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纖碧嘆了口氣,目光盯着遠方樹上的芙蓉花,忽然定定道:“這件事情是爹爹惹出來的,當然要他自己去孃親面前說。蘆花,咱們走吧,我要去百草閣。”
“姑娘……”
蘆花大急,連忙小聲道:“姑娘,不管老爺做的有沒有錯,您畢竟是她的女兒,這禮數不能丟啊。”
寧纖碧看了她一眼,沉聲道:“我現在心情很不好,若是見了面,只怕還要做出更無禮的事情。”說完她轉過身,便頭也不回的離去,這裡蘆花焦急的看了看二門外,卻是半點辦法都沒有,只好跺跺腳追了上去。
那邊寧徹宣也從雙慶的話中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兒,這會兒又看見姐姐忽然就離開了。饒是吃貨的神經粗,也知道是有不對的事情發生了,小傢伙一向以寧纖碧馬首是瞻,此時便立刻追上去,一邊大叫着“姐姐等等我。”
寧纖碧在百草閣坐了一下午,什麼都沒做。
山茶和蘆花玉兒都擔心的看着她,到傍晚時分,海棠也尋了過來,寧纖碧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是打發人告訴你,好好在屋裡呆着,不許過來尋我嗎?怎麼不聽話?”
海棠的臉紅了一紅,小聲道:“姑娘,太太讓你過去呢。”
寧纖碧心裡其實清楚,海棠向來最聽自己的話,也因爲屋裡有些自己看重的東西,所以屋裡只有這丫頭一個的時候,她是絕不會離開的。若非餘氏發話,她只怕在屋裡乾着急也不會來尋自己。
之所以讓蘆花去給海棠下了那麼個命令,就是因爲寧纖碧不想回去,一想到要面對那個肖姨娘,想到上一世裡那個女人在這三房攪起的風雨,她心裡就是說不出的煩躁。
“姑娘。老爺今天剛回來,總不好就這麼僵着。您看,您不回去,五爺也就不肯回去,這……這讓老爺面子上怎麼下得來啊?”山茶在寧纖碧耳邊苦口婆心的勸說着。好半晌,方聽自家姑娘幽幽嘆了口氣,站起身沉聲道:“好,我們回去。”
寧徹宣早就餓了,只是看見姐姐的臉色不好,他也猜到了來龍去脈。因此開始心裡也有些生氣,不想回去見父親,這會兒心裡的憤怒卻是淡多了。見寧纖碧站起來,還是信奉“以父爲天”的小傢伙不由得也鬆了口氣,連忙站起身,跟在寧纖碧的身後走了出去。
“太太知道了這件事,怎麼說?”往白芍院去的路上。寧纖碧輕聲問着海棠。
海棠小聲道:“太太和姨娘一開始很驚訝,奴婢沒在前面伺候,所以具體不知道,只是悄悄問了芭蕉姐姐,姐姐說太太和姨娘有些不自在,但是沒說什麼。如今聽說已經把那一位的房間都安置好了。”
寧纖碧緊緊握了拳頭。心想母親慣是這樣,以爲這些年她身上也有點管家的差事,父親也做了官。她該有點官太太的自覺,時不時端端架子,誰知還是一樣的脾氣,真是讓人無力。
海棠見她面色不好看,便小聲道:“姑娘。其實太太和姨娘心裡肯定不好受,只是又能如何?咱們老爺說起來。就算是好的了,若是別家這樣身份的,姨娘小妾通房早不知有多少個。這一個看着雖漂亮,可也像是個厚道人。姑娘,三房畢竟是靠着爺撐起來的,太太和姨娘有爺在身旁,就有個主心骨頂樑柱,她們就算心裡再不願意,架不住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經地義,若是哭鬧起來,便是嫉妒,更讓人看笑話了。姑娘聽奴婢一句勸,就讓讓步吧。”
寧纖碧沒說什麼,只是垂下眼簾,沒有再說話。
她能說什麼?海棠說的原本就沒錯,這便是這個時代的女人,所有的辛酸苦楚全都要往肚子裡吞。有了男人,要看着他花心風流,還要賢惠的接納那些爭搶丈夫的女人。若是沒有了男人,更是連個支撐門戶的人都沒有。
想起在現代時偶爾看到那些想穿越的小女生,她心裡全是冷笑:多天真啊?穿越來的女主角,帶着金光閃閃的金手指,把一切男人女人踩在腳下。也難怪那些小女生會心生嚮往。然而真正的古代是什麼樣子她們知道嗎?這種封建社會對女人的殘酷壓迫她們瞭解嗎?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真的是風刀霜劍啊,那些懷着天真夢想的小女生若真是穿越到這裡,只怕連活下去都是奢求。
一步一步走進白芍院,寧纖碧不停做着深呼吸,一下一下,慢慢讓自己平靜下來。
