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謊言

歷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成王敗寇,敗者的輝煌都掩藏在所謂的真相之下,後人根本無從知曉。不過這也不算冤枉,真正委屈的,是那些做出了卓越貢獻,卻因爲種種的意外和巧合,而被恆久的時間遺忘,被歷史的塵沙掩埋。人類如此,亡靈亦然。

人類世界的四大上位主神是所有位面公認的強大存在,就連向來強橫的屍骨位面也被他們四個打上門去,而後全身而退。一戰奠定了四大上位主神在神界的無上地位,也因此被屍骨位面的諸多棄神忌恨在心。

尤其是死神,簡直就是專爲剋制屍骨位面而存在的,忍着委屈和憤恨,整個屍骨位面都開始苦苦鑽研,試圖找出對付死神的辦法。

可惜,亡靈撞上死神就等同於人類挑戰生命女神,完全沒有一絲勝望,不是君主級亡靈的話,連死都是奢望,十有**會被死神束住靈魂,變成他的死忠打手。

不過凡事總有個例外,掌控着死靈神術,對所有亡靈生殺予奪,讓整個屍骨位面束手無策的死神,最後居然被一招出了名的雞肋詛咒,遺忘所搞定。

聽起來很不可思議,從誕生伊始就被認定爲雞肋的遺忘詛咒居然能搞定死神,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但事實就是如此,號稱永恆存在,不滅之身的死神確確實實折在了這一招詛咒之下。

顧名思義,遺忘詛咒是迫使目標遺忘一些東西,似乎很強大,但時間和過程卻讓人無法接受,每天只忘記一點點,對於僅有百年壽限人類來說很無所謂,但對沒有時間限制的神卻是不同,天長日久下去,總有一天連自己都會忘掉,也就等於是……不存在了。

可憐的死神一不小心中了暗算,如今也不知遊蕩在什麼地方,而做下這驚天奇案的大巫妖卻也沒以此成名,因爲遺忘詛咒的施放要求相當嚴苛,尤其是針對的目標還是死神,所以那大巫妖乾脆把自己添了進去,成功了,小命也不在了。

付出如此巨大的犧牲,作出如此卓越的貢獻,其他亡靈卻茫然不知,實在是委屈。

無人所知的一段奇案,卻成了上位主神與君主級雙方共同的心病。上位主神一邊擔心始終不見蹤影的死神是不是叛投了屍骨位面。亡靈們則害怕死神埋伏不動,在關鍵時刻才突然出手,讓屍骨位面落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光明神王和黑暗女神一直沒有聯手釋放時間法則級的神術堙沒,君主級亡靈們也沒有張開死寂空間。也就是說,打到現在,雙方還都有所保留,餘下一分精力,以便應付可能由死神所帶來的變故。

不想,死神還沒動靜兒,火鳳凰卻先冒出來了。若論不死不滅,這位火爆脾氣的大鳥絲毫不弱於死神,實力也差不太多,只是腦子有點問題,行事不大靠譜,一旦拗起來,兩邊都會頭痛。

不過深藍可不管這些,他的眼睛裡邊只有剎娜,至於火鳳凰爲什麼會出現,他才懶得考慮,而有心情琢磨這個問題的天臣卻完全沒可能找出答案。

深藍和天臣的態度就是提亞遠征軍的態度,但光明神殿卻不同,他們不清楚火鳳凰的來意,也不相信這個出了名的破壞王會是善意的。

沒辦法,信奉的光明神王至今聲息皆無,反倒是平日裡經常打壓的法師站出來幫了大忙,考慮到大家畢竟都是人類,光明神殿上下也就勉強接受了,大不了戰後給他們一些正面的宣傳,影響不了光明神殿的統治地位。

但現在出現的是一個擁有着接近上位主神實力的元素生物,而且看那架勢,亡靈們根本毫無抵抗之力,搞不好那個囂張無比的火鳳凰自己就能把整個歐蒂斯大陸上的亡靈清掃一空。

民衆真的很善良很淳樸,即便是被亡靈們逼到了大陸的一角,過着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日子,也沒有放棄對光明神殿的信心,虔誠依舊。

但是,如果這一戰是在火鳳凰插手之後才勝利的,那光明神殿無論怎麼解釋,也將不可避免的失去大半信徒的信仰。

丟掉的地盤可以搶回來,受損的實力可以慢慢補上,但若信仰一旦失去,那可就是萬劫不復了。生命神殿的教訓再深刻不過,光明神殿不可想重蹈覆轍。

不過,之前深藍的表演已經讓光明神殿上下瞠目結舌了,火鳳凰只會比深藍更厲害,以光明神殿手上的實力,是不敢對火鳳凰有什麼異動的,但消極怠工卻是難免。

外憂尚未解決,內裡又起了矛盾,興沖沖的提亞遠征軍迎着火鳳凰跑了過去,而以光明神殿爲代表的歐蒂斯人類聯盟卻有意無意的放緩了腳步。

既定的衝擊陣型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漏洞,幸虧火鳳凰一路殺過來時,已經將亡靈大軍衝開了一道口子,所以沒出現意外的損失。

