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容與初一將小棉襖和小葡萄放到了莫凜的牀榻上,莫凜則是抱着小麪糰坐在牀沿上,看看懷裡正睜着黑亮亮眼睛的小麪糰,又看看在牀榻上並排睡着的小葡萄和小棉襖,大有一種躬下身去將三哥孩子一起抱進懷裡來的模樣。
初一站在旁,將方纔寒雪與他說到話給莫凜重複了一遍,道:“主上懷裡的是老大,小名喚麪糰,眉心一點硃砂的是老二,小名喚葡萄,裹着碎花襁褓的女娃娃是幺女,小名喚棉襖。”
秋容聽完初一的話,一臉憋笑的模樣。
爺和夫人給孩子取的這都是什麼小名,是缺吃的還是缺穿的了?
莫凜則是在聽到女娃娃的時候眼睛亮了一亮,一邊看向睡得香香甜甜的小棉襖一邊頗爲激動道:“女娃兒?”
沉浸在一下就擁有三個孫兒的喜悅中的莫凜這才發現裹着小棉襖的襁褓是碎花的,而不是像裹着麪糰和葡萄這般的是淨色,便是小棉襖頭頂上的小帽也都是粉粉嫩嫩的顏色,是女娃兒纔會用的顏色。
莫凜想要放下懷裡的小麪糰去抱抱小棉襖,可小麪糰在懷那種軟糯糯的感覺讓他捨不得放手,便喚初一道:“初一,將棉襖閨女抱起來給我。”
莫凜說完,便張開了自己的左臂等着,他這是要一次抱倆的模樣。
而就在初一正伸出手抱起小棉襖的時候,沒了溫暖懷抱抱着睡覺的小葡萄忽然皺起了小臉,緊着便哇哇哭了起來,驚得莫凜不捨得放下小麪糰卻不得不將他放下,小棉襖也顧不得抱了,趕緊伸出手去抱忽然就哇哇哭起來的小葡萄。
三個孩子裡,小麪糰最是乖巧,吃飽了就睡,除了餓了尿了拉了會嚶嚶哭上一小會兒之外,完全不會隨意哭鬧,其次是小棉襖,最是難帶的便是這眉心一點硃砂的老二小葡萄。
這個老二眉心那一點硃砂讓他看起來最是乖巧惹人疼,可偏偏他最是能鬧騰人,睡覺的時候必須要人抱着他睡,不管睡得多熟,離了大人的懷抱一會兒他便哭,就像知道他沒在大人的懷抱裡了似的,不論白天黑夜睡覺時皆如此,且又最是嬌氣,他睡着時旁處有人說話稍微大一點點聲他好像都能聽到一樣,而後便又開始哭。
不僅如此,他還吃得最多最久,每次沈流螢喂他都能喂到想要發火,哪怕他吃飽了拿開他他還不樂意,就是要在沈流螢懷裡窩着,便是長情抱他他都用哭聲表示不滿。
尤其他的哭聲最是響亮,那哇哇的哭聲簡直抵得過十個小麪糰,眼淚更是一哭就流,根本就沒有大多數剛生出來的孩子那般只知哭卻沒有眼淚的,那眼淚嘩嘩的就像被人狠狠欺負了似的。
這三個小東西不過才十天大,可這小葡萄的哭聲卻已讓沈流螢忍無可忍不知多少回,使得她總是將這個不聽話的老二扔到長情懷裡,道是她不養這個孩子了,讓長情自己養,長情對孩子卻是比沈流螢耐心許多,不管孩子怎麼哭,他都耐心地哄着,從不怨惱。
每天夜裡,長情都要坐抱着小葡萄睡,不然這個小東西便一直哭,說什麼都不肯睡,沈流螢讓他別這麼慣着這個不聽話的小東西,可長情心疼孩子總是哭,寧可自己累着也要抱着小葡萄睡,惹得沈流螢也沒有辦法。
這會兒這個不聽話的老二就在扯着嗓子哭,眼淚大滴大滴地流,就像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似的,那哭哇哇的小模樣讓莫凜心疼不已,趕緊站起來抱着他走圈兒,一邊輕輕拍着他的背慈愛地哄聲道:“怎麼哭的這般兇?乖,不哭了不哭了,這是你們的家,你們已經回家了。”
牀榻上的小棉襖因爲小葡萄那哇哇的哭聲醒了過來,且被小葡萄的哭聲感染了也開始嚶嚶哭了起來,使得莫凜完全手忙腳亂了起來,抱了這個又抱不了那個,哄得了這個又哄不了那一個,不得不讓初一將小棉襖抱起來哄。
可初一那副冷冰冰硬邦邦的樣兒又哪裡會哄孩子,小棉襖非但沒有止住哭,反是哭得更厲害,秋容也趕緊來幫忙,一時間,這個憶思苑全是孩子的哭聲以及三個大男人慌忙的哄娃聲。
唯獨小麪糰乖乖巧巧地躺在牀榻上,不哭也不鬧,眼睛睜得累了又閉起眼睡了去,好像這屋子裡亂哄哄的情況跟他丁點兒關係都沒有一樣,惹得秋容在心裡想,幸好還有一個沒哭,不然他們頭都要爆炸了。
小棉襖不算難哄,過了好一會兒她的哇哇哭聲便變成了嚶嚶的細哭聲,可小葡萄還在哇哇哭,使得小棉襖停了沒一會兒又跟着繼續哭。
莫凜這會兒不僅是手忙腳亂,壓根就是焦頭爛額來形容了。
好在長情這時候回到了憶思苑來,看着莫凜抱着小葡萄怎麼哄都哄不停,他便走上前去對莫凜道:“爹,我來吧。”
莫凜沒有執意自己抱着小葡萄不可,而是邊將小葡萄遞給長情邊心疼地問道:“小傢伙可是餓了?”
