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得知毛樂言的事情,有些不滿,道:“人家之前趕你出去,你倒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
毛樂言笑了一下,道:“有些事情計較得太真,做人會很累的,能幫就幫吧。誰知道以後我會不會也有求助人家的時候呢?”
景王搖搖頭,“你有什麼事情來求本王不就行了麼?慶王能幫你的,本王就不能幫你?”
毛樂言咯咯笑了一聲,“求你?我怎麼覺得你比慶王還高傲?你發起脾氣來,求見你好幾次你都不理不睬。我多一個靠山,總是不壞的。”
“看來你還爲自己謀算得挺周到的。”景王白了她一眼,繼續埋頭看他的文案。
“什麼案子這麼傷神?”毛樂言湊過去瞧了一下。
“殺父案。”景王淡淡地道,眸光裡閃過一絲異樣,神情有些哀傷。父親在他心中是又愛又恨的,他曾經視父親如天,如今父親成了他心中一道傷痕,永遠也無法痊癒的傷痕。
毛樂言聞言一愣,“殺父案?”記憶中在現代看到的所謂殺父案,都是父親出去花天酒地,回家虐打妻子孩子,然後孩子一氣之下,動了殺機。
景王涼涼一笑,合上宗卷,疲憊地揉着眉心,“是的,死者陳老漢有兩個兒子,因爲給小兒子娶妻的時候多買了一些傢俱,大兒子一時眼紅,說老漢偏心小兒子,因着往日也曾經發生過這樣偏心的事情,所以爭吵了起來,最後大兒子拿刀殺死了老漢。”
毛樂言神色微變,這個正是他的心結,一件傢俱都能殺人,更遑論皇位了。她幽幽地道:“大兒子認罪了?”
景王默然點頭。
毛樂言頓了一下,擡頭看他,“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糾結的,律例該怎麼判就怎麼判吧。”
景王不語,依舊蹙眉盯着那宗卷的封面,許久才說一句:“但是,他有苦衷。”
“是的,苦衷就是一件傢俱,爲了一件傢俱殺死自己的父親,你覺得這個父親死得不冤枉嗎?”毛樂言言詞有些尖銳,深怕他鑽牛角尖。
景王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若果是皇位呢?若果是江山社稷呢?這位兒子應該記恨父親嗎?”
毛樂言頓時啞口無言,心中微微嘆氣,就知道他會聯想到自身,到底他還是放不下。或許放不下的不是江山,而是當年爲何先帝屬意他做皇帝,最後卻在他出徵之時改立劉漸。他想破頭也不明白,既然當初壓根就不想他做皇帝的話,爲何要對他期望這麼大,讓他一直以爲自己就是明日之主,若沒有期待,想來就沒有最後的失望吧?
毛樂言見他一味地責怪先帝,知道他心中對劉漸的恨已經減少了許多,至少他不再認定是劉漸在遺旨裡動了手腳。她搭着他的肩膀,輕聲道:“很多現在得不到解答的疑難,以後總會一一清晰的,我們家鄉有一句話,當上帝關了你的門,一定會給你另外開一扇窗,況且,不能做皇帝,焉知非福?”
景王有些茫然地看着她,之前的種種壯志都被毛樂言帶他地府走一圈後消磨殆盡,他知道戰爭帶給百姓的絕對不是幸福,而是一場滅頂的災禍。每一個人士兵身後都牽連着一個家庭,一個士兵的傷亡,背後有許多人爲他心痛悲傷。只是放棄是放棄了,心裡依舊糾結着。正如如今他會站在這個殺父的大兒子立場上去看問題,卻沒想過父親爲何要給小兒子多買一件傢俱,興許父親手頭鬆動了,有餘錢的話多買一件也沒有過分之處。
毛樂言道:“爲了一件傢俱而殺害生養自己的父親,到底是罪無可赦,人可以生氣,可以激動,甚至可以一時憤怒做出一些過激的事情,可不能越過良心去,旁人的生命我們尚且都會憐惜,更何況那個是他的生身父親?”
景王沉思了許久,才長長地吐氣道:“本王知道應該怎麼判!”
毛樂言知道他依舊沒有想通,但是從他有些明澈的眸光可以看出他並未打算偏幫那殺父的兇手。人就是應該還存着一絲理智,就算現實如何,也不該讓情緒帶着自己走上歪路。
魔胎由毛樂言佈下結界,小二和書生看守着,如今魔胎陰氣厲害,本來毛樂言想讓她與小蘭見一面的,但是魔胎如今人性已經基本喪失,就算見到小蘭,怕是也不會改變自己的執念。
林妃的身子依舊虛弱,術後的她一直住在韶駿閣調養,寧妃則般去靈樵苑,與王妃的靈琦苑相近。
這日給太妃請安,她想起了之前太后承諾的無論她生男生女,都要封她爲西王妃的事情,她知道這件事情只能自己提起,雖說最後林妃爲她捱了一刀,可也是因爲她,纔會有這孩子的,她做這個西王妃,是名副其實。
太妃已經不待見她,真有難的時候,她竟然會選擇棄自己的孩子於不顧的,這樣的女子,讓太妃倒盡了胃口。
她每日來,太妃選擇性地見見她。知道她來得這麼勤,想必是爲了見孩子的,只是毛樂言說過,孩子現在最好不要見人,所以她也沒有給寧妃任何的希望。
“母妃身子可好些了?”寧妃乖巧地問道,因着孩子的事情,太妃曾經昏厥過兩次,這幾日都喝着藥。
“還是那樣,有心了。”太妃淡淡地應答。
寧妃見太妃不是很歡迎她,訕笑了一聲,神情有些猶豫。
太妃瞧了她一眼,懶懶地道:“你有什麼話就儘管說吧,吞吞吐吐的做什麼呢?”