所有參加黎明突擊的人都明白,這一次執行的可是九死一生的任務,沒有必死的信念和精誠的團結,就沒有勝利的希望。所以,不管是否情願,提亞遠征軍和歐蒂斯人類聯盟都很小心的處理着雙方的關係,儘可能的做到融洽。

但,火鳳凰的出現,卻讓這好不容易達成的默契裂出了一道縫隙。

提亞遠征軍大半都是旅者,而旅者的性子向來是衝動多過理智,之前肯來,一是看在深藍的面子,再也是想多拿點積分,可先是在薩菲斯被亡靈狠追了好一段時間,累的要死要活,好不容易到了歐蒂斯,又被光明神殿弄得很不舒爽。能忍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光明神殿又出岔子,當下就怒了大半。

深藍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前衝的勢頭沒變,但揚起的雙手卻直接揮出了停止的命令。

令出即止,十三萬提亞遠征軍同時停下了腳步,引得整個突破大陣爲之一滯。

光明神殿雖然消極,但畢竟還在移動,提亞遠征軍卻是直接停滯,場面一下子難看起來。

天臣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沒有出聲。他明白這會兒是沒可能勸服深藍的,勉強也不會有效果,一個不巧再引起不必要的紛爭,那可真就是亂上加亂了,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兩大頭領的態度堅定了下面人的選擇,無視尷尬的氣氛和兩側盟友的緊張注視,靜靜地佇立不動。

提亞遠征軍的反應大大出乎光明神殿的意料,本以爲這些熱血份子既然肯不遠萬里從提亞趕來支援,就不會太過在意這些細枝末節,至少也要顧及到反攻大計,不至於有太過激烈的反應。哪成想作爲首領的深藍居然帶頭擺下臉色,十幾萬人突然停步,讓流水般推進的大軍爲之一頓,隨即沉默下來。

不需要解釋,也沒必要溝通,原因和理由所有人都清楚,積攢了許久的分歧和矛盾終於在最不應該的時候爆發了。

提亞遠征軍是以法師爲主力的,而法師在歐蒂斯是被稱爲黑巫師的一種不受歡迎的戰鬥職業。三五個的話,人們會用憐憫和嘲諷的眼光去看待,孤僻冷漠實力低弱,非不得已沒人會去選擇,甚至於寧肯加入黑暗神殿也好過成爲一名黑巫師。如果不是黑暗神殿無法獨自抵抗光明神殿,而光明神殿又不想也不屑把事情做絕的話,黑巫師的數量怕是過不了四位數。

可提亞遠征軍中,卻擁有着實力極強,數量龐大的法師陣列,這讓習慣了光明籠罩一切的歐蒂斯人很不適應,甚至有些排斥。

普通民衆都是如此,光明神殿就更加嚴重了,虧着亡靈的壓力太重,讓他們不得不謹慎以對,加上提亞遠征軍的實力也確實強大,所以才保持了相對的和緩。

但當代表着元素極至力量的火鳳凰突然出現時,這份勉強保持的平靜一下子打破了,而提亞遠征軍又沒留一點情面,讓局勢瞬間緊張起來。

說起來光明神殿高層雖然反感法師,但卻不會像普通民衆一般帶着恐懼去排斥,所以纔會顧全大局頂着壓力與深藍合作。可火鳳凰的出現卻讓本就勉強的合作基礎瞬間降到冰點,老教皇只覺得嘴裡一陣陣的發苦。

若說對這一次絕地反擊的誠心,老教皇一點也不比深藍差。畢竟歐蒂斯是他的領地,深藍輸得起,敗了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老教皇卻只能拼殺到底。

而且,翻找神殿收藏的典籍後,老教皇很清楚末世級禁咒的威力,就是說這一次的反擊是很有成功希望的,所以他纔不惜代價的犧牲了三千多名高階聖騎士,就爲達成施法條件。

可如今,雙方卻弄到了幾乎對立僵持的境地,似乎只要再過一會兒就要刀兵相向了,這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寄希望於深藍能顧全大局已經是沒可能的了,老教皇自己又無法明言下令,讓屬下放棄對法師,對火鳳凰的敵視,只能跟天臣一樣,無奈的選擇沉默。

