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間極大,放置的東西不少,卻是錯落有致,絲毫不給人半點擁擠之感,寧纖碧一步步走來,看着這些煞費心思的擺設,甚至就連一盞燭臺,都是造型別致,許是知道她喜歡藥材的關係,那燭臺上往往雕刻着極爲精緻的藥材花草,有芍藥,有菖蒲,有紅花,還有雪蓮貝母等等,十分精巧。
上一世裡,便是白採芝的房間,也沒有雅緻到這個地步。一時間,寧纖碧站在地中央,怔怔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些擺設,都是他親自弄的嗎?應該是吧,除了他,別人又哪裡有這份眼光和用心?竟無一處不精緻,無一處落俗套。其實他準備的時候,早已經知道我對他的厭惡了吧?他究竟又是懷着怎樣的心情來佈置這些東西的?
想到此處,寧纖碧甚至有些不敢再想下去,她是女人,再怎麼剛強,也總容易心軟,想起沈千山臨去時說的那句“回來帶些好東西給你吃”。六姑娘的心中,竟微微有了一絲期待。
這無疑是極危險的事情,寧纖碧趕緊拍拍自己的臉:若真是這樣就被打動,就決心忘了前事,從此後夫妻恩愛,那之前的大鬧算什麼?那這十幾年來的堅持算什麼?難道就因爲那個男人表現出了一點柔情,自己就要把所有的原則和仇恨都丟了?
不……不行,不要沉迷進去啊寧纖碧,你怎麼知道這不是單純的征服?怎麼知道他不會在要了你的心後,就會再次棄如敝履?別忘了,你現在不是那個軟弱的只能等着別人來施捨的寧纖碧。你有自己的事業。自己的追求和理想了。你有百草閣,你要把它開遍全國知道嗎?愛情?那是什麼東西?能吃嗎?真正的愛情全是悲劇忘了嗎?不然林黛玉怎麼死的賈寶玉怎麼瘋的?祝英臺是怎麼化成蝴蝶的,這些慘痛教訓你都忘了嗎?
一邊想着,她就緩緩地呼出一口濁氣,然後又使勁兒揉了揉自己的臉,微微笑着自語道:“不管怎麼樣,這房間是真好,嘿嘿嘿!以後在這裡住着。一定是無比舒服。”
話音剛落,就聽門“吱呀”一聲響,寧纖碧嚇了一大跳,向門口看過去,卻見海棠和山茶進了屋,見她不在牀上好好兒坐着,兩個小丫頭驚得低叫了一聲,連忙關上門奔過來道:“姑娘怎麼不好好兒坐着?這……這可是不吉利。”
寧纖碧嗤笑一聲,暗道不吉利?有什麼不吉利的?上一世倒是忍着骨頭疼一直坐到晚上,結果又如何?新郎一夜不見人影。最後自己更是被害死了。
她含笑看一眼海棠和山茶:“嗯,你們是偷偷給我送東西來吃了?”
海棠搖頭笑道:“不是。我們本來都在聽着教導呢,好在長福過去了,把那個討厭的婆子趕開,讓我們過來服侍姑娘,又安排蘆花她們去用飯,我們也是心繫姑娘,便趕緊過來了。姑娘,奴婢怎麼覺着,這王府對姑娘似乎有些……”
她不等說完,便聽山茶笑道:“行了海棠,不過是太太給了個下馬威而已,你看看這房屋的精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若不是三公子,啊不對,若不是爺確實將姑娘放在心上,又怎麼會讓太太對咱們姑娘都生了忌憚之心,在這大喜日子,就迫不及待要通過咱們敲打姑娘了?”
寧纖碧知道海棠山茶進了王府後,竟然被薛夫人安排人去教授規矩。她心裡便嘆了一聲,暗道何必呢?既不喜歡我進門,何必不早點和皇上說,還省得我嫁進來。不過轉眼間就聽到山茶這一番話,她心裡也不由得暗暗點頭,心想大概是了,薛夫人做不了沈千山的主,生怕自己恃寵而驕,他兒子又護着自己,所以迫不及待要表現出婆婆的威嚴,唉!其實有什麼奇怪的,這女人還是上一世裡的性情,也難怪她總是在和睿親王妃的爭鬥中落於下風。
不願意多想王府這些狗屁倒竈的事兒,寧纖碧回到牀上,海棠連忙將蓋頭幫她蓋上,又端過來一盤喜餅,讓她偷偷墊補一下。
“到底是我自己的丫頭,就是知道心疼我。”寧纖碧笑着說完,吃了兩塊餅,然後問海棠道:“我來這裡的時候用了不少時間,想來這應該不是後院的中心,你們可知道這是在哪裡?”
