”
“是嗎?”男子亦是聲音冷冷地反問。
這個聲音,儘管冷,卻是少年纔會有的聲音。
這個聲音,沈流螢覺得有些熟悉。
黑衣男子沒有回答,而是將手中劍鋒側轉,同時沉聲喝道:“變陣!”
擋在沈流螢面前的男子此時非但不慌張,反是輕輕笑了起來。
看着陣眼處的長情,笑了起來。
也是在這一剎那,黑衣男子只覺自己背後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如萬箭齊發如巨浪翻涌般朝他衝來,朝四面八方衝開!也因此使得他有些措手不及,唯有迅速轉過身將手中的劍擋在身前才得以避開這股力量的衝擊。
這個力量,給沈流螢的感覺比方纔銀天劍陣出現以壓制血禁之陣時所爆發出來的力量還要猛烈,可這股力量雖然強大可怕,卻又不見傷他們分毫,而且這股力量給他的感覺,很熟悉。
難道,難道是——
沈流螢心中一慌,心中所想即刻化成了口中之言,甚至,腳步不禁然地朝跨開,“呆貨,不可以——!”
她能出聲了!
並且,能動了!
因爲,地上的銀天劍陣,在消失!
只見陣眼之處,本是跪坐在地的長情此時正緩緩站起身。
他身上本當藏藍色的苗人衣裳此刻變成了烈烈的赤紅之色!
已經傾塌的木青寨,此刻正由他腳下所踩的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成冰!
他鬢邊的耳朵消失,他的頭上,是一雙非人的耳朵!
沈流螢身子猛地一顫。
------題外話------
小饃饃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