唯一有能力緩解緊張局勢的深藍心思卻全不在這上面,雖然也曉得繼續下去很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可深藍還是選擇了無視。

深藍從來就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合格的領袖,衝動、感性,性子執拗起來常常不顧後果,但他不想改,寧願辛苦些也要堅持自己的選擇,並且錯亦無悔。

就是因爲了解深藍的性格,天臣纔沒有出聲,任由局勢進一步惡化下去,另一邊的老教皇似乎也認了命,木着一張臉看深藍獨自走出隊伍,邁步迎向火鳳凰。

火鳳凰在歐蒂斯被光明神殿渲染成災厄與破壞的代名詞,但卻從沒有誰見到過它,只憑言語的描述而想當然的以爲是暴虐而醜陋,如今真的見到了,才發現居然是如此的華麗張揚。

赤金色的雙眸緩緩流轉,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地面上的人羣,盡顯上位者的威勢。橫展的雙翼半晌才揮動一下,引得漫天火光繚亂,被它護着的剎娜這會兒已經耗盡了體力,軟軟的倚在地上等待迎面奔來的深藍。

靜立於後冷眼旁觀的天臣忽然皺了下眉,十幾萬的提亞遠征軍全都呆在原地,只有深藍一個人還在向前移動,自然會引來火鳳凰的注視。若在之前深藍實力尚弱的時候也就罷了,可這會兒已經掌握了水系領域之威的深藍很有可能招惹起火鳳凰的戰意。萬一打起來,可就沒有辦法收場了。

這絕不是無謂的擔心,火鳳凰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威勢和名望,是憑着不斷挑戰搏來的。在已經很難遇到合適的對手的今天,深藍卻主動湊了上去,會發生什麼實在不好說。

可惜,擔心也好,憂慮也罷,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手段技巧都是蒼白的,天臣只能努力盤算,如果真的萬一了他要怎樣收拾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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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也確如他所料,獨自突前的深藍果然引來了火鳳凰的注視,也確實做出了戒備的姿態,似乎真的有一戰的意思。

即將邁進火光籠罩範圍的深藍,讓在場的所有極道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雙手,天臣和老教皇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所有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深藍身上,沒有人知道當他邁步踏進火鳳凰的緋紅領域時會發生什麼。

揹負着無數注視的身影猛地一停,右臂輕擡緩緩探進那遮天蔽日的淡紅火光中。

緋紅領域平靜依舊,火鳳凰只側了一下頭,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深藍也收起了謹慎,邁開步子向前走去。

剎娜緊緊抿着嘴脣,努力控制着淚水,不讓它模糊了雙眼,好看清楚迎面走來的愛人。

深藍色的長風衣被紅光染成了紫色,及背的長髮隨着混亂的氣流肆意舞動,壓抑不住的欣喜在臉上綻開一個稍嫌誇張的笑容。

“有點兒傻……”

喃喃自語聲中,淚水終於決堤,努力昂起的頭緩緩垂落。下一刻,一雙有力的臂膀圈住了嬌軀,疲累的身心被水潤溫和滋養着,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

一聲清亮的鳳鳴打斷了兩人的溫馨,擡頭看去,卻已經不見了火鳳凰的蹤影,緋紅領域也同時收攏起來,在半空中聚成一枚閃耀着淡淡紅光的鳳羽,緩緩飄落下來。

當剎娜擡起白到近乎透明的纖手接下鳳羽的時候,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發自內心的欣喜化作震天的歡呼,瞬間衝散了鬱結的沉悶。

死結打開了,問題解決了,光明神殿保住了面子,老教皇有了合適的藉口,提亞遠征軍出了心中惡氣,深藍得回了愛人,除了天臣還在迷惑之外,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只可惜了火鳳凰開出來的通道,轉眼間又被亡靈們補足添滿,再想打通怕是要費上十二分的力氣才成。

“咳……咳,剎娜女士的幻獸非常非常強大,不過不受控制的力量還是少用爲好。”

身爲光明神殿的教皇,實力當然不會差,平平穩穩的一番話下來,在場的數十萬人全都聽得真真切切,彷彿那聲音就在耳際一般,比起深藍利用精神力場的呼喝高明得多,只是話裡的內容卻實在讓人忍俊不禁。

霸絕天下的火鳳凰被硬說成剎娜召喚獸,深藍忽然間有些可憐這老教皇。在所有人的知道的情況下,硬着頭皮扯下着瞞天大謊,搭上自己的名譽和尊嚴,用委曲求全換取光明神殿的未來。

人家已經讓到了這一步,深藍也再堅持,一手摻着剎娜,另一隻手高高揚起,用力向前揮出,掀開了最終之戰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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