瀲灩看見檀邀雨微微變動的站姿,就知道她是做了準備要打一架的。
“憑你現在的功力,打不贏我。”
邀雨聳肩,“憑你現在的地位,也打不贏我。”
瀲灩冷笑,“果然一點兒都不可愛。你可是算準了我不敢傷你?”
檀邀雨搖頭,“我可算不準師姐,您從來不按常理行事。不過我能算準師公,您若傷了我,勢必會傷的比我重。”
“哼!你好歹也是個樓主,天天仗着師公狐假虎威算什麼!”
檀邀雨無所謂這種激將法,“想不開你就重新投胎,畢竟這樓主的位置,除了面子上這點兒好處,裡子裡一點兒油水都沒有,我還想讓賢呢。”
瀲灩卻突然收攏方纔的氣勢,有點兒無聊道:“你寧可跟我硬碰硬,不就等於不打自招?”
檀邀雨再次確定她沒法預測這位師姐到底走的什麼路數,只能見招拆招地答:“別人或許能混過去,你這兒我知道,早晚會露餡兒的。”
瀲灩伸手,“讓我瞧瞧。”
得。這回兒不硬來了,直接伸手要。
其實檀邀雨心裡也有些忐忑,關於嬴風的記憶和情緒是醒來後的兩個月中一點點兒恢復的。從最開始的疑心到憎惡,慢慢變成針鋒相對和情緒莫名。
檀邀雨以前從沒承認過自己喜歡嬴風,可當她的記憶重新劃過腦海時,她就像旁觀的第三者一樣,看着記憶中的兩個人。或許是旁觀者清,檀邀雨直到此時才確認,她對嬴風的感情,有一種會讓她柔軟的力量。
缺失的記憶都恢復後,檀邀雨就意識到可能是情蠱出了什麼問題。可她用行者樓裡抓到的蠱蟲試了一下,那蠱蟲顯然還是怕她的血。這就很奇怪了。
反正都已經被瀲灩發覺了,與其自己瞎猜,不如讓她看看。檀邀雨認命般將手腕遞了過去。
瀲灩攤手上去摸了一會兒,眉頭就蹙了起來,“你坐下,儘量調整呼吸。”
大小週天是行不了了,檀邀雨只能讓自己儘量放鬆呼吸。就當檀邀雨放鬆得眼前一片白光,眼看就要睡過去時,冷不丁就聽瀲灩問,“你打算怎麼辦?”
邀雨就像是大清早突然叫醒般,有點兒不耐煩道:“師姐得告訴我究竟什麼情況,我才能想想要怎麼辦?”
瀲灩顯然有些頭疼,而且邀雨要是沒看錯,師姐好像還有點兒心疼……
“你知道爲什麼情蠱是蠱王嗎?”瀲灩莫名地又反問道。
“因爲大?”檀邀雨答得不假思索。她可是見過那玩意,跟其他蠱蟲比起來真的算得上肥頭大耳。
瀲灩被她氣得一噎,“因爲天下無論何種武功,都有人能練會。可唯獨絕情斷性,是人便難做到。就算是小師叔那種天生淡泊的性子,也難保有一天不會爲一人心動。而情蠱卻能讓人輕易地做到這一點,所以它纔是最難養成的……是蠱王。”
瀲灩說着說着,手便攥成了拳頭,“這麼稀世罕見的蠱蟲,居然被你給吸收了?!”
檀邀雨一臉懵,“吸收?它在我體內,我見一面都難,怎麼吸收它?”
瀲灩有些無力,“你脈息慢是天生的?”
檀邀雨莫名其妙地搖頭,“過了死日後才慢下來的。”
“唉……是我大意了。”瀲灩此時真是心疼她的情蠱。
“蠱蟲寄生在你體內,本身就與你同呼吸。你自己的身體是慢慢適應了慢的脈息。可情蠱卻沒有經歷這個過程,驟然降低了呼吸,對它的削弱很大。”
“這次你同拜火教的教主纏鬥,幾次強行突破。內力來回衝擊……大約是把情蠱給擠爆了……又被你吸收了……”
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吸收了只大蟲子,
檀邀雨就覺得有點犯嘔,可嘔完又覺得佔了便宜,“所以……情蠱對我的控制沒有了,卻把驅蟲的妙用留下來了?這麼捨己爲人嗎?”
“怎麼可能,蠱蟲怕的是蠱王。如今蠱王死了,它在你體內的功效也會慢慢消失。再過不了三個月,你就和別人沒區別了。不過……要是蠱王在你體內都活不了,別的蠱蟲估計也難……要不我再給你種一隻試試?”
檀邀雨嚥了口口水,“還是算了,我雖然賣伏麒嶺給人做墳地,可沒打算把自己給蠱蟲們當風水冢。”
瀲灩難得被她逗笑了,寬慰了一句道:“放心吧,我肯定能找出對付煞氣蠱的辦法。到時你就算沒有蠱王的庇護,也不會被拜火教害了的。”
檀邀雨點頭,論蠱蟲,她覺得瀲灩是真的有些天賦異稟,就跟她對練武一樣。“你若是需要去藏書閣找典籍,就只管去。我準了的。”
瀲灩白了邀雨一眼,“少拿着雞毛當令箭。藏書閣的大門都是我守的。我還要你許可?”
還不等檀邀雨回嘴,瀲灩又追問道:“所以呢?你打算怎麼辦?”
檀邀雨依舊坐在地上,顯然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她用手撐着下巴,衝瀲灩眨巴眼睛問:“什麼怎麼辦?”
“除了嬴風和子墨,你還欠了幾份情債?”
檀邀雨沉默地盯着地上的怪草看了一會兒,最後苦笑道:“還請師姐替我保密吧,不然我只能‘殺人滅口’了。”
瀲灩似乎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深深嘆了口氣,也在邀雨身邊坐下,“或許這樣,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 可對你來說呢?”
“也是最好的。”檀邀雨肯定道,“明知不可爲而爲之,那是因爲知道應該爲。而明知可爲而不爲,是知道不該。行者樓和嬴家已經對立了,讓他從師門和家門二選一已經很難了,我不何苦再讓事情變得更難?”
“或許你會讓他的選擇變得更簡單呢?給其中一方加上一份分量。”
“也有可能是失去更多。畢竟如果是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傷害我的家人。就讓他做決斷時少些顧慮吧。”
“那你自己呢?打算一輩子瞞着他,自己單相思?”
若是往常,檀邀雨一定覺得師姐這是在挖苦她。可如今,卻只感到一份真實的擔憂。
邀雨苦笑着指着自己,“師姐瞧我如今的樣子,可像是個長壽之人?我折騰不了幾年,所以苦不了幾年。就別拖累他人了。”
檀邀雨說着拍拍屁股起身,又垂眼去看還坐着的瀲灩,“師姐會替我保密吧?”
瀲灩沒直接回答,只道:“假幣的事兒,絕對不會和嬴風有關。他骨子裡是個地道的敗家子,地道的敗家子是絕不會厚着臉皮用假錢的。”
檀邀雨失笑,“師姐這是誇他還是損他呢?……不管怎麼說,我權當師姐答應了。今日我就先回去了。煞氣蠱的事兒,還有勞師姐多費心了。”
見邀雨要走,瀲灩在她身後問道:“你的那個侍婢,去建康是爲了……”
不待瀲灩說完,檀邀雨就輕聲“嗯”了一下。
“看來你是真的醒了……”瀲灩嘆息,“也罷,萬事不由人。或許這真的都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