別慌張,寧纖碧。她這樣告訴自己:這一世和上一世不一樣了,很多東西都改變了,父親做了官,底氣已經足了,不會再讓這麼個女人拿捏住。父親的心裡,還是尊敬愛護母親的。更何況,這一世裡還有自己,已經變得強大的自己,母親也不再是那個軟弱怕事的女人。那個肖姨娘還想像上一世在軟弱的三房裡攪風攪雨,是絕不可能了。
“姑娘回來了?”餘氏身旁的小丫頭雁子走出來,恰好看到寧纖碧和寧徹宣並肩走進院門,於是連忙打起簾子,一邊向裡面道:“太太,姑娘和五爺回來了。”
看着小丫頭的臉色,寧纖碧心裡便知道,想來那個女人就該在房裡。她微微揚起下巴,沉靜的走進門去。不等餘氏和蘭姨娘開口,便微笑道:“姨娘,準備開飯了嗎?弟弟餓了。”
寧世泊和餘氏蘭姨娘都在房間裡,看見她這幅樣子,不由得都有些尷尬。卻見寧纖碧這才轉身看向父親,微微福身行禮道:“父親回來了,一路辛苦。”
寧世泊心中發虛,聽着女兒這尋常的話,便覺着是一語雙關,他臉上微微發紅,吶吶道:“不辛苦不辛苦。咳咳……那個……聽說芍藥做出來的那個六味地黃丸很不錯,纔剛去見你祖母時,她說很好用呢。”
寧纖碧淡淡道:“祖母是誇獎女兒,其實不當準的。”自始至終,竟是沒往寧世泊身後站着的那個女人身上看一眼。
餘氏見這樣下去,場面非更尷尬不可,她和寧世泊都瞭解女兒的性子,外柔內剛,心裡最是清高驕傲的,只怕根本瞧不起這個寧世泊帶回來的女人。因怕丈夫下不來臺,她便上前笑道:“芍藥,這是你父親帶回來的肖姨娘,你過來見一見。”
寧纖碧這才擡頭,上上下下平靜的打量了幾眼肖姨娘,那目光雖平和,只是看在肖姨娘眼中,竟是十分不自在。但她向來是八面玲瓏的人,見寧纖碧不動,她便上前,帶着一絲羞澀笑意先福身道:“妾身見過六姑娘。”
“姨娘。”
寧纖碧也福了福身,並沒有問爲什麼這個女人會一進府就做姨娘。上一世裡,她是威遠侯府的遠親,想來這一世也不會差,因爲這個,纔會有這樣的地位。所以她實在懶得問。
餘氏和蘭姨娘卻是有些疑惑地彼此看了一眼,她們當然已經得寧世泊告知信息了:這是路上偶然救下的女子,誰知卻是威遠侯府的遠親,跟着族裡幾個姐妹兄弟到蟬城鄉下的莊子住,因從前也在鄉下住過幾天,所以偷偷跑出來,想着挖些野菜回去嚐嚐滋味兒,卻不料遇上了狐狸,一通亂跑,竟迷了路。幸虧自己身邊的人出手將她救下來。
因爲肖芬自己也說不清到底莊子在哪兒,天色又晚了,沒奈何,寧世泊只好和幾個下屬一起帶她進了城,在客棧裡住一夜,本打算第二天打聽了威遠侯在這裡的莊子後,就送肖芬回去,誰知那天晚上因爲開心,衆人便多飲了幾杯,寧世泊出夜時走錯了房間,結果鑄下大錯,沒辦法,只好帶着她去了威遠侯的莊子,當面請罪,然後又帶了肖芬回來,且給了這樣一個身份地位。
這番經歷餘氏和蘭姨娘知道了,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嘆一聲造化弄人。還要想着在女兒兒子面前多替丈夫打打圓場。
平心而論,肖姨娘的確美豔,又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作派,聽寧世泊說,她還是處子,想來在威遠侯府,雖然地位有些尷尬,到底也是個小姐。如今給寧世泊做姨娘,已經是有些委屈了。下午她和寧世泊一起去見姜老太君,就連老太太也挑剔不出一點兒毛病。
只是寧纖碧此時實在是太過鎮靜,想當初,自己和蘭姨娘聽說這個女人竟然一進府就做了姨娘時,不知道有多驚訝,女兒臉上卻是波瀾不興,似乎早就知道了。
想了想,餘氏只好將這事情“歸功”於海棠,想來是她已經打聽出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然後告訴了自家姑娘。
不過不論如何,寧纖碧如今卻是半點禮數也不失,這讓餘氏和蘭姨娘鬆了口氣,她們生怕以這位六姑娘的性子,會在這第一面就給肖姨娘難堪。
寧世泊剛回家,臉上就要被女兒打一個巴掌,這也是非常不好聽的事,傳出去,對他們父女的名聲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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