“應該不是,才吃過沒多久。”長情說着,將哭哇哇的小葡萄抱進了懷裡來。
雖然已經照顧了這三個小不點兒十天,可長情每每抱他們的時候都還是小心翼翼的,總怕自己會碰壞了軟糯糯的他們似的,他的動作還有些僵,卻很輕柔。
他將小葡萄抱進懷裡後沒有哄,只是輕輕拍着他的背,再在小東西額上輕輕親了一口,沒一會兒,這本是哭得天崩地裂的小東西哭聲便漸漸小了下來,最後蹭蹭腦袋,在長情懷裡安安穩穩地繼續睡了去。
而小葡萄的哭聲一停,小棉襖也跟着安靜了下來。
秋容看着長情,一臉的震驚,忍不住脫口道:“爺,你可真有本事!”
他和師父還有老爺哄了老半天都沒哄停小公子和小小姐,爺不過纔來了一小會兒,小公子自己便乖乖的不哭了!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長情沒有說話,倒是初一將已經不哭了的小棉襖遞給了莫凜,然後看秋容一眼,走出了屋去。
秋容會意,跟在初一身後走了出去,不忘將屋門給掩闔上。
莫凜低頭看着懷裡也重新睡去的小棉襖,擡手扯着衣袖替她輕輕拭掉了臉上的淚痕,看了小棉襖好一會兒之後才擡起頭來看長情,笑得溫和道:“你這麼會哄孩子,我倒是不知道。”
“大概是因爲我是他爹。”長情淡淡道。
其實他不過是將小葡萄抱到了自己懷裡來而已,不需要哄,小傢伙便自己止了哭,或許就真的像他說的這樣,因爲他是爹,所以小傢伙認他。
“倒也有道理。”莫凜笑得更溫和,“就像你小時候一樣,每每我抱你的時候你便不哭了,惹得你娘總是不服氣說辛辛苦苦生了個兒子長得不像她便罷了,還不聽她的話。”
長情看着溫和笑着的莫凜,有些怔愣。
因爲這是他從小到大,莫凜第一次與他提到他的母親。
母親就像爹心上的一道深深的傷,莫說碰不得,哪怕一個字,爹都不願意提,就像關於母親事情的一個字就是一把鹽似的,說了就像是在傷口上撒鹽。
所以,他從不曾聽到爹和他說母親的事,就算他問,也從不曾得到過答案。
莫凜像沒有注意到長情那一瞬間的怔愣似的,只又溫和地問道:“小姑娘送回到屋裡去了?”
“嗯。”長情淡淡應了一聲,並未多話。
莫凜看着他,什麼都沒有說,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好一會兒,才又溫和道:“坐吧,我做了你愛吃的山楂糕和甜棗糕還有苞米甜湯,初一去端來了。”
莫凜的話音才落,初一恭敬的聲音便在門外響起,繼而便是將糕點還有苞米甜湯端進來放到了桌上。
苞米甜湯有兩碗,顯然初一爲莫凜也盛了一碗。
長情看着蒸騰着熱氣的苞米甜湯,神色淡然地問莫凜道:“這個時節已沒有苞米了。”
面對長情,莫凜總是笑得溫和,“我兒子愛吃這個,縱是不是時節,我也要想辦法讓它變得是時節不是?坐吧,天冷,趁熱吃。”
“初一盛了兩碗,你也坐下吃。”長情道。
莫凜笑得更溫和,“好。”
“不先將棉襖放到牀榻上?”長情看着莫凜抱着小棉襖就要在桌邊的凳子上坐下,淡淡問道。
“你不也沒有將小葡萄放下?”莫凜笑着反問道。
“這個老二放下不得,放下一會兒便會哭鬧,需抱着。”
“那我是喜歡抱着不想放。”莫凜笑着,眼角的細紋有些多,“抱着這些個孩子,就像抱着小時候的你一樣。”
莫凜說完,在凳子上坐下了身,不忘催長情道:“快坐下嚐嚐我今回煮的甜湯甜度適不適合你的口味。”
長情抱着小葡萄在莫凜身旁坐了下來,舀起一口甜湯放進了嘴裡,嚐了後道:“甜味剛好。”
“那就好。”莫凜笑得舒心,還不待他再說什麼,長情便已夾起一塊甜糕放進了嘴裡。
甜糕的沫子沾了些在他的嘴角,莫凜便擡起手替他擦掉了這些許糕點沫子,慈愛得就像在面對一個還年幼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長情沒有看莫凜,只是認真地吃着甜糕喝着甜湯。
倒不是他不想莫凜難過纔會一塊接一塊地吃他做的甜糕,而是他真的是喜歡吃莫凜做的甜糕和甜湯,不管是幼時還是現在,他都喜歡吃。
他一直覺得他爹做的甜糕和甜湯是這天底下最好吃的東西,哪怕他的手藝不是最好的,可在他心裡就是最好的。
是以每一次吃莫凜做的甜糕和甜湯,長情都會吃完。
這一次,也不例外。
他吃着,莫凜看着,以致他已經將糕點和甜湯吃完,莫凜那碗甜湯還沒有動上一口。
他一直在看長情,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待長情吃完了,只聽他笑着問道:“是不是不夠飽?可要把我這碗也吃了?”