海棠山茶彼此對看了一眼,寧纖碧察覺到她們眼中強忍的忿忿之色,淡淡道:“好好兒和我說說,不必瞞着。”
海棠也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少不得只好將這院子的位置說了一遍,山茶怕寧纖碧生氣,又連忙笑道:“叫奴婢看,是爺知道姑娘喜歡清靜,才安排的這麼偏,若說爺慢怠姑娘,也是冤枉他,姑娘看看這屋裡的陳設……”
她不等說完,便聽寧纖碧輕聲一笑,接着吐出一口氣道:“他爲我,也是煞費苦心了,如此方不枉我和他再糾纏五年。也罷,即便不能白頭偕老,做一世朋友,倒也算是這一世的圓滿了。”
海棠和山茶麪面相覷,都不明白自家姑娘這幾句話什麼意思,忽聽寧纖碧道:“行了,你們也定然餓的緊,去吃幾塊喜餅吧,離天黑還早着呢。”
這一場賜婚着實熱鬧,皇上雖未親至,然而幾位皇子卻是全部到齊,且還專門派了貝殼子過來賜下金玉如意等吉祥富貴物件,又說太后今日精神很好,要第二天沈千山和寧纖碧陪同大長公主入宮覲見。其次皇后和各宮嬪妃都各有賜物賀禮,不提。
如此轟烈,沈千山被灌酒也就是意料之中了,雖然他也算是天賦異稟千杯不醉,可是挨個桌子敬下來,也有些不勝酒力,幸虧周銘拽了蔣經一起跟着他,幫他擋下了一半的酒,不然,在戰場上威風凜凜萬夫莫敵的小沈將軍,恐怕不等進新房就要一頭醉倒了。
鬧哄哄的直熱鬧到黃昏後,夜幕降臨,沈千山方在皇子們的起鬨下向新房走去。
“爺,您這腳步都不穩了,要不要先去書房喝點醒酒湯?”長福扶着自家爺,在通往新房的路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着,一邊笑嘻嘻地勸。
“哥哥也忒愛操心,爺如今要喝醒酒湯,何必去書房?三奶奶那裡……”長琴奇怪的看着長福,心想這道理他怎麼都不知道?然而說到一半,忽然想起寧纖碧對沈千山的態度,不由忙住了口,有些惶恐的看了沈千山一眼。
“不用去書房,就去新房吧。”沈千山停了停身子,然後盯着自己的腳尖看了看:“嗯,剛剛我步子不穩了嗎?”
“是啊,爺沒覺出來?”長琴巴不得他轉移話題,連忙恭敬回答。卻聽沈千山苦笑一聲:“嗯,沒覺出來,只覺着走路時好像是踩在一團雲彩上,可腦子怎麼這麼清醒呢?若是真能一醉,或許還好些。”
這話有些苦澀,長琴長福都沒敢吱聲,卻聽沈千山道:“長琴去廚房用食盒裝幾樣好菜,再裝兩碗白米飯,你們奶奶想必餓壞了。”說完嘆了口氣,又繼續向前走。
長琴一愣,接着便往廚房而去,一邊忍不住小聲嘀咕:“嘖嘖,這新婚夜還想着新娘子是不是餓着,恐怕也只有我們爺這獨一份兒了,唉!爺對六姑娘,真真是一往情深,只是那六姑娘可惡,怎麼她就不領情呢?”
來到院子外,看着屋裡的燈光,沈千山一時間不由得有些恍惚:那個心愛的女子,她會是什麼模樣在等着自己呢?大紅蓋頭下的她,想必會美得炫目吧?自己能挑開她的蓋頭,卻不能與她同牀共枕,這是何其殘忍的事?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爺……”
長福小聲提醒了一下:“咱們該進去了,六姑娘……不,三奶奶想來等急了呢。”
“你覺着她會着急?”沈千山呵呵一笑,見長福瞬間低下頭去,他便沉聲道:“是吧?你也知道她根本不會等我的。”
“奴才也爲爺抱不平,爺英雄了得……”長福聽見自家爺這句話,終於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情緒,喃喃低聲的抱怨,不等說完,便聽沈千山淡然道:“英雄又如何?難道你不知英雄難過美人關?”
可三奶奶算哪門子的美人啊。長福在心裡咕噥:不用說別的了,就爺身邊的幾個女人,如意輕憐,雨點珠玉,最漂亮的還是那位白姑娘,那可是寧府裡的表姑娘,容貌才情就算放眼整個京城,恐怕也沒有能與其爭鋒的。這樣人物,便是給哪家少爺做正室也綽綽有餘,卻因爲對爺一往情深,竟自願貶低身價入王府做個姨娘,嘖嘖,爺也是的,放着這麼好的女孩兒不喜歡,卻偏偏喜歡那個除了做藥就一無是處的六姑娘,偏偏還得人家白眼。
這番腹誹自然只敢在肚子裡,長福可是很清楚“情人眼裡出西施”這句話的威力,真要說出口,以爺的性子,怕不一腳把他踢出王府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