寧妃飛快地擡頭看了太妃一眼,囁嚅地道:“是,嫣兒確實有一事想問問母妃的。”
玉姑姑端着茶上來,有些厭惡地瞧了她一眼,茶水卻還是規規矩矩地擺放在寧妃的面前,“寧妃娘娘請喝茶!”
寧妃擡頭看了玉姑姑一眼,有些不悅,本來已經要出口的話,如今被她進來打斷了,要再醞釀一下才敢說。
“到底什麼事?”太妃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若是不說,那就留待下次再說吧,我有些累了。”
寧妃一急,倉皇擡頭看着太妃,身子往前一跪,道:“母妃,昔日太后曾經說過無論我生男還是生女,都要封我爲西王妃的,不知道如今太后說話是否算話的?”
太妃眉目一揚,一抹愕然凝固在嘴邊,像是不相信般問道:“你說什麼?”
寧妃囁嚅地道:“太后說過,要封嫣兒爲西王妃的。”
太妃嘴角綻開一抹冷若寒冰的笑容,“是的,太后娘娘是這麼許諾過,太后玉口既開,自然說話算話的。”寧妃臉色一鬆,有些喜悅地正要磕頭,太妃卻道:“我明日便入宮請旨,封林妃爲西王妃,與王妃平起平坐,而孩子,則由林妃撫養。”
寧妃愕然地擡頭,急急分辨,“母妃,這孩子,是我的啊!”
太妃冷冷地道:“是麼?孩子是你生下來的麼?我分明記得你拒絕生下孩子,說寧可不要孩子,也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如今十八保全了你的性命,而孩子是從林妃的肚子裡抱出來的。你既然已經選擇不要孩子,如今孩子安然無恙出生,你卻來說你是孩子的母親,這樣的話,也虧你說得出來!”
寧妃哭哭啼啼地道:“母妃,之前是我一時糊塗,我並非是想放棄孩子,只是那樣的情況,我真的別無選擇。說起來要責怪,該責怪雪雁纔是,若不是她,豈會有什麼魔胎?我也是受害者,母妃焉能責怪我?”
太妃見她哭哭啼啼,甚是厭煩,對玉姑姑道:“你扶起她,送她出去,如今知道錯有什麼用?若不是林妃拼了一條命,焉有這孩子的今日?”
玉姑姑淡淡地立於太妃身旁,道:“小姐,我一介奴婢之身,不敢碰寧妃娘娘。”
太妃詫異地看着她,“你又犯什麼渾啊?”
玉姑姑道:“不是我犯渾,而是那日你讓我去伺候寧妃娘娘服藥,寧妃娘娘說我只是一介奴婢,小姐再看重我,我也只是下人,要我認清楚自己的身份,我記在心裡呢。寧妃娘娘教導得好啊,如今我可不會再忘記分寸,不敢逾矩而行了。”
太妃氣得臉色發青,怒向寧妃:“玉兒是我跟前的人,連我都不敢把她當做奴婢般看待,就連王爺見了她,也得禮貌三分,你憑什麼教訓她?又是誰說過她是奴婢了?”
寧妃含恨地看了玉姑姑一眼,“玉姑姑,你到底是府中的老人了,爲何要冤枉我?我何時對你不敬?又何時屈你爲奴婢?”
太妃冷冷地道:“玉兒在我身邊多年,從來不說一句謊話,她爲何不冤枉旁人,卻唯獨說你?我還以爲你今日來是爲了孩子的事情,想不到竟是爲自己求妃位,真讓我失望透頂,昔日你可不是這樣冷酷的人,如今怎麼從哪個地方出來之後,就變得如此惡毒自私了?”太妃自從寧妃嫁進來之後,就一直沒有不許人說起寧妃的出身,今日若不是怒極,也不會自己便說了。
寧妃見事情已經無轉圜的餘地,冷笑一聲,傲然從地上站起來,看着太妃道:“母妃每日坐在王府裡享榮華富貴,自然不知道外面世界的艱辛,人人都是自私的,我爲自己謀前程有什麼不對?不管你再怎麼說,我是孩子的母親,就應該坐上西王妃之位,問她林妃,懷孕時候的種種艱辛,她都經受了麼?坐這個西王妃的位子,她於心何安?搶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她也不怕遭天譴?”話到最後,她疾言厲色,竟有幾分破釜沉舟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