長情看他一眼,二話不說便將莫凜這碗甜湯挪到了自己面前來。
莫凜眸中除了慈藹便是溫柔,似乎看着長情在他面前吃東西他便能滿足了似的。
待長情將要把這又一碗甜湯喝完時,只聽得莫凜柔聲道:“你和你娘一樣,都喜歡吃我做的甜糕和甜湯,尤其是這苞米甜湯。”
長情拿着勺子的微微一頓,他沒有即刻擡起頭來看莫凜,而是將碗裡的最後幾口糖水喝完了,放下碗後才擡起頭來看他。
卻見向來面對他時都平靜溫和的莫凜此時眼眶有些微的紅,他在淺淺柔柔地笑着,帶着無盡的疼愛與憐惜,給長情一種他隨時都會落下淚來的感覺。
長情從未見過莫凜這般模樣,他見過的爹除了溫和還是溫和,他的爹,總是將悲傷埋在了心底最深處,從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爹給他的,從來都是微笑和溫柔,從不會將悲傷與難過帶給他。
可他不傻,他知道他的爹自從失去了娘之後就不曾開心過,他不過是不捨他這個兒子與他一樣悲傷難過,纔會總是將溫柔與笑容留給他。
就在這時,牀榻上獨自睡着的小麪糰忽然發出了嚶嚶的聲音,莫凜趕緊站起身朝牀榻走去,將懷裡的小棉襖放下,轉爲去抱小麪糰。
長情此時抱着小葡萄也來到了牀榻邊,就只是站着,什麼都沒有做,對莫凜道:“麪糰最是聽話,不會胡亂哭,又才吃飽未多久,許是尿了。”
長情沒有自己給小麪糰摸小屁股的意思,而是看着莫凜而已。
莫凜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道:“聽你這意思是不打算自己給孩子換尿布了。”
“不是有爹在嗎?”長情面無表情,卻是說着厚臉皮的話。
莫凜笑意更濃,先是忍不住親了連哭都只是細細聲的小麪糰一口,道:“好好,那就爺爺來幫小麪糰看看是不是尿褲子不舒服了。”
長情抱着小葡萄站在旁,看着莫凜給小麪糰忙前忙後,看着他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看着他鬢邊隱隱的白髮,覺得心被人狠狠抓捏着,疼得難受。
小麪糰果真是尿了,莫凜趕緊讓秋容去拿早已準備好的尿布,同時讓初一進屋來將暖爐移至牀榻邊來,以免凍着了小麪糰。
而當莫凜在給小傢伙包上乾淨的尿布時,發現了小傢伙屁股上邊的小團球尾巴,同時因爲擺弄着小傢伙,裹着他頭頂的小帽也偏移開了,露出了頭頂上那兩隻毛茸茸的長耳朵。
莫凜摸了摸小麪糰的小短尾巴及頭頂上毛茸耳朵,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在他粉嫩的小臉頰上親了一口,笑道:“真是個惹人疼的乖孩子,和你爹小時候可真是一模一樣。”
伺候好了小麪糰後,莫凜愛暱地將他抱到了懷裡來,還貪心地將小棉襖也小心翼翼地抱進了臂彎裡來,左一個右一個,左看看右看看,怎麼看都看不夠,只聽他自言自語道:“二十二年真是說過去便過去了,我的寶貝兒如今也有了自己的寶貝兒了,若是苓妹瞧見了,不知該有多歡喜。”
莫凜說完,微微擡頭看着站在身旁的長情,又是溫和笑道:“站着做什麼,陪我坐坐?”
長情隨即也在牀沿上坐下了身。
莫凜不再看他,而是低下頭又看向自己懷裡的孩子,更溫和道:“真是和我的長情真像,像極了。”
“長情。”莫凜看着懷裡的小麪糰,卻忽然喚了身旁的長情一聲。
他很少很少叫長情的名字,長情從小到大,他聽到他爹叫他名字的次數,怕是數都數得出來,他有一種感覺,感覺爹對他的這個名字,有一種不安感。
“長情這個名字,是你娘給你取的。”這已經是今日莫凜第四次提到他從不曾在長情面前提起過的人,他生命中最愛的那個人。
只聽他聲音輕輕柔柔,“你不是總想知道些關於你孃的事情麼,我與你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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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二更,二更在下午6點左右。
要寫到老爹和苓妹的故